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上漂了二日之後,盡歡才終於發現岸邊的一處小村莊。
她抿嘴微微笑笑,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將竹筏上的繩子牢牢系在岸邊,岸邊一位正在洗衣服的姑娘走過來一臉狐疑的望着她,盡歡走近她,輕輕鞠了一躬:
“請問姑娘可否借我們一頓飯吃。”
那位姑娘怔了一怔,像是被她直接的問題嚇了一跳,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開口就像她討飯吃,但瞧她一個女兒家也不像什麼壞人,也只是猶豫了一會,便應了下來,盡歡又鞠了一躬,不苟言笑的認真道謝。
“在下盡歡,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盡歡姑娘客氣了,我叫程小宛,叫我小宛就好。”
盡歡點點頭:
“那煩請小宛姑娘幫忙扶一下竹筏上的那人。”
說罷便自己轉身快步向河邊走去,程小宛瞧着她疾走的背影這才反應起來急忙跟上去。
她隨着盡歡來到岸邊,這才發現那竹筏之上躺着一位面色頗有些蒼白的男子,她小小吃了一驚。
這位盡歡姑娘到底和這個男子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孤身二人在這江面上?況且這個男人還似是受傷了的模樣。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看來頭好像是不簡單,不會是朝廷正在通緝的重犯吧?這邊盡歡不知道這位恩人心裡正在暗流翻騰,正小心翼翼將霍問昕扶起來:
“小宛姑娘?”
:“唉?”
程小宛尷尬應了一聲,趕緊上來竹筏和盡歡一起扶着昏迷的人,心裡思考着要怎麼委婉的收回自己方纔的承諾。
阿爹阿孃早就警告過她不能再惹麻煩了,這下可好,說不定自己正在邀請朝廷重犯到自己家裡!
她正暗自打着小九九,一回頭這才瞧見霍問昕,忽的停下腳步說道:
“你的這位朋友的模樣也太好看了吧。”
盡歡笑笑,用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小宛姑娘,我們可以走了嗎?”
啊…程小宛笑笑。
等到好不容易將霍問昕安置在軟軟的牀上時,盡歡這才鬆了口氣,程小宛雙手捧着臉怔怔望着霍問昕:
“真是好看,好看!”
“......”
盡歡瞧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視線不免隨着程小宛火熱的目光,落在問昕身上。在那近兩日的江上漂流之中,霍問昕也中途醒過一次,幸好上一次江上遇襲未曾傷到他的要害。
當時她正想辦法怎麼能夠在不把他的身子弄溼的情況下將他一頭秀髮洗淨。
霍問昕睜開眼的第一眼就看見她衣衫襤褸正一臉嚴肅的模樣捏着他的溼溼的頭髮皺眉,一邊輕輕的揉弄。
“盡歡。”
他開口,嗓音有些沙沙的。專心致志的人身子一僵。忽的擡起頭來看他,半響然後伸出手摸摸他的額頭,裝作若無其事的說話:
“還是有一點點發燒啊,問昕,你感覺怎麼樣?”
明明他也只是安靜躺在身邊呼吸平穩,盡歡卻開始慢慢緊張起來了,忽的站起身來細細在狹窄的竹筏上度着步子。
半晌她又湊過來:
“我們找到陸顯了,船上追來了黑衣人,陸顯叫我帶着你離開。”
“我知道”
盡歡看他,又低頭不看他。
你爲什麼會知道?
“你放心!問昕,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饒是這樣,她也認認真真的給了他一個承諾。
.....
再然後,他又暈了過去。盡歡繼續洗着他的墨黑秀髮,一點點的十分認真,末了,才蹲在他面前看他又暈過去的模樣。
“盡歡姑娘?盡歡姑娘!”
她被耳邊的呼喊拉回,瞧見面前的程小宛好奇的看着她。
“在想什麼呢?來吃飯吧。我也不太會做飯,一點粗茶淡飯,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
雖然是在對她說話,但是那個人的眼神又分明飄到了牀上問昕的身上了。
盡歡默默捧起飯碗,一邊想着等會要爲問昕熬的藥,一邊想着這幾日他們的安身之處。目前他們二人這種情況也不太適合長途跋涉,這村子地方出於江河上游,人煙稀少,想來一時半會黑衣人也找不到這裡,最好的莫過於就此幾日先在這村裡住下,待問昕傷口好轉再想辦法了。
至於住處,她看看程小宛,又看看問昕。
程小宛也在看着他,眼神□□裸。
盡歡轉過身來扒一口飯,看來他們暫時不用愁沒有地方住了。
這邊陸顯一行人正在江南某處酒館裡,李秀玉在船上不慎受了傷,好在最後陸顯的人及時趕到,他們幾個倒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遲百年又離開了,霍子聆嘖嘖一聲,對行蹤成謎的遲百年是滿滿一肚子的好奇。
陸顯暫時決定在這裡休整一番,順便追尋盡歡的行跡,然而這幾日卻沒有什麼動靜傳來。
一方面心安看來盡歡找到了一個絕好的隱秘地方,一方面又在擔心那些沒有找到問昕的黑衣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盡歡再怎麼厲害,寡不敵衆,況且還帶了個問昕。
當初迫於情勢將他們二人送走,如今卻不知到底怎麼樣了。
無論也如何,必定要先於那些人找到他們二人才行,若是被黑衣人捷足先登......
