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霓彩繡球花玻璃燈裡添了些凝神靜氣的玉瓊桐花和犀角粉,珍珠末混合而製成的喚作‘三清雪’的香粉,因添在燈裡,薰着火熱,便慢慢散出香來,功效雖比敷在臉上弱一些,卻是極適合體虛者,溫和婉約地盈在鼻息裡,和緩而不急。
歪歪靠在長榻上的蘇雨晴,正是靠着這一味香粉才吊起了精神勁頭,眼睛半眯着,睫毛便更顯得纖長捲曲,頗是風情萬種。她的身上一件輕薄的雪紗外衣罩着,若隱若現地勾勒着肩膀,手臂玲瓏秀致的曲線。外衣上白玉珠和銀箔繡成的雪花,剔透光彩,襯着她裹胸的羅蘭紫肚兜上,一斛碧玉綠珠,更是彩光輝映,韻致綽約而高貴魅惑。
因爲聽見敲門的聲音,蘇雨晴才勉強支起身子來,探道,“誰在門外?”她這一起身,找了個軟靠靠在腰間坐好了,卻在不經意間撩起了雪白色的長裙,露出一小截光潔白希的小腿,腳踝上還繞着三圈碧色清透的薄荷玉珠,顯得她的腿更細更長了,宛如一截玉藕上落着幾滴雨珠。
門外的人應道,“娘子,是我,凝翠。莫殿主醒了,說有些話想要同娘子說。”
蘇雨晴聽說莫滌深在門外,眉心一蹙,到底是不敢將他拒在門外,可心底卻是極不願見他的,思來想去還是勉強道,“好吧,進來吧。可是我這裡沒有好茶,只怕招呼不周了,莫殿主。”
門外,竹輦上的莫滌深,卻並沒有什麼情緒。他方纔襯着一路過來,衆人各有心思的時候,偷偷用法術復原了自己的腳傷,順便又用法術把方纔扎破的雲靴修補好,重新穿在腳上。此番,既然蘇雨晴也願意見他,他自是大大方方的從竹輦上飛身而下,這動作行雲流水般的風流倜儻,令幾個婢子心花怒放,自然紫瑛也沒有幸免。
紫瑛見莫滌深如此,呆了一會兒,遂大聲問道,“你的腳不好,怎麼還做這樣大的動作。”
莫滌深回眸看着紫瑛,柔聲道,“哦,不必擔心,它已經好了。不過是個小傷,我身體好,好的快。”
“呵呵,你這個好的也太快了。”紫瑛難以置信地說道,想了想,發覺哪裡不對,便又說道,“早知道剛剛就不必費神給你包紮了,不過這麼小會兒的功夫。”
莫滌深便說,“包紮還是要的,不然可能還要久一些才能痊癒。”一面說着,一面往房裡走去,房裡的蘇雨晴依舊保持着慵懶而鬆散的姿勢,她果真是沒有絲毫力氣動盪了,連臉色都慢慢變得透明瞭起來。紫瑛彷彿能看見狐狸影子慢慢透過那張人臉,要顯現出來。
紫瑛往前走了幾步,拉起蘇雨晴冰涼的手,道,“娘子,你怎麼不吃了那丹藥,若是吃了那丹藥,你就不會如此虛弱了。何況,你不必特意留給那位徐公子,也許他並沒有什麼大礙,如果他回來了,你卻已經……”
“你不必勸我,我知道我的徐卿。倘或不是遇見生命之危,他是斷不會失約的。他說過,沒有什麼比我們之間更重要。”蘇雨晴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輕飄飄的,好像一層紙,越洗越薄,薄到幾乎要透了。她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虛弱之態,儘量維持着一族之王最後的尊嚴,握着紫瑛的手,安慰道,“紫瑛,不怕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一定還可以撐到找到徐卿爲止的。”
莫滌深原本不願多言,但見紫瑛如此擔憂,他不願看見她一絲的憂愁,便道,“蘇雨晴,你與徐卓賢的緣分已盡,你不可能再見到他。若果真再讓你見到他,也只怕是最後一面了。”
蘇雨晴聽到莫滌深這般說,硬是從牀上爬起,卻因無力支撐,而摔倒在地,紫瑛趕忙去扶,卻被她拂開了手。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莫滌深,道,“殿主,我也知道我和徐卓賢原本就是一場孽緣,即便不見他最後一面也無妨,我只是想他能夠活下去。至少,在我還有意識的時候,我能夠肯定他是安好的活着的。”
莫滌深深沉的眸光之中忽然晃動出一絲柔軟的仁慈,卻依舊是淡如雲水的口吻,說道,“若是再修煉個三百年,你也可位列仙班了。三百年於你而言,並不算久,可是如果你現下灰飛,那一切便是枉然了。何況,這幾千年來,你也總是行善積德,不敢錯爲半分。最錯的,大約便是你和徐卓賢這一段,但也並無傷及他人,所以也不算大錯。可是,你當真捨得用一切來換取一個凡人的命麼?你可想過這個凡人不過是你飛昇成仙的一個劫,倘或這個劫熬過去了,你便可無情無愛,無憂無愁了。”
蘇雨晴搖搖頭,嘆道,“無情無愛,無憂無愁……我敢問殿主一句,你自己可以做到麼?再大不敬地問一句,瑾譽太子殿下又能不能做到。幻焰難道不是他的一道劫罷了。可這劫,太子殿下不願放過,蘇雨晴也不願放過。蘇雨晴可以灰飛煙滅,可是蘇雨晴不能夠讓徐卿灰飛煙滅,這個道理,我想太子殿下一定比我還要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