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看到礦洞洞口被挖開,晏染從裡面被救出來,即墨缺還沒有露出什麼神情變化。但等到看見水濯纓以劍相逼,走進礦洞的時候,他的臉色才終於變了。
她竟然就這麼進去了?
原本以他的瞭解,現在綺裡曄生死未卜,需要援救,水濯纓必定會先好好保證自己的安全,冷靜謀劃,在最沉着的狀態下想方設法,纔有希望把綺裡曄救出來。
想都不想地自己進入隨時會有倒塌危險的礦洞,那是普通女子的做法,不是她的。
但他也許忽略了,綺裡曄是她最愛最重視的人,她所有的行爲習慣在綺裡曄那裡都是特殊的存在。關心則亂,在遇上這種事情的時候,她的反應也許就和一個普通女子一模一樣。
“讓礦山上的人停手!”即墨缺霍然轉身,對後面的暗衛下令,“這段時間內不得再炸燬礦山!”
礦洞是他提前安排在那裡的人以炸藥炸塌的。但是不能發出過大的爆炸聲音,否則很容易被發現,所以也不能佈下太多的火藥。整座礦山實在太大,第一次炸塌的時候只塌下去三分之一的地方,裡面的礦洞似乎還沒有完全被掩埋。也就是說,裡面的人還是有存活的可能。
所以還有人留在礦山上,見到有人進礦洞救援的時候,就再次製造二次垮塌,拖慢救援進度,裡面的人活下來的可能性就越小。
暗衛立刻領命而去,然而還沒消失在即墨缺的視線中,下面礦山裡又傳出了一陣轟隆隆的坍塌聲。
即墨缺臉色驟變,轉頭望去,礦山果然出現了第三次坍塌。
而且這次坍塌正是靠近礦洞洞口處,也就是水濯纓和一行“蛇信”暗衛剛剛纔走進去的地方!
下面礦洞外的士兵們大驚失色,沒想到這第三次坍塌竟然這麼快說來就來,而且又堵上了他們剛剛纔挖通的洞口。
“……快!快挖進去救人!皇后娘娘還沒有走到深處!”
這一次的坍塌並不嚴重,只花了不到一炷香時間,礦洞洞口就被再次挖開了。士兵們一看見裡面的景象時,差點被嚇得三魂飛了七魄。
礦洞通道這次幾乎完全被埋了起來,水濯纓和那些“蛇信”暗衛們纔剛走進去一段,正好就在倒塌的位置下面,所有人都被掩埋在一片塵煙瀰漫的碎石和泥土中,毫無動靜。
“快!快找出皇后娘娘!”
即墨缺從山上趕下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個生死不明的女子被士兵們從礦洞裡面被帶出來,似乎是身上受了多處重傷,滿身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鮮血,變成粘稠的血漿一滴滴地往下流,滴落了一路過來。
“皇后娘娘受傷了!……岑山詭醫!快請岑山詭醫過來!”
水濯纓身上的傷勢看過去極重,之前被埋在亂石堆裡,胸口、後背、四肢上似乎都被石塊砸傷,到處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淋漓。臉上也全是泥土和鮮血,看不出臉色如何,只是彷彿已經命在頃刻氣若游絲,隨時有可能會斷掉。
晏染自己也受了重傷,現在狀態很差,本來並不適合再給別人醫治。但這時候周圍只有兩個從涿州城裡請過來的大夫,涿州城只是個小城,本來也出不了什麼名醫,這兩個大夫的醫術恐怕還比不上他狀態最差的時候。
水濯纓現在情況危急,沒有辦法,他也只能咬牙硬撐着上去給她查看傷勢。
“站住!”
“來者報上姓名身份來!”
“等等,你是……你是西陵皇!”
前面的士兵羣中突然起了一陣震驚和騷動。一個身着暗紫色錦袍,容貌俊雅如玉的男子,帶着一行人急匆匆地趕過來,立刻有將領認出,這竟然是西陵皇帝,即墨缺。
“保護皇后娘娘!”那將領頓時大驚,“讓山下軍隊全部上來!”