陸顯握緊手裡茶杯,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假設。
這時陸顯手裡茶杯被抽走,霍子聆走近他說道:
“九王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對吧?李公子!”
他朝靠坐在牀邊上的李秀玉揚揚下巴,李秀玉應和的點點頭,一副興致闌珊的模樣。
霍子聆嘆一口氣,軟綿綿貼在桌上:
“好不容易來一次這江南煙雨地,怎麼一個個的都變成這樣了。
小傻子和問昕下落不明,李秀玉也受了傷,就連小毒物遲百年也消失了。真是作孽作孽。
而李秀玉這一副模樣,明顯是與遲百年的離開是有關係的,至於陸顯,恐怕一日沒有找到那二人,一天不得安寧。
而至於他自己嘛,霍子聆懶懶將下巴擱在桌面上,倒是相信小傻子的很。
那個死心眼的盡歡,怕是怎麼也不會讓問昕受到一點點傷害的,況且,盡歡倒是需要這麼一個和問昕二人在一起的一段時間。
而至於原因嘛,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一些東西,一些他以前有過思考卻一筆帶過的東西,然後他又想起了霍長奕,想起來盡歡,心裡又是一陣陰鬱 。
哎
莫名心酸的情感突然噴涌,霍子聆連忙收住亂飄的思緒,他可是揚州第一紈絝子弟霍子聆,就算是紈絝子弟,也要有紈絝子弟的樣子。
程小宛身子靠在門邊,手裡抱着一捧草藥,面無表情的看着牀上的霍問昕。
一勺散發着苦味的藥湊近他的嘴脣,程小宛望過去,瞧見盡歡認真的喂着霍問昕喝藥,她好不容易纔從木訥的女人口中問出了那人的名字,那日被她問的無法的盡歡微微的張着嘴吐出來一個名字。她說 他叫霍三。
這位霍三公子來這兒已經兩日,卻一次也沒有醒來過,程小宛是頗有失望的。
這邊盡歡默默把剛喝完的藥碗放在一邊,踱步至程小宛面前,開口問道:
“不知道小宛姑娘有沒有尋到那幾味草藥?”
“啊....這裡這裡。”
程小宛將手裡的藥一股腦遞給她,她仔細清點着手裡的藥材,一邊比對着遲百年給自己的藥方,只可惜這地方偏僻,要想要尋得全部的藥材並不容易。
程小宛轉過身來朝她笑:
“這裡呢總共八味藥材,另外三位藥材分別是粉葛,甘葛以及香藁本。這前兩味我倒是託鎮上的大夫尋了來,只是這最後一位香藁本卻實在是找不到了。”
“那到底怎樣才能找到香藁本?”
遲百年曾千叮嚀萬囑咐,這藥方上的藥材須得齊全,缺一不可,否則草藥之間相生相剋,多一味少一味,也許就變成了穿腸的□□。
她謹記遲百年的話,如今擔憂的事依舊還是發生了。
程小宛一雙眼珠轉來轉去,突然靈光一閃。瞧見她毫無表情的臉,頓時一陣邪念冒出:
“其實呢,倒也不是真正尋不到這香藁本...”
“.......”
“我記得我爹爹離家之前呢,曾經告訴過我,這村裡後山往西一里路有一座駝峰山,相傳那山裡就有香藁本,只不過...”
程小宛停頓一下,看盡歡認真望着自己,有些得意。
“只不過啊,這香藁本通常長於隱蔽的暗木從裡,十分不好尋得,況且這駝峰山這些年也沒有什麼人敢去,畢竟多少人一去不復返,相傳是那山裡有什麼吃人的野獸,你知道的,我是不知道那山裡有沒有什麼吃人的野獸可這謠言以訛傳訛,這些年也就有很少人會去那山裡了。”
話畢,盡歡已經一副準備要走的樣子,程小宛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了,趕緊阻止了她:
“你不會現在就要去那駝峰山吧?”
她本想嚇嚇這個木訥的女人一把,卻沒想到她竟是連猶豫都沒有。
這麼無所畏懼的樣子,程小宛悻悻開口:
“我知道你救友心切,但是如今天色已晚,你這一來一回怕是要耽擱一天的時間。盡歡姑娘就等等,等到明日再出發也不遲。我看霍公子這兩天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程小宛的話倒是不錯,這兩天問昕的情況確實好了一些,臉色也沒有那麼蒼白,恢復了些血色。
她微微理順他額角的髮絲。
霍問昕依舊還是霍問昕,不管是受了多重的傷又或是落魄到這小小山村裡,他依舊還是那個霍問昕,註定是要發光發亮的霍問昕。
那,這就是她與他的區別了。
程小宛在一旁定定瞧着盡歡,眉頭越皺越緊,驚訝於盡歡居然也會有這麼....溫柔的眼神。
看盡歡撫在牀上之人額角的手,有些一目瞭然,原來這盡歡姑娘心中意中人是這位霍公子。
一口一個朋友,自己卻偷偷喜歡着對方。
她程小宛與她不同,天生就生的十分膽大,自小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爲此爹孃也是爲她操碎了心。
在她看來,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大聲說出來,恨不得讓身邊的人都聽見纔好,哪像這盡歡姑娘一樣,只敢偷偷的思慕着心上人,卻不敢有任何行動。
況且,她生的這幅模樣,和霍公子簡直天差地別,想來也只得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思慕了。如今看來,她覆在霍公子臉上的手倒顯得格外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