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羽把江雨寒扶起來坐着,看到他胸前滲出的膿血,頓時大吃一驚,欽佩地道:“真是條漢子,這麼嚴重的傷還能撐着跑這麼遠。”那膿血惡臭難聞,周蘭本是極愛乾淨之人,但是現在卻不管不顧了,果斷地撕下自己的衣襬,把江雨寒的傷口纏了幾圈,愧疚地道:“都怪我……”?
慕容羽聞言,詫異地道:“這又幹周統領何事?”周蘭輕聲道:“是我刺了他一劍,要不然他不會傷得這麼重。”慕容羽有點迷茫,既然是周蘭刺傷的,現在爲何又要救他,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江雨寒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渾身開始發起抖來,周蘭見狀摸了摸他的額頭,驚呼道:“好燙!他發燒了,怎麼辦?”慕容羽臉色一變,也摸了一下,感受到那股炙熱的溫度,他有些爲難地道:“在發高燒,他失血過多,而且又缺乏體力,東胡人有用草粥餵食囚犯的習慣,那點東西自然不夠消耗的。可是在這草原上,除了滿地的蜂果和青草以外,真是沒有別的可吃了。我也不便返回營地取藥,這真個爲難了,只是江兄的高燒不退,只怕熬不過今晚!”?
這個世界的高燒也算是極爲嚴重的大病了,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很可能小命都要玩完,在民間有很多死於高燒的病例,所以慕容羽和周蘭都感到十分爲難。?
周蘭看到渾身發抖的江雨寒面色蒼白,臉上的刀疤觸目驚心,她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突然對慕容羽道:“慕容統領,今次蒙你相救,大恩不言謝,來日必有所報,你畢竟是東胡武將,你我立場不同,不宜深交,還是請回吧,送到這裡已經仁至義盡,即便是我們再度被擒也怨不得任何人了。”?
慕容羽渾身一震,猶如被人潑了一瓢冷水,嘴脣顫抖着道:“周……周統領,難道你我就不能當朋友麼?不宜深交……不宜深交……”周蘭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傷人,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道:“私底下你我是朋友,戰場上你我是死敵,下次戰場相見,我必定不會手下留情,慕容統領,後會有期!”?
周蘭說完扶起江雨寒就走,慕容羽看着兩人互相扶持的身影,不由地慘笑一聲,喃喃地道:“就因爲我身在東胡軍中,你就永遠也不會把我當成自己人,永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嗎?其實……其實我並非東胡人,他日ni必定能夠了解我的苦心,只是那時的你又是何種光景呢……”?
慕容羽癡癡地看着周蘭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他不捨地收回目光,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大概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什麼叫作一見傾心,自從在戰場上兩人第一次交手,慕容羽就爲周蘭的英姿颯爽莫名心動,腦海中幾乎每時每刻都是她的倩影,可惜兩人身在不同的陣營當中,相見的機會實在太少。?
周蘭扶着江雨寒走了一節路,也不禁累得香汗淋漓,她雖然身懷武藝,但畢竟是個女孩子,這會兒面若桃花,氣喘吁吁。她輕輕地把江雨寒放在草地上,查看了一下他胸口的傷勢,發現已經沒有再滲出膿血了,但是高燒也依然未退,夜晚的草原風又勁,吹得芒草如浪,嘩嘩作響,江雨寒身上顫抖得更加厲害。周蘭不禁憐惜地將他攬在了自己的懷裡,她也爲自己的舉動感到震驚,要知道她出身高貴,一般的男子根本看不上眼。?
她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男子有過肌膚之親,更別說像這般把一個男子攬在懷中了,但此刻她卻沒有半點覺得害羞,她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你救我兩次,又爲了我平白受這麼多磨難,我救你一次也算回報了。雖然你僅僅是個隊長,但論身手謀略也算極爲了不起了,只是可惜你這張臉……要不然或許……”?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一直過着軍旅生涯的她幾乎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但是女兒家總有些心思,這個連續救她兩次的男人實在讓她有些動心,只可惜長相太過醜陋,別說過不了她父母那關,就是她自己這關也是過不了。儘管她不像尋常女孩子那般喜歡美男,但至少也要求五官端正,有神采。?
“雲夢……雲夢……”江雨寒突然說起胡話來,周蘭將耳朵湊近了些,聽清楚他說的話,頓時勃然大怒,把江雨寒丟開,暗自怒道:“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躺在我懷中還念着別人的名字,就一點也記不得人家的好!”?
