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扶着刀,帶着簡雍,快步走進了西城縣寺。
秦頡一看他,大喜過望,迎上來笑道:“玄德,你可來了。我收到消息,劉修到了成都,關中的人馬已經進了漢中,我們沒機會了,我派人去找你們派了十幾撥,一個迴音也沒有,正擔心你們呢,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唉,鮑鴻呢?”
劉備面無表情說道:“鮑鴻死了。”
秦頡吃了一驚:“怎麼,你們遇到敵人了?”
劉備搖搖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將軍,我一怒之下殺了鮑鴻,袁術肯定不會放過我,我已經不能回袁術那邊去了。將軍一向對我很關照,我現在茫然無措,想請將軍幫我指條明路。”
秦頡驚愕的張大了嘴巴:“你殺了鮑鴻?”“沒辦法,他要殺我,我只能殺他。”
秦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半晌才慢慢的吐出來,他揹着手,來回走了兩步,最後在劉備面前站定:“那你打算去哪兒?去投劉修?”
劉備的雙手垂在身側,他低着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將軍,我如果想去劉修那兒,就不會回到西城來了。”“那……你想去洛陽?”
劉備再次搖頭。
秦頡糊塗了:“袁術那兒你不回,劉修那兒你不去,洛陽你也不想去,那你究竟想去哪兒?”“我想請將軍與我一起奪南陽,有了南陽這份功勞。我們不管去哪兒都可以。”
劉備懇切的說道:“將軍,你可是朝廷任命的南陽太守,南陽不是袁術的。”
秦頡無聲的笑了笑,擺了擺手,打斷了劉備:“奪南陽可不容易,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你先回去休息。我考慮一下,再給你答覆。”
劉備眼神一緊,“將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秦頡猛的轉過頭,怒視着劉備。沉聲喝道:“劉玄德,你一時衝動,犯下了大錯,還不知悔改,還想威逼我嗎?”
劉備嘴角一咧:“這麼說,將軍所謂的考慮,應該是等我出了門,就招集人手圍攻我了吧?”
秦頡駭然,他正是這麼想的,可沒曾想被劉備看破了。他色厲內荏的喝道:“劉備。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話音未落,就見劉備搶上一步,“鏘”的一聲,長刀出鞘,一道寒光直撲他的面門。秦頡也是身經百戰的人。又有了對付劉備的心思,哪裡會沒有準備。劉備剛剛一動,他就大步向後退去,順手拎起坐榻砸了過來,同時厲聲大喝。旁邊的衛士們一聽,全部趕了過來。劉備大急。他沒想到秦頡平時看起來話不怎麼多的一個人卻這麼難對付,一時失了先機,只來得及一刀劈開坐榻,就被衛士們攔住了。
秦頡置身於戰圈之外,一面指揮人圍殺劉備,一面命人關門大門。劉備一看大勢不妙,狂吼兩聲,一口氣劈出十三刀,逼開圍攻的的衛士,拉着簡雍落荒而逃。秦頡在第一時間關門了外城城門,把劉備和他帶來的四千人馬分隔開來,然後下令追殺劉備,劉備嚇得魂飛魄散,來不及招呼手下,只帶了隨身十幾個親衛,衝出了西城,消失在羣山之中。秦頡一面派人入山追捕,一面飛馬急報上庸、房陵,告訴他們劉備已反,見到他就立刻予以擊殺,同時急報袁術,劉修已經進入益州,形勢對他們非常不利,請求收縮戰線,撤出漢中,以免被切斷後路。
