風雪抱着那隻貓,一手端着牛角杯,不時的淺呷一口,眼神一直停在槐縱那剛毅的臉上。槐縱面帶笑容,卻沒有看她,只是不停的舉杯向竇歸示意,不着邊際的說着一些閒話,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胡**俗,無所不包,語氣隨意而不失尊重。
竇歸是在趕來寧城的途中遇到竇威的,得知敦武從一百多個親衛、五十多具手弩的包圍下衝了出去,竇歸很是吃了一驚。他太年輕了,敦武離開竇家的時候,他還沒印象,只是從小聽人說起竇家曾經有一個賓客,武技高強得近乎神話,包括竇虎這樣的高手都是他調教出來,他早就想見一面,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的這麼厲害,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也足以讓他相信那些傳說的真實性了。他想不出一個血肉之軀的人怎麼能從這樣的包圍圈中逃出去。
不過,他要考慮的事情不是敦武怎麼逃出去的,而是怎麼挽回竇家的名聲。敦武已經死了,可是那個讓竇返在槐縱面前名聲掃地的劉修還活着,竇威給他的任務就是殺了劉修。
最好能當着槐縱的面。
竇歸不是竇返,他接到這個任務之後,直接找到了槐縱。槐縱和風雪離開寧城之後,沒有走多遠就被竇威追上了,聽說竇威殺了劉修的師傅敦武,槐縱知道竇家不會善罷某休,所以他沒有立刻離開,一直在等着竇家的人找他。竇歸一說截殺劉修的計劃,槐縱稍作猶豫就答應了,他甚至親自出面說服了鹿安侯帶他們深入到上谷郡,扮作遊獵的烏桓人潛伏在鳴雞山。
風雪有些不解,覺得他這麼做太冒險,爲了區區一個劉修不值得。槐縱也沒有解釋,只是說他對劉修這個人非常感興趣,想多做一些瞭解。風雪見他不說,也不好多問,只好陪着他一起來到雞鳴山,等着劉修從此經過。
這幾天,槐縱帶着風雪和竇歸一起把附近的地形查看了一遍,最後決定在此伏擊,爲了做到萬無一失,他們決定把與劉修同行的人全部殺掉,免得走漏風聲。他們倒不擔心漢人,而是擔心上谷烏桓大人難樓。難樓手下實力強勁,又一直沒有明確的接受鮮卑王庭的好意,加入聯盟,槐縱不想爲這件事惹惱了難樓。
傍晚的時候,得知劉修一行已經到了山外,已經等得不耐煩的風雪終於露出了笑容,只要殺了劉修,他們就可以離開這裡,回到廣闊無邊的草原上,再也不用窩在這狹窄的山谷裡了。這裡的山太高,崖太陡,將藍天分割成了一條一條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憋氣。要不是槐縱陪在她身邊,她是一天也不想呆在這裡。
一想到這些天和槐縱形影不離,風雪又有些捨不得離開。槐縱一表人材,又文武雙全,這些年跟着檀石槐大王東征西討,戰功無數,年紀輕輕的便是檀石槐手下數得上的大將,比他那個弟弟和連要強上百倍,是草原上所有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每次勾羊大會,都有數不清的少女向他表露心意。風裂雖然有意將風雪嫁給槐縱,檀石槐大王也非常喜歡風雪,可是隻要一天沒有定婚約,風雪一天就不能安心,生怕被哪個少女捷足先登,將她的槐縱搶走了。
草原上的少女可沒有漢人女子那麼羞澀,她們如果看中了哪個男子,就會像一頭母狼一樣無所畏懼的衝上去,將意中人摟在懷中,然後衝着其他的女子呲出白森森的牙,發出威脅的吼聲,不讓她們靠近一步。
這讓風雪非常頭痛,她雖然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又有一好手劍術,可是她的性子和這些真正的鮮卑女子比起來,就像是一隻羊與野狼比較一般無力,無數次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年輕漂亮的草原女子向她的槐縱拋媚眼、蕩笑,把他拉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更有過份的居然當着她的面親吻槐縱,不要臉的將整個身體都貼上去,恨不得與槐縱合成一體。
