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下
回到家裡, 宇智波泉奈無疑是病了。
躺在大的幾近空蕩蕩的牀上，頭上貼着退熱貼，手邊的桌上是大大小小的藥粒和盛滿溫水的水杯。經過了一夜的折騰, 此時, 宇智波泉奈的臉頰上正殘留着極不自然的緋紅, 頭暈目眩, 渾身飄飄然, 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重感冒，家庭醫生只看了一眼情況便說出了緣由。想來也是，在那樣的天氣裡淋了雨, 生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不過，令衆人感到疑惑的是一直待在辦公室, 辦公室裡有供暖, 出門又有私家車接送的人怎麼會淋雨感冒呢？
而有關感冒的話, 急也是沒有用的。衆所周知，感冒週期是一個星期左右, 不管這期間用藥也好休息也好，難免都要熬過了這幾天纔會好轉如初。實際上，只要沒有嚴重到併發症的地步，不管吃不吃藥，一個星期之後, 病情都不會再殘存多少。
說遠了, 對宇智波泉奈來說, 生病並不是難以忍受的, 畢竟由於堅持適量運動和規律生活, 他素來身體健康，根基很好, 這次的生病稍加調養就會很快恢復。而且，這次的事情完全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所以即使生了病他也沒有後悔什麼，甚至還很慶幸他自己那天的做法，不然的話，躺在牀上的也許就是那個女孩子了吧。
讓人意外的是，宇智波泉奈那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宇智波斑因爲看到可憐的弟弟躺在牀上的樣子，竟然也會良心發現，這幾天變得收斂不少，還主動包攬了最近家族所有的事務。
於是，現在的宇智波泉奈完全沒有可操心的事情，只剩下養病了。
沒有事情可做的時候，宇智波泉奈索性躺在牀上，閉目養神。
只可惜，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腦海便滿滿的都是那個下雨天。記憶見縫插針，好像只要眼前回歸黑暗，那天下午的一幕幕就會電影回放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
很奇怪，儘管只是前後不到十分鐘的相處，但在那樣短暫的時間裡，女孩的每一個神態，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表情，每一個動作姿態他竟然都能清清楚楚的記得。
一閉上眼睛，就是女孩在商店外驚訝的擡起頭，回頭望着他的樣子。
一閉上眼睛，他就會聽到女孩對他說，謝謝你。
啊，她對他說了謝謝。
謝謝你麼……
宇智波泉奈不覺得好笑，要是知道他是這麼一個人，大概女孩是不會這麼說的吧？
不，不對，不是大概，而是肯定。
他肯定會被當做奇怪的人的。
用手捂住額頭，宇智波泉奈無奈的笑笑。
現在他纔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都忘記了啊，他只是一味的慌亂和不知所措，甚至忘記了問起她的名字。
[真是……]
鬱悶佔據了尚且昏沉的頭腦，他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概，這也註定了他一輩子也只能習慣性等待着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了。也許是上天也想要讓他努力的去忘記。
反正，他自己也已經決定再也不會有所交集。他只會默默的等待而已，永遠也不會主動去打擾女孩的生活。
宇智波泉奈這麼想着，心底不免失落起來。
這是好事，因爲從一開始，這就是他所想要的結果。安慰着自己，這個時候他不能再衝動行事。
揉揉疼痛的額頭。
真是可悲……突然間，他有點羨慕那個在感情上一向灑脫的哥哥了呢。
努力的排除自己的雜亂想法，躺在牀上，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
原以爲自己會藉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番，但是出乎意料的，宇智波泉奈很快的回到了公司投入到了工作裡。
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對工作卻那樣認真執着，哥哥和員工雖然知道他一向不苟，但還是都認爲他太沉溺於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實在是有點勉強。但是，只有宇智波泉奈知道，他真正執着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其實，他只是習慣性的一定要坐在辦公桌前而已。
