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院長辦公室。
焦育恆看着站在面前的那個瘦小男生，第一感覺就有些不太好。
心理學研究，其實也就是用你的專業知識去說服別人。不僅僅用文字，有時候還要需要使用嘴巴去表達。甚至要站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上去演講。
而身材瘦小的人即便語言表達能力很強大，可是在實際的生活中卻很難給人信服的感覺。
當然，那個發動了世界大戰的戰爭狂人除外。
焦育恆不是個以貌取人的老師，而且這個學生是唐重力薦的，他相信唐重，所以，他願意給他更多的機會。
李玉的表情很平靜，站在那兒一言不發。
在他敲開辦公室的門之前心裡其實是緊張的，但是進入這間屋子後他就把那些無謂的情緒全都給壓了下來。
這是爲了命運而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
“你叫什麼名字？”焦育恆上下審視了一番後，終於開口問話。
“李玉。”
“你想做我的學生？”
“是的。”
“爲什麼？”
“因爲我要改變。”
“改變什麼？”
“知識。命運。”李玉說道。他跟着焦育恆的話可以增強自己的心理學知識，然後用這些心理學知識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誰說他不可以成爲下一個王其奎或者說超越王其奎呢？
焦育恆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不喜歡自己的學生太過功利，可是他也清楚，只要是拜入自己門下的學生，他們都將收穫這兩項：知識。和用知識改變命運的機會。
也就是說，這個學生的答案其實是非常誠實的。
“你喜歡心理學？“
“不喜歡。”
“爲什麼？”
“太累。”
“既然不喜歡，爲什麼不放棄？”焦育恆追問着說道。
“—————”李玉沉默了。
“李玉，給我你的答案。”焦育恆逼問着說道。
“因爲我想知道，怎麼樣才能討人喜歡。”李玉說道。“心理學讓我知道，不是我做的不夠多，而是我本身不夠好。我很感激它。所以也不會放棄它。”
這個回答出乎焦育恆的意外，他在心裡暗自點頭。
只有受過挫折的孩子才更有希望，因爲他們有着強烈的和以往的生活脫離的決心和懂得把每一個機會都拼命握在手裡的野心。
“我這兒有個小測驗，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老師請講。”
“你在森林的深處向前走，看見前面有一座很舊的小屋。這個小屋的門現在是什麼狀態？是開着還是關閉？”
李玉思索了一番，說道：“老師，我想問題沒有就此結束。你繼續問，我一會兒回答行嗎？”
“好。”焦育恆點頭。又是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他對這個孩子有了一些期待。“你走進屋子裡看見一張桌子，這個桌子是什麼形狀的？”
“老師，請繼續。”
“在桌子上有個花瓶，瓶子裡有水，有多少水在花瓶裡？”
“老師，你的問題問完了嗎？”
“完了。”焦育恆說道。
他有一種很不舒服卻又欣慰的感覺。不舒服的原因是，原本應該由他主導這次測驗的。可是，因爲他的一個小小要求，一個自己難以拒絕的要求，變成他佔據了主動權。
而在他答應他的那一瞬間，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結果。
也就是說，這番較量自己已經吃了一個暗虧。
欣慰的是，這個讓自己吃虧並且從自己手裡奪取了主動權的傢伙是自己的學生。
“老師，從你的第二個問題中，我們就可以得到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門一定是開着的，因爲只有門是開着的，我才能夠順利的進入小屋。當然，也許門是鎖着的，我用其它的辦法進入小屋，但是這顯然不是這個問題的核心所在。重要的是，無論如何，我都會進入小屋看到裡面的那張桌子。”
“第二個問題是桌子是什麼形狀。圓形？橢圓形？正方形？長方形？三角形？或者因爲殘缺而倒塌在地？當然，最後一個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爲第三個問題已經給我們提供了答案。桌子是站立着的，而且它的上面擺着一個花瓶。”
“既然是心理學問題，桌子到底是什麼形狀不重要，自己心眼所看到的纔是最重要的。如果我選擇圓形或者橢圓形，那就代表着總有一些朋友陪伴着我，我完全地信任並接受他們。如果我選擇正方形或長方形，說明我在交朋友的時候有點挑剔，只是和那些我認爲比較熟悉的朋友有一些來往。如果我選擇三角形，那就證明我是一個吹毛求疵的人，生活裡幾乎沒有朋友。圓形代表着圓滑和隨和，方形代表着我有自己的規則和底線，三角形就代表着生人勿近。”
