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啥?”劉修忍不住笑了,挺着胸脯,顧盼自雄:“我家資財雖然差一點,可現在是大儒的弟子,以後出將入相的機會也不是沒有,再說我也長得一表人材,配那姑娘應該綽綽有餘吧?你怎麼就這麼看不起我,難道是妒嫉?”
毛嬙錯愕不已,隨即又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她搖了搖頭,扔下一句“癡兒”,催馬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叮囑了一句:“別忘了早些把書送我。”
“我辦事,你放心。”劉修有些喪氣的應了一聲,卻也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終究是把這個樑子給解了。雖說他不怕毛家,可是少個敵人總是個好事。不過,毛嬙的反應倒是讓他好奇心大起,那個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讓毛嬙一口斷定自己沒機會。大漢雖說貧富差距比較大,但在富貴和貧賤之間卻沒有什麼天然的鴻溝,出身貧賤的人未必就一定沒有出頭之日,更何況自己現在還多少算個人才?
難道他們家是皇親?那倒是不行,這同姓不好成親,可看看毛家這樣子,也不可能有什麼皇親的親戚啊。
劉修想不明白,最終只能認定是毛嬙懷恨在心,故意打擊自己,再次在心裡腹誹了一句聖人的遺訓,安慰自己一句“好男不與女鬥”的名言,跟着盧敏繼續趕路。
從涿郡向北進入上谷郡不久,就進入軍都山地區。軍都山是燕山的一部分,東西向的燕山山脈和南北向的太行山脈交接界,也是由涿郡、廣陽進入上谷郡的主要通道之一,山高谷深,地勢險要,是有名的太行八陘之一軍都陘所在,後世著名的居庸關就在軍都陘中。
劉修早就知道居庸關的大名,又從閻柔和蘇雙口中聽說了這裡的重要性,在那篇《東胡志》中自然列爲重點。盧敏雖然書生氣較足,但對軍都陘、居庸關的大名還是知道的,如今親眼看到了這般險要的地形,當然更不肯輕易放過,下車帶着那些年輕人一路察看,驚歎于山上秀麗景氣的同時,也被險峻的地形所震撼。
那些平時都以爲自己英雄無敵的小子們此時不約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仰着脖子看着兩側高聳的山崖,張着大嘴,嘖嘖有聲。盧敏停下車,決定爬到山巒上去看一看,劉修嚇了一跳,心道你坐車都累得不行,還爬山?萬一腳一軟,從上面摔下來,那可麻煩大了,你還沒娶妻生子呢,盧老師還指望你傳宗接代,要是在這兒交待了,盧老師還不恨死我?
盧敏不聽,堅持要上面看看,還說夫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我是幽州人,現在到了軍都山腳下,豈能過而不登?再說了,不登到山頂,又如何能一覽這軍都陘的險要之處?
劉修無語,心道你以爲登山是坐飛機,能把整個地勢一覽無餘?
