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二十四
叫聲刺得耳朵生疼。
就用力捂住耳朵試圖避開這團可怕的東西時,卻見它突然間離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那瞬,它身上所有突起的或者隱現的頭顱將目光全都齊刷刷望向了,眼裡淚水和着血水將一張張蒼白的臉染成一種詭異的顏色。
而令驚恐得一時忘了呼吸的是,那些臉中辨認出了周美夕的面孔。
它那東西纖細的大腿上,如巨大的腫瘤般垂掛着,原本嬌美的臉經過死亡和這可怕的變異後生出一種無比令絕望的醜陋。就好象硬生生將一張臉給融化了,卻仍還保留着那雙眼睛最初的美麗,它用這雙美麗的眼睛痛苦地看着,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話般,只能跟着全身的頭顱一齊哭叫,將眼裡滾出的血水淌了一地。
然後又先後辨認出了朗騫第二和第三任妻子的臉。它們分別脖子正中那團亂髮的兩邊,每張臉都只剩下了一半,它們用僅有的一隻眼睛死死盯着,嘴巴一張一合,細長的手指慢慢從頭髮上垂了下來,朝手腕處指了指:
“救……救……救……”隨即聽見它們這麼磕磕巴巴對道。
就試圖想從那簡單的音節裡分辨出它們究竟試圖跟說什麼時,突然那兩顆頭一前一後從脖子上掉了下去,落到地上發出唧唧一陣尖叫,隨即伴着陣劇烈的惡臭,如融化般地板上生生變成了一團紅黃相間的膿水!
與此同時那個全身長滿了頭顱的東西突然原地劇烈地抽搐起來,不知受到了什麼壓迫,那一顆顆突起身體表面的頭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那身體上蠕動擠壓,看勢頭彷彿是要極力掙脫自己臉下那層皮,從束縛着自己的這道軀殼裡奮力掙扎而出一般。
這掙扎很快把皮膚扯開了,由上而下,如同腐爛的牆紙從牆壁上逐一脫落。這過程顯然是極其痛苦的,因爲它們原本悲痛的表情此時全都扭曲了起來,無比猙獰地扭頭朝身後窗戶的方向看。
但那方向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不知道它們究竟看些什麼。
突然那些頭顱一齊從軀體上掉了下去。
隨之嘭的一聲悶響,一大團血霧從那軀體被剝離得坑坑窪窪的傷口內噴了出來,瞬間將周圍染得一片血紅,而就此時的手腕突兀一陣劇痛,沒等反應過來,腕上那根鎖麒麟彷彿活了般自手腕處驟地騰起,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瀰漫成濃血般的黑紅色,一邊將朝着鋣的方向直拖了過去!
卻還未到達他所站的那道扶梯時,突然彷彿撞到了一堵堅硬的牆壁般,整個身體猛地朝後一震。
巨大的撞力迫使連着倒退數步,眼看鎖麒麟的牽扯力將手腕上的皮膚扯起老高的一片來,痛得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了,幸而此時它半空喀拉拉一陣脆響,隨之頹然垂落,又同往常一樣靜靜地懸掛了的手腕上。
見狀不由握着劇痛的手腕擡頭望向樓梯上的鋣。
他向下幾步手朝前伸,試圖抓向,卻突然被眼前什麼東西給擋住了,見他手慢慢地那位置從左移到右,眉心微蹙似思忖着什麼。
片刻手指上突然一片黑色浮了出來,隱約可見一層黑甲沿着指尖的皮膚如刀片般刺出,不出片刻將那手掌整個兒包圍了起來,這同時他手指猛地一攏,繼而一拳朝着面前這道看不見的牆壁揮了過去!
隨之嘭的聲巨響,那道看似空氣的地方自上而下閃過一道銳光。
光如閃電般刺痛了的眼睛。直至慢慢恢復視覺,見鋣靠左樓梯上方的平臺處,臉色煞白,半身的衣服全都破損,露出裡頭被黑色鱗甲所包圍着的身體。身體上全是傷,這麼些年來除了當初那頭天龍,還從未見過有什麼東西能令這頭麒麟身上出現那麼多的傷。
傷口內流出的血幾乎將他半邊身體都給染紅了,這景象讓駭然,跳起來握緊了拳頭用力砸向面前那道看似空氣的阻擋物,卻被即刻反彈而來力道震得手臂發麻。
“住手!”見狀鋣朝低吼了一聲。他勉強站起身朝走近了過來,伸手向大門的方向用力指了指:“這東西有多少力量會反彈多少力量,趕快給出去!快跑!”