談到自己所熟悉的領域，李玉一改之前的沉默和呆板，侃侃而談。
焦育恆也是心情大悅，興致提高了不少，問道：“那你的答案是什麼？”
他和不少人玩過這個心理測驗，李玉的表現和所有人都不相同。也更加讓他感覺到了驚喜。
“在我的心中桌子是沒有形狀的。”李玉說道。“我先看對方的桌子是什麼形狀，然後纔會選擇自己心目中相對應的桌子形狀。如果他是圓形，我願意和他交往，卻會保持一定的距離。如果他們是長方形，我會和他親密，也恪守自己的底線和準則。如果對方是三角形，那麼我也會變成三角形。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決定了我會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在我沒辦法確定這些之前，我選擇等待。等着，多給自己和別人一些時間，也能夠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那麼，在你心中，唐重是什麼形狀的桌子？”焦育恆突然間問道。
砰！
李玉退出辦公室，又輕輕的把辦公室的門給帶上。
趴在欄杆上看學校風景的唐重轉身，笑着問道：“成功了嗎？”
李玉靦腆的笑着，點了點頭。
“焦老師收你做徒弟了？”唐重高興的說道。
李玉還是在笑，卻又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把手裡的一張紙條遞給唐重。唐重接過去一看，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
李卓悟。1364567####。
李卓悟？唐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熟悉。
猛然想起，自己在和焦南心查找資料的時候，不是讀過他那本《人性》嗎？
唐重想起來了，李卓悟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心理學大師。不過，他和焦育恆老師不同的是，他的名氣只侷限在心理學領域這個圈子裡。
因爲他研究的不是大衆心理學，而是小衆心理學。
是的，他研究的是人心。
從這一點兒上面講，他不像是一個學術研究者，更像是古時候的軍師謀士。他研究的東西太真實殘忍，所以不適合發表在刊物上面或者結冊出版。
“焦老師讓你去拜他爲師？”唐重問道。
“焦老師說他是最適合我的老師。”李玉說道。
“是最適合的。”唐重笑着說道。“我聽說李卓悟先生性格古怪，不太好接近。不過，有焦老師從中說話，應該問題不大。”
“希望可以成功吧。”李玉滿臉期待的說道。“焦老師還說，如果李老師願意收我爲徒，我就可以暫時性休學。如果我想要南大畢業證的話，他會幫我拿到。”
“如果李卓悟先生願意收你爲徒，南大的畢業證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唐重說道。“他之前一共收了兩名徒弟，一名在國務院政策研究室，另外一名在外交部身居要職。”
李玉看向唐重，說道：“謝謝。”
“我們之間還用得着那麼客氣？”唐重摟着李玉的肩膀說道。“我只是順嘴那麼一說，如果你沒有能力的話，焦老師是不可能給你這個機會的。這對你來說是大好事，今天晚上要慶祝一下。你給花明樑濤他們打個電話，我進去給焦老師打聲招呼，然後咱們出去吃飯。”
“好。”李玉點頭答應。
唐重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笑着說道：“老師，還在忙着呢？師孃的飯應該做好了，你可別讓她等久了。”
“師孃前兩天還唸叨着問你最近怎麼不去家裡吃飯呢。怎麼？那檔子事忙完了？”
唐重苦笑，說道：“老師已經知道了？”
“報紙上寫的清清楚楚，我能不知道？”焦育恆嘆息。“唐重啊，安全第一。你是明星，也是我的學生。我可不希望看到你有什麼事情。外面人心險惡，我怕你吃虧。”
“老師，我會注意的。”唐重感激的說道。他知道，焦育恆老師是發自內心的在關心他。
“嗯。還有你交過來的那篇論文我已經看過了，提了兩條意見，你斟酌一下怎麼修改。我把稿子交給南心了，我以爲你們上課會碰着。沒想到你又是那麼長時間沒來學校。”
“我會盡快完成的。”唐重趕緊保證。
“我讓李玉用桌子的形狀來形容你，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的嗎？”焦育恆突然間轉變話題，問道。
“我不在意這個。”唐重笑着說道。
“他就是這麼回答的。”焦育恆感嘆。“他說你不在意這個。唐重，你這個朋友了不得啊。他可以窺破人心。我怕我教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