只有坐在那個地方，他才能滿足一時自己填不滿的空虛感，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那顆早已蒼老的心是怎樣的躍動不平。
他纔有會有期待，有活着的感覺。
休養的時候，已經兩天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他理所應該的沒有看到女孩的身影。
他有些不安。
心底空蕩蕩的，像是生生的被人挖走了一塊。他覺得，要是再不回去的話，他自己可能會瘋掉。是的，就是瘋掉，而且他隱忍的感情在旁人看來是那樣的毫無理由。但是縱然理智，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就像是中了蠱毒一般，什麼也不起作用了。
那天的見面就像是一個觸發機關，只是一瞬，便讓整個毒素片刻便侵襲了他的全身。他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再怎樣假裝表面的淡然，他的心，早已萬劫不復。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
大概還帶着更深一層的感情。
他可以坦然的對自己承認這份感情，卻拿它沒有一點辦法。他不可以告訴女孩他有多麼的想念和渴望，因爲他知道，他們之間差距實在是太大……也許他的年紀已經和她的父親相差無幾。十三四歲的她，精緻可愛的她，應該會有很多更合適的追求者……面對自己這樣的畸形的感情，她可以接受嗎？
接受？
估計是噁心吧。
宇智波泉奈微不可查的搖搖頭，隨手關掉了桌前的電腦。
一個下午，他其實什麼也沒有做出來，要說唯一的成績的話，也許就是對着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的記憶發了一下午的愣。
當——
落地鐘擺動，徐徐發出六次渾厚的響聲。
現在是下午六點，已經過了往常的時間。
宇智波泉奈望着下面的街景，有點不知所措。
剛剛的自己，是怎樣的狼狽呢？原本是想要躲到廁所裡抽菸的吧，沒想到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
他想要見她，又不敢見她。真是……有時候，宇智波家族的人就是這麼的偏執和矛盾。
可是，意外的，今天沒有見到那個女孩。
今天的她，並沒有出現在那個熟悉的路口。
大概是上天又在幫他做下選擇，宇智波泉奈這麼想着，雖然心下黯然，卻也無可奈何。
繼續點了一支菸，可是，在那煙味還未散發出來的時候又將它滅掉了。
如此反覆，做着毫無意義的事情。
最終，他嘆了口氣。望着下面的人羣，沉默很久。
那些匆匆而過的行人，那些穿梭其間的車輛……這是怎樣一個聲色的世界。每一天每一天，那些人在做着什麼，他們之間會發生了什麼事……宇智波泉奈這麼毫無邊際的想到。
兀的，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
起身，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腿，突然間，他想要到街上走走。
沒有想到，在上面望了這麼多次，這一次，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就當做一次告別吧。
明知道，這個時候不會見到她，可是宇智波泉奈還是想要走出去。不爲別的，就只是想站在她的立場，感受一下週邊的環境而已。
情難自禁，大概就是這樣的說法。
特意去感受着女孩路過的氣息，宇智波泉奈幾步下了樓，當他懷着複雜的心情將他的步伐踏入這片街區的時候，他覺得，身體突然變得輕鬆了不少。
不是生理，而是心境，就像一直壓抑在內心的重負被拋下了一般，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神奇。
回頭望向那個不知道已經多麼熟悉的路口。
大概，她已經忘了他吧。
那樣匆忙而不完美的相遇，每一天每一小時，她會有多少次這樣的遇見。她不是他，不會小到對方笑容的弧度都會記得。
回過神來，宇智波泉奈發現自己正在對着大街發愣。
真是的……這麼狼狽，他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
還是回去吧……
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時間，時間已經不早了。
回去晚了，最近戀家情結爆發的哥哥大概會擔心的。
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轉身，他頹然的向着原來的方向走去。
[——那個……真的是你啊？]
沒有想到，他的身後竟然會出現這個聲音。
音量不大，也不是特別的悅耳動聽，但那是宇智波泉奈即使只聽過一遍卻怎麼也不會忘記的聲音。
幻覺麼？宇智波泉奈突然猛的轉身，他的表情很是詫異。