這讓風雪非常苦惱。
“風雪姑娘,怎麼不高興?是不是在這裡悶得太久了,你放心,明天殺了那個豎子之後,我們立刻就走。”竇歸見風雪臉色不好,便歉意的說道:“這兩天委屈姑娘了,等回到草原上,我送兩匹雙面錦向姑娘陪罪。”
風雪一聽,頓時眼神一亮,隨即又黯淡了下去,無精打采的說道:“不敢,你們漢人常說,無功不受祿,我這次只是陪着阿哥來看看,並沒有出力,怎麼能受你這樣的大禮。”
槐縱放下酒杯,淡淡的說道:“竇家果然是世家,居然還有這種據說已經失傳的雙面錦。”
竇歸道:“這也是早年宮裡所賜,家裡傳下來的。逃出來的時候,阿母丟了無數的金銀,最後連首飾都丟了,就是捨不得丟這幾匹雙面錦。如今我竇家到了草原上,阿母又已經病故,留着也只是讓人睹物傷懷。草原上雖然有無數美人,可是隻有風雪姑娘這樣的絕代佳人才配得上雙面錦這樣的神物,而只有穿上雙面錦的風雪姑娘,與王子這樣的英雄才相襯啊。”
槐縱大笑,風雪紅了臉,感激的瞅了竇歸一眼,喜不自勝的低下了頭。
鹿安侯也連忙湊趣道:“正是正是,王子英雄蓋世,將來一定能繼任鮮卑大王,也只有風雪姑娘這樣的佳人才配做他的閼氏。到時候,我還在厚着臉皮去討杯酒喝呢。”
“呵呵呵……這件事之後,我們便是朋友了,喝酒還不是最方便不過的事情?”槐縱笑道:“我可告訴你,竇家的九花釀那纔是好酒,你以後到彈汗山去,可不是忘了去討幾杯。”
“一定一定。”鹿安侯討好的笑道:“到時候還要竇公子賞幾杯纔好。”
“好說,以後竇家的帳篷隨時向你敞開。”竇歸矜持的笑了一聲,舉起杯向槐縱、風雪示意,然後又向鹿安侯點了點頭。鹿安侯心花怒放,連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有些太激動了,灑得胸前溼了一片。
“天色不早了,我們休息片刻吧。”槐縱看了一眼帳角的青銅提樑漏壺,這隻鑲金錯銀的漏壺是竇歸送給鹿安侯的禮物,鹿安侯視如珍寶。
竇歸點頭應了,轉頭對鹿安侯道:“我們就按既定安排,明天你去出谷口攔截,我自領人去堵住他們的退路,只要王子推下石頭,我們就一起殺入谷中,將他們斬盡殺絕。那些財物和人馬都是你的戰利品,我只有一個要求,留下那個劉修的性命,我要親手砍下他的首級。”
“公子放心,我一定不會動那漢狗一根汗毛,完整無缺的把他交到你手上。”鹿安侯大喜,胸脯拍得咚咚響,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他要是運氣不好,被王子的石頭砸死了,那你可不能怨我。”
竇歸莞爾一笑:“那是自然。”
“那漢子可狡猾得很,只怕上面一有什麼響動,他第一個會跳起來逃命,哪有那麼容易被阿哥砸到。”風雪心裡高興,眼波流動,更顯幾分嫵媚:“我可提醒你,那漢子的刀法非常不錯,你未必是他的對手。”
竇歸點點頭,笑而不語。他聽竇虎說了,風雪和劉修動過手,輸給了劉修。他對此並不奇怪,劉修既然是敦武的弟子,敦武又親口說連竇虎都不是他的對手,那劉修的武技自然不是風雪能夠匹敵的。如果要論單打獨鬥,他竇歸也沒什麼把握,也許只有槐縱有幾分機會。他早就聽說了,檀石槐能統一草原,打下如此的疆域,不僅是因爲他有謀略,那一身驚人的武技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槐縱作爲他的長子,武技也非常出色,在檀石槐手下衆多的將領中,慕容風、風裂以智謀出名,而槐縱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猛將。
要不然,他也不會花那麼多心思,一定要把槐縱請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