劉備衝出了西城,惶惶如喪家之犬,在山林裡躲了幾天,趕到上庸時,發現城門口已經戒嚴,知道沒什麼機會了,只好繼續東行。在房縣附近時,爲了買一些食物,劉備和一個賣餅的漢子發生了衝突,搶了幾個餅,引來了附近巡邏的士卒追捕。他仗着自己的武技擊殺了幾個,再次逃脫,不過他不敢再向東了,轉而向南,鑽入了一個茂密的叢林。劉備不知道,這片叢林有個響亮的名稱:神農架。……南陽,袁術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姓劉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點沒錯,對他來說,姓劉的的確都太坑爹了。劉修莫名其妙的輕取了益州,輕鬆得近乎神奇,到現在爲止,袁術都想不通他是怎麼突然在廣漢冒出來的。劉表不用說,這位大名士和他打了兩年的仗,就是不肯讓出荊州,還牽扯了他不少兵力,以至於他在潁川戰線一點進展也沒有。然後更讓他生氣的還是劉備,劉備先賣了劉修,又狠狠的耍了他一把,殺了鮑鴻,險些還殺了秦頡,拐走他的大軍。現在更是逼得他只能撤回進入漢中的一萬大軍,要不然,這一萬大軍遲早是劉修的口中餐。
撤出來,那老子下的那麼多本錢,折騰了大半年,難道就是替劉修牽制一部分劉焉的兵力?劉備這是出的什麼主意啊,他老母的,他出賣劉修是假,坑老子是真吧?原來我忙了幾個月,全是替劉修做事啊。
袁術下令追殺劉備,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一律賞百金。不過他這筆賞錢很難給出去,劉備失蹤了,根本找不到他的蹤跡,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先是秦頡來報,車騎將軍府司馬傅燮率領一萬精銳,沿漢水東下,一路勢如破竹,連破西城、鍚縣兩縣,他已經退到南陽界,再退,傅燮可就殺到南陽了。
袁術剛剛派人去接應秦頡,攔截傅燮,南部又傳來消息,劉表蠢蠢欲動,派大將黃祖出綠林山,準備進據桐柏山一帶,殺入南陽的腹心。袁術大怒,命令孫堅引五千兵迎擊,務必要把黃祖趕出南陽。如果可能的話,一直殺到江夏去。
兩路人馬剛剛派出去,潁川又傳來消息,南中郎將臧旻正在厲兵秣馬,有出兵之意。袁術這次是真的慌了,南陽雖然人口衆多,可是近三年一直在作戰。根本沒有時間休養生息,糧賦都已經被他折騰空了,南陽的大姓們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惡劣。再也不肯出兵出糧,他根本沒實力進行三面作戰。
袁術被逼無奈,只得一面向袁隗求援。一面向關中的豪強求援。關中的馬氏、鮑氏等大族響應他的號召,準備了一批糧食想給他偷偷的送過來,沒想到還沒出長安,就被荀彧抓個正着。荀彧這次沒有手軟,一口氣將涉及的幾個大家族全部抓了起來,查清了數目之後,按照相關的規定,取消了他們在工商方面的所有利益,並罰以數額驚人的罰款。人是沒殺幾個,但是這些人基本都破產了。馬騰的羌人老婆衣食無着。無奈之下,只得託人給馬騰送了一封信,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回來,二是老孃帶着你兒子嫁人了。馬家犯了事,全家都去做苦力爲生。再也沒有補貼給我,我一個女人養不活這麼多孩子。
馬騰接到信,哭笑不得,他現在是袁術的部曲將,有權有錢,在南陽又娶了一個妾。還生了個兒子馬種,他怎麼可能捨下袁術,回關中去。不過自己的兒子也不能不管,於是他派人潛回關中,把老婆孩子全接了過去,總算一家團圓了。
馬騰的問題解決了,可是袁術的問題大了,沒有了關中豪強的暗中支持,他就像失去了輸血的病人,一天比一天虛弱。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放棄南陽,向東撤退到汝南境內。
中平元年七月,南中郎將臧旻首先趕到宛城,被袁術留下來堅守南陽的秦頡被兵曹從事宛人文聘所殺,南陽豪強迎接臧旻入城,宣佈重歸朝廷旗下。劉表聞訊,命令黃祖立刻趕往宛城,搶奪勝利果實,不料黃祖被孫堅纏住,打得落花流水,不僅沒能去宛城,反而被孫堅一路追殺到江夏。孫堅大發神威,帶領五千精兵,在短短的半個月內橫掃江夏江北,駐兵陸口,並意圖揮師西進,直擊江陵。
劉表大驚,顧不上爭南陽,命蒯越、蔡瑁率襄陽大軍南下,自己親率大軍趕到陸口,與孫堅對陣。袁術聞訊,也派橋蕤率兩萬大軍入江夏,準備與劉表大戰一場,爭奪江夏全境,並意圖渡過長江,奪取長沙、零陵等郡。鵠鳴山,成都學堂天文學院,幾十個年紀老大不小的儒生名士聚在一根銅管前,井然有序的等着觀看漆黑的夜空。他們都很儒雅,誰也不大聲說話,交談時都靠得很近,近乎耳語,似乎怕驚擾了天下的星宿一般。可是他們的眼神是摯熱的,心情是激動的。