而就是這一次轉身，他好像看到了神蹟。
沒有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就是……
宇智波泉奈不經意的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表示。
黑髮黑眸，扎着可愛的丸子髮型，眼中流動着靈動的色彩。女孩笑的甜甜的，好像那個淺淺的梨渦馬上就要溢出蜜糖來。她的手中還拿着摺疊的整整齊齊的那把傘，看見對方，似乎也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大概是怕認錯了人。
[沒有想到，我運氣真好呢。]
確定了什麼，對方鬆了一口氣，態度也是極其自然。
[吶，前兩天的事謝謝你了。]
看對方沒有說話，曦以爲這個人將自己忘記了，忙不迭晃晃手中的傘，將它放到對方手中，又補上幾句。
[傘啊，你還記得麼？就是那個地方……]
她的手指向不遠處的商店。
[我是猜想你可能住在附近，這兩天也就在這裡碰碰運氣，沒想到……]
[說真的，那個時候走的急，電話啊名字啊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也只能用這種笨辦法了。要是你再不出現，我就只能回家啦。]
一時激動，曦的話變得有點多。
[……]
宇智波泉奈依舊沒有回答。
[啊，說了這麼多，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曦，你叫什麼？]
曦心情很好，因爲這樣的相遇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如果對方再不出現，大概她也只能遺憾的放棄了。
[……]
面對曦一連串的話，宇智波泉奈已經完全當機，愣在那裡，什麼也說不出口。
事實上，曦說了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楚。
他的表情除了驚訝，還有些呆愣。
而對方似乎終於發覺了他的不對勁，以爲自己有什麼不妥，於是氣氛頓時變得莫名的尷尬起來。
[那個……]有什麼問題嗎？
[……]
[請問我是不是認錯——]
宇智波泉奈的反應讓一旁只顧着自己激動的曦心底也沒來由的沒底，是自己認錯了人麼……不會啊。
這個人溫和的感覺是不會讓人輕易忘記的。
[……泉奈，宇智波泉奈。]
終於，他開口了。
聲音裡帶着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顫抖。
[誒？]
歪頭。
[……我的名字。]
[哦，這樣啊，我沒反應過來呢，真是抱歉。]
隨即，曦帶點歉意的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而因爲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宇智波泉奈能感覺到，此刻自己的心跳是如此的砰然有力。
是啊，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東西，他好像快壓抑不住了。
目光落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原來，她叫曦啊。】
宇智波泉奈的手在兩側不經意的握緊。
人生，果真是有不少奇遇——那麼，他可以試着相信今天的這一份奇遇嗎？
上天，這到底是命中註定的相遇還是你閒暇時刻的玩笑？
深呼吸深呼吸，強迫自己的大腦開始運轉。逐一理清思路，漸漸的，宇智波泉奈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僵硬了。
假設的話，他只是假設一下，如果這樣的邂逅真是上天的安排的話……
在這一刻，他是否能夠試圖拋開了一切？
從小到大，宇智波泉奈的賭運不是很好，但是偶爾偶爾，他是不是也可以小孩子般的任性一次。
就算是……
擡頭，宇智波泉奈無意識的望了望自己公司辦公室的方向。
光陰刻畫下十年的劃痕，街道拉開仰望與俯看的距離……這一切也許很遠很遠……
……
[很高興認識你。]
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對方都開始疑惑的時候，宇智波泉奈最終再次溫和的開口。
他的話語依舊顫抖着，不過這一次卻堅定了許多。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寂靜起來……大概是感冒未愈，宇智波泉奈覺得自己聽到了自己心底細微的聲音，宛若花開。
…………
…………
街上人來人往，在不經意的時候，最後的濛濛細雨已經停了。
也許明天，陽光就會從層層雲彩中隱隱若現吧？
宇智波泉奈的臉上帶着淡淡的釋然。
不管怎樣，這個雨季，終於過去了。
——雨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