“鋣!”望着他這副模樣腿就像灌了鉛似的一步也動不了。
“還不快走!”見狀他臉色一變無比猙獰地朝發出一聲咆哮。被這如雷般的咆哮聲給驚到了,幾乎是立時便朝身後的大門處拔腿飛奔了過去,到門前一把抓住把手正要推門而出,豈料這門的把手竟向膠着住了般,任用盡力氣死命地擰,它都紋絲不動!
“鋣!這門它……”扭頭正要將這情況告訴鋣,不料話還未說完卻硬生生被卡了喉嚨裡。一時只覺得全身都發冷了起來,因爲見到剛剛還同說着話的鋣,此時一動不動地躺那道樓梯上,竟像是死了一般……
“鋣!!”呆站了片刻跳起身便朝他衝過去,直到那堵看不見的牆壁前,用力拍打着它,朝着裡面的鋣大叫:“鋣!!醒醒啊鋣!!醒醒啊!!”
“只怕今天他是醒不過來的,寶珠。”此時身後兀地響起一道話音,靜靜的,彷彿他身上那股似有若無般的茶香。
聽見這聲音即刻便轉身朝他望了過去,隨後一拳揮向他那張酷似狐狸的臉,怒罵道:“對他做了什麼!朗騫?!”
拳頭卻被他輕易握到手裡,再輕輕朝邊上一推,整個便不受控制地跌倒了地上。
“做了什麼?”隨後他走到身邊,低頭望着,朝伸出一隻手:“不過是阻斷了他同自己宿物的聯繫,然後給他聞了一點點地藏天香。”
“地藏天香?”用力甩開他的手自己爬了起來,退後兩步看了看他。“這麼說沈子琨的地藏天香原來是給他的。”
他笑笑。
沒有回答,只轉身對着樓梯處輕輕一揮,便見鋣昏迷不醒的身體從階梯上直立了起來,筆直飛到牆壁處雙手張開,隨之噗噗兩聲輕響,眼睜睜看着兩朵血淋淋的薔薇從他皮膚內穿透了出來,彷彿釘子般將他釘那堵牆壁上面。
那瞬幾乎再次跌倒,卻被朗騫適時伸出手托住了的腰。
“沒事吧?”隨後他問。
很體貼的話音,就像第一次見到時他將傘塞進手中的舉動。咬緊了嘴脣狠狠看着他那張臉,如此溫宛的笑臉,又如此熟悉的一張臉……
真想親手撕掉它,看看那下面究竟藏着的是副怎樣的靈魂。
但卻是如此的無能爲力,即便用力掙扎,卻總也無法脫離他手指的控制,恨透了自己。
這情緒似乎令朗騫感覺到了,他扶着的腰將帶到客廳的沙發處坐下,伸手把落眼角處的亂髮拂到一邊:“林絹去將手機送還給了,卻到了這裡。沒告訴過擅自闖進別家是很不禮貌的麼。”
冷笑了一聲:“一個殺了那麼多妻子的能稱作爲是麼。”
“殺?”他似乎怔了怔,隨後苦笑:“誰跟說過殺了她們,又怎麼能捨得殺了她們。”
“無論怎麼說都是可以的。”
“但倒確實真的需要今天殺一個。”
“誰?麼。”
他笑笑,再次將手撫發上:“先告訴件事好麼,寶珠。”
將頭用力別到一邊。聽見他繼續道:
“能收到這樣一隻麒麟爲奴,應該不是普通能做到,但如此普通,彷彿海中一滴白水,所以,究竟是用了怎樣的手段去趨勢那頭黑麒麟成爲奴僕的?”
“他不是奴僕,也沒有用過任何手段。倆是不相干的。”
“呵……不相干。不相干他當日爲什麼會踏入黃泉道將從手中救出,又爲什麼年復一年地跟身邊?要知,自古除了帝王將相,有誰能將一頭麒麟暫留自己身旁一時片刻。”
朗騫這番話讓不禁爲之一怔,因爲黃泉道那三個字讓覺得似曾相識。
似乎哪裡聽到過,但是,曾那地方遇到過朗騫麼?鋣曾那裡救過麼??