這些人當中,周舒和任安的名氣最大。周舒是巴郡閬中人,任安是綿竹人,兩人都是廣漢新都處士楊厚的弟子,和董扶名聲相齊,同樣精於讖緯。讖緯雖然多有迷信,但是在天文觀測方面卻非常重視,周舒和他的兒子周羣就整天在家觀星象,一有什麼異相就記下來。
他們都是成名已久的人,這次突然出現在鵠鳴山,自然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不過現在他們卻沒什麼空和那些人客套,久不見面的師兄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他們都是劉修請來的名士,周舒之前就和劉修有過接觸,不過只是泛泛之交,任安則第一次和劉修見面,他之所以願意來,還是因爲周舒給他寫了一封信。
周舒讓他來,就是爲了看這個窺天管。
“這個窺天管的確是奪造化之神奇。”周舒撫着鬍鬚,頻頻搖頭,“我觀天觀了一輩子,現在才知道所知有限,原來有那麼多星宿一直在天上,我們卻視而未見。”
“是啊,是啊,這次沒白來,真是開了眼界了。”任安也連連點頭,“如果先生在世,一定也會大讚特贊。”
“是的,沒想到這個劉車騎年紀輕輕,見識倒是過人。”周舒不停的搖着頭,“茂安不來,卻是可惜了。”
“說得也是呢。”任安皺了皺眉。他和董扶同是綿竹人,接到周舒的書信後,他自然要去邀董扶同行,不料董扶找了很多借口,就是不肯來。眼下在窺天管中看到了他們平時很難看到的星空,他由衷的爲董扶感到遺憾,卻不知道董扶被劉修恥笑了,根本不敢來。
這隻窺天管是劉修命晉陽學堂工坊花重金打造的一隻重器,口徑有一尺多,雖然和後世專業的天文望遠鏡不能相提並論,但已經達到了業餘愛好者所用的望遠鏡的水準。有很多肉眼觀測不到的星星在這個窺天管的注視下露出了身影。對劉修來說,除了星星多一些之外,好象沒什麼區別,可是對於這些研究星象研究了一輩子的人來說,卻是一個足以顛覆他們既有觀點的大發現。有了這個窺天管,他們等於重新認識了天空。
劉修雖然不懂星象,但是對這個窺天管造成的轟動效應卻非常滿意。他和盧夫人並肩而立,看着那些注意力全在窺天管上,已經把他這個車騎將軍拋之腦後的學者們,心裡美滋滋的。
“夫人,看來鵠鳴山的治廬很快就要擴建了。”劉修笑道:“我相信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以後要常駐鵠鳴山。”
“那再好不過了。”盧夫人笑盈盈的說道:“以前請他們來,他們都未必肯來,如今願意在這裡住着,我是求之不得啊。工坊已經在建,第一批技術已經賣了不少錢,足夠我再建這麼大的一個冶廬。”
“夫人現在也是財大氣粗啊。”劉修打趣道。
“都是蒙將軍所賜,我天師道上下感激不盡啊。”
“哈哈哈……”劉修笑着搖搖頭:“這談不上什麼賜不賜的,大家合作嘛,就是要雙贏,虧本生意誰敢做?反正我是不做的。”
“將軍如言,雖然有些俗,卻也是實話。”
“哈哈,我就是個俗人嘛,想雅也雅也不起來。”劉修看着盧夫人,打趣道:“只是夫人這個雅人,如今也跟着變俗了。如果尊師還在,只怕要責罰你的。”
盧夫人閨名雅,只是現在一般沒人叫了。劉修此時提起,她不免有些羞澀,暗自嘆惜了一聲,自從夫君張衡死後,已經很多年沒人叫她的名字了。
“如果師尊在,看到我將天師道發揚光大,我想他們一定會高興的。”盧夫人說得淡定,心裡卻有些忐忑,天師道的實力雖然越來越強,但是和修道卻越走越遠,她不知道師尊如果在世,究竟會不會同意她的做法。
穿着一身嶄新的軍侯制服的鮑出快步走了過來,將一封尺牘遞給劉修。劉修向後退了一步,打開尺牘,藉着燭光掃了一眼,一抹煞氣隨即從眼中一閃而過。盧夫人敏感的覺得到了他的憤怒,好奇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這個俗人,又要去辦一件俗事了。”劉修從容的將尺牘收入袖中,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