罵完了,周蘭又覺得跟一個高燒到神志不清的人發什麼火,對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於是又重新將其攬入懷中,念道:“你喚的雲夢是你什麼人呢,怎的如此熟悉,彷彿在我夢中出現過。”?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從在鎮北王府跌了一跤之後就老是出現幻覺,腦海中不時會出現一些很奇異的片段,就像是我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是那麼真實,搞得我有時候都分不清楚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幻覺了。這些零散的片段當中似乎就有一人叫做雲夢,還有一名男子叫江雨寒……江雨寒……江隊長!”周蘭自己分析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地驚呼一聲,然後看了看懷中的江雨寒,自語道:“該不會就是他吧!”?
周蘭覺得自己肯定猜對了,因爲她老是覺得只要見到這個男子就有一種親切感,彷彿兩人早已熟識,只不過因爲上下級的身份懸殊,周蘭總免不了要拿架子,而這個江隊長之前跟她素不相識,卻兩次拼死救她,這是因爲什麼呢??
“不……不會的,我是周蘭!北疆候周蓋天的獨生女!”周蘭使勁地搖了搖頭,她感到自己的頭都快炸了,那些片段又一窩蜂地涌了出來,她看到了那個叫做雲夢的女子跟叫做江雨寒的男子,雲夢親手替江雨寒繫上圍巾,兩人在大霧的早上一起跑步,還有許多的片段,全都無比真實,就像是她自己親生經歷過的事情。?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周蘭抱着頭痛苦地叫道,懷中的江雨寒突然摟住了她的細腰,顫抖着道:“雲夢,我好冷,好冷……”周蘭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平靜了下來,將他抱得緊了些,心疼地道:“我雖不是你的雲夢,但也不忍心看你去死。我一定會治好你,希望我的體溫可以讓你感覺到溫暖。”?
在草原上露宿,如果沒有營帳是極爲難熬的,晝夜溫差較大,夜晚風勁且冷,溼氣也重。周蘭抱着江雨寒癡癡地坐了一夜,到了早上整個人都被露水打溼透了,額頭上還有露珠,而懷中的江雨寒卻睡得很沉,周蘭將身上的衣甲都披在他的身上,又抱得很緊,江雨寒夜裡出了一身汗,燒已經退了,在夜風當中要出一身汗也是極爲不易,要不是周蘭把他抱得緊,說不定江雨寒真的熬不過昨晚。?
這會兒光景,周蘭料想赫連雄必定已經發現他們不見了,追兵很可能就快要趕上來了,她雖然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江雨寒,但是性命攸關,也顧不得許多,只得輕輕地把江雨寒放在草地上,然後把蓋在他身上的衣甲拿起來給自己穿上。江雨寒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哆嗦醒轉過來,周蘭剛穿好衣甲,正在綁一頭秀髮,看到江雨寒坐了起來,頓時臉上一紅,道:“你醒啦……”?
話音一落,周蘭頓時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曖昧,加上自己才穿好衣甲,此時這個綁頭髮的動作也是跟那種場景別無二致,頓時更覺害羞,臉紅得越發厲害。江雨寒倒不覺得尷尬,道:“嗯,慕容兄呢?”?
“他……他回去了。”周蘭不敢看他的臉,只顧把頭髮綁了起來,江雨寒嘆了口氣,道:“終究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回去也是對的。”周蘭這會兒已經把頭髮綁好,只不過一夜未睡,未免顯得有點憔悴,不如白日裡指揮萬虎作戰的英姿。?
“我們也快走吧,東胡人的追兵就快要到了,我們往映州去是不行的,有控風神龍的追擊,根本無法逃脫,我們唯一可以去的方向是北方!”周蘭背對着江雨寒,指着北方道。?
“北方!?那是東胡人的營地,你……你瘋了!”江雨寒驚得跳了起來,周蘭轉過身來,笑道:“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嗓門挺大的。我們當然不會是往東胡人的營地走,繞開他們的營地,然後往神山小城走,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唯獨北方不會有追兵,赫連雄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往那邊走。”?
江雨寒聞言不禁有些慚愧,尷尬地道:“周統領甚是高明,也罷,我們走吧。”周蘭聽他叫得這麼中規蹈矩,心下不禁來氣,本小姐伺候你一晚上,你還如此生分,真個沒良心。轉念一想,自己希望他怎麼稱呼自己呢?叫周蘭還是蘭兒?想到這個問題,周蘭又不禁臉紅起來,誰也想不到一向殺伐果斷的周統領竟會有這般女兒家的作態。?
“你我也算患難與共,就不要叫我周統領了吧……叫我周蘭就行了。”儘管有些害羞,周蘭還是想拉近雙方的距離,江雨寒有些意外,之前那個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周統領此時卻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竟然有些不適應,只是那一張楚雲夢的臉讓他失去了抵抗力,只得道:“那卑職就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