東儀和西陵關係破裂,西陵皇覬覦皇后娘娘,屢次想要加害皇上,這已經是全東儀人盡皆知的事情。現在西陵皇出現在這裡,說不定這一次礦洞倒塌也是他的所爲!
將士們頓時在水濯纓和晏染前方排開了防線,劍拔弩張,全神戒備地對着即墨缺。
即墨缺的面容上此時已經沒有了一貫的溫潤平和之色。他平日裡下命令的時候也是和聲慢語,喜怒不形於色,彷彿永遠不會帶上任何波瀾,然而這時候開口的語氣卻是簡短而斬釘截鐵,帶着從未有過的森冷。一聽之下,竟然有種巨大的震懾之意,令人下意識裡不敢違逆。
“讓開,朕是來救你們皇后的,她需要朕手裡的藥。”
那些將士哪裡肯信他,儘管在他的面前不由自主地有種想要退後的感覺,卻還是硬撐着站在原地:“站住!不準再進半步!”
即墨缺頭也不回地朝後面的衆護衛略微使了一個眼色,隨即便大步往前走去,那些護衛們立刻跟衆將士對鬥起來。
即墨缺隨行帶來了十幾個高手護衛,“蛇信”暗衛們都在礦洞裡面沒有出來,那些涿州將士不過是一般的將領士兵,哪裡是西陵護衛們的對手。即墨缺一路旁若無人地走過去,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腳步都沒有緩慢一下。
晏染沒顧得上後面的情況,這時候正在給水濯纓診脈,即墨缺上前簡短地打了一聲招呼。
“岑山詭醫,好久不見。”
晏染回過頭淡淡地望着他:“西陵皇。”
這兩人很明顯以前是相識的,但這時候什麼也沒有多說。即墨缺的目光落在洞口躺在擔架上的水濯纓身上,眸色更沉更暗,深不見底。
她傷成這樣,是因爲綺裡曄。
他原本以爲,水濯纓會派人從礦洞裡面找出綺裡曄,對於一個尚未完全倒塌的礦洞來說,這頂多也就是多花一些時間的事情而已。綺裡曄可以被找到,但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重傷,否則也不會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動靜。
死了自然是最好,要是重傷的話,現在唯一一個醫術最好的岑山詭醫晏染自己都受了傷,也沒法給綺裡曄治療。而他的手中有着再重傷勢都能治癒的優曇婆羅花,到時候他和水濯纓必然便有談條件的餘地,這其中能衍生出來的手段多得是。
但他沒有料到,水濯纓自己進了礦洞,而且是傷成這般模樣出來。他本來給綺裡曄準備的優曇婆羅花,只能先給她用。
即墨缺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黃金盒子,打開來,裡面是一顆指頭大小的乳白色珠子,泛出柔和的珠光,看過去就跟特大顆的珍珠沒什麼兩樣。只是並非圓潤光潔的球形,上面似乎有隱約的微微突起,像是一顆裹得非常緊的球狀花苞。
這便是他當初從地下宮殿裡取出的優曇婆羅花。
後面一個護衛遞上來一袋烈酒,即墨缺把黃金盒子裡的優曇婆羅花取出來,放進了烈酒袋子裡,交給晏染。
“把傷口清理乾淨,一半外敷,一半內服。”
優曇婆羅花遇酒即溶,內傷和外傷都可以用,當然如果搭配其他藥材製成丹藥或者藥散的話,效果其實可以更好,不過現在條件有限,而水濯纓的情況又實在危急,也來不及做那麼多加工處理了。
晏染接過了那一袋藥酒,即墨缺目光落到水濯纓的身上,突然臉色微變,隱約有了一種不對勁的預感。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礦洞之中突然猶如閃電般飛快地掠出了十幾個人影,護在水濯纓的周圍。一個個滿身泥土和血跡,看過去像是剛剛從土裡被挖出來一樣,行動力卻毫無疑問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正是那些被掩埋在亂石堆裡面生死不知的“蛇信”暗衛!
即墨缺一低頭,地上全身一片血肉模糊,剛剛還昏迷不醒氣若游絲的水濯纓,正接過晏染手中的那一袋優曇婆羅花葯酒,緩緩坐起身來,對即墨缺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多謝西陵皇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