盧敏不管劉修怎麼想,安排好了人看守車馬,便向前走去,劉修無奈,只得緊緊跟上,一邊走一邊勸。毛嬙從後面趕了上來,衝着劉修使了個眼色,附和道:“先生說得也有道理,既然這次是出來考察,地形當然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耽擱些時間也是值得的。好在我們也不趕時間,慢些爬便也是了。”
盧敏這幾天心理壓力比較大,休息得不好,這山勢又陡峭,賭着氣爬了幾十步,已經有些氣喘,又不肯放慢腳步示弱,聽了毛嬙這句話,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對劉修說道:“毛姑娘說得正是,我們慢些爬就是,走走歇歇,也算是勞動勞動,有何不好?你不是常勸我要勞逸結合嘛,現在有了機會,爲什麼卻推三阻四。”
劉修撇撇嘴,不好再勸,只得跟在後面走。毛嬙搶到他前面,和盧敏一前一後的向上走去,雖說她是個女人,可是她經常練武,體力比盧敏還要好一些,但她並沒有出全力,走上幾十步,便推說累了,要站在那裡歇上一歇。她既然這麼說了,大家縱使不是那麼累,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跟着一起歇,別人倒也罷了,盧敏卻是受了不少益處,一路上歇了數不清的次數,花了近兩個多時辰,總算爬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山頂。
站在山巔之上,吹着涼爽的北風,身上的汗水很快就揮發一淨,遍體生涼,眼前豁然開朗,目光掠過層層疊疊的山峰,一直看到遠處蒼茫的薊縣平原,一條條溪水溫順得如同處子,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如同一條條銀色的絲帶,依着山谷間蜿蜒向前,待它們流出山谷,便匯成溼餘水,滋潤着廣袤的土地。燕山和太行山如同張開的雙臂,將那一片生機勃勃的平原抱在懷中。
轉身向西看去,一個個更高的山頭遮住了他們的目光,他們只能看到藍藍的天空,白雲蒼狗,山與山之間偶爾露出一角大地,放眼看去,看不到一個村莊。
“向西去便是上谷郡治,再向西,便是護烏桓校尉治所寧城,過了寧城,出了燕山,就是任胡人馳騁的草原,檀石槐的王庭,便在不遠的彈汗山。”盧敏緩緩說道:“離我漢境不足二百里,這鮮卑人太欺人太盛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可忍也得忍。”劉和叉着腰,呼吸着山風,臉色有些陰沉,過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有燕山和太行護衛,只要不惹得胡人羣起而攻之,烏桓人不趁機落井下石,我們自保還是有能力的。”他擡起手,虛虛的畫了個圈:“一旦烏桓人也捲了進去,這上谷頃刻之間即非我有。”
盧敏轉頭看了看他,露出一些勉強的笑容,不置可否。他靜靜的站了片刻,忽然說道:“德然,你知道涿鹿是什麼所在嗎?”
劉修知道在軍都山西不遠便是涿鹿,傳說中黃帝聯合炎帝斬蚩尤於此,從此奠定了炎黃文化的根基。在儒家經典中,蚩尤是四凶之一,是罪惡的化身,帶着八十一個銅頭鐵額、刀槍不入的兄弟,打得黃帝和炎帝狼狽不堪,但是仁德化身的黃帝最後還是戰勝了這個幾乎天下無敵的惡人,建立了偉大的炎黃聯盟,然後生下數不清的子孫,最後又御女三千,跨龍昇天。
這個故事後世渲染得非常厲害,甚至有人考證說,蚩尤那八十一個銅頭鐵額的兄弟是終結者一般的機器人,黃帝請來助戰的旱魃女是核武器,他們都是外星人,反正怎麼玄乎怎麼說,也沒人真信。
“略知一二。”劉修謙虛的說道。
“這便是黃帝斬蚩尤所在。”盧敏輕撫額頭,笑了一聲:“據說九黎族敗了之後,就從此處向東,然後一路南下,蚩尤的屍體雖然葬在了涿鹿,但是怨氣不散,時時化爲一股赤氣,直衝於天,號曰蚩尤旗。”他轉過頭,看着聽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們,不以爲然的說道:“不善之人,天必刑之,縱使有蚩尤旗直衝上天,又能如何?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古人不我欺也。”
劉修眨了眨眼睛,沒有吭聲,他不知道盧敏說這些是真心的呢,還是敷衍劉和他們的,反正他是不怎麼相信這些仁者無敵的故事。他正想着怎麼應付盧敏的話,目光一轉,忽然看到遠處一個山頭似乎有人。他有些意外的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在大概一里多外一個更高的山頭上有兩個人影,正站在山頂上,腳下便是如刀削一般的絕壁。
“師兄,那邊好像有人。”劉修指着那座山峰說道。
“有人嗎?”盧敏順着他的指向細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劉備、張飛等人也圍了過來,細看了半晌,張飛先點了點頭:“不錯,是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穿着綠衣,隱在樹木之間,不太容易看得清楚。”
劉備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只看到一個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張飛搓着手,驚訝不已:“那座山峰更高更陡,那兩人是怎麼上去的,難不成是飛上去的,這世上真的神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