一時卻又無法想起任何經過,正愣神間,見朗騫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朝那亮起的屏幕指了指:“看會兒電視好麼。”
沒吭聲。
他要做什麼,難道能反對麼?既然無法反對那麼問這種問題又有什麼意義。於是抿緊了嘴脣看着電視上那些黑白的影像,很無聊的一些畫面,似乎是街拍,鏡頭搖搖晃晃的,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上走來走去,看得眼睛有點發暈。
“這是什麼。”於是沉默了數分鐘後,終於沒有按捺住,打破了僵局。
他聞言朝笑笑,手指裡拈着什麼,似乎是鐵觀音的葉子,他將它含嘴裡輕輕咀嚼着,隨後朝那屏幕擡了擡下顎:“看?**ィ芸轂闃懶恕!?br/
於是再次沉默下來,一邊悄悄朝鋣的方向看了一眼,期望他能從昏迷中醒轉。而這細微的動作亦被朗騫很快察覺,他側眸看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什麼叫地藏天香麼?”
因他敏銳的知覺而惱恨,所以沒有回答也沒有望向電視屏幕。
“所謂地藏天香,一爲地藏,一爲天香。天香能迷倒天下鬼神,地藏,則能散去鬼神精元。瞧見他的臉了麼,寶珠。”
他這話令不由自主又朝鋣望了過去,隨即見到他臉上有大半的皮膚被黑色鱗片所覆蓋,雙手則已完全成了爪子的模樣,似乎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逐漸變成他麒麟的原型……
“這年頭麒麟的皮已經極其罕見,更勿論黑麒麟的。”這時聽見朗騫又道。
他以這樣平靜得略帶輕佻的話音說着這句話,彷彿那些市場裡做皮革生意的商談論着他們進到的貨。
不由令微微一陣寒慄,慢慢將手摸到自己腕上,希望那根過往總最危急的關頭給帶來一些特別幫助的骨鏈,這次能再給帶來一點希望。
但它冰冷一如往常的樣子,甚至之前所變化的顏色也已恢復如初,那樣安靜而無動於衷地懸掛手腕上,失望得讓手指微微發抖。“怎麼了。”見狀朗騫的手朝手背上覆蓋了上來,隨後順勢撫到鎖麒麟的骨粒上:“很不錯的一樣東西,帶着卻是浪費了。”
話音未落,的手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令意外的是這巴掌竟然被打中了。
他被打得臉側向一邊,目光也因此從那角度斜睨向,嘴角勾出一絲冷笑:“那天吻的時候,是否也想要這樣打。”
“不要再說這種讓噁心的話。”一字一句道。
他眉梢輕輕一挑,隨後伸手朝脖子處一推,迫使整個上身一動不動被緊貼沙發上,隨後身子一斜他側過頭將他嘴脣貼了的脣瓣上。
又試圖扭頭掙扎的時候,將摳喉嚨處的手指微微一攏,瞬間捏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那瞬他慢慢動着他冰冷的脣,輕聲對道:“好好看着屏幕,寶珠,集中所有的精神,不要因爲這一點點小小的打擾而令錯過任何不可錯過的鏡頭。好好看着……‘
話音似乎帶有某種魔力,以致雖然腦中因窒息而幾乎一片空白,兩眼仍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面前那道巨大的屏幕。
隨後看到原本搖搖晃晃的鏡頭又過了一條街後停了下來。
認出那是離家還有兩條馬路之隔的一處街口,正詫異間,便見那鏡頭緩緩轉了過來,一番天旋地轉,隨即看到了林絹的臉。
她是拿手機****麼……
意識到這點幾乎連脖子處的窒息感也感覺不到了,用力抗拒着朗騫的力道朝前坐直身體看着屏幕上林絹那張放大的臉。
她看起來有些呆滯,瞳孔似比往常大,並且總是定定地看着鏡頭的方向。
而透過鏡頭越過她的肩膀見到離她稍遠的地方,有道蒼白的身影隱隱約約地她身後站着,最初隔着三四家店,片刻隔着只燈箱,再片刻已近咫尺……
彷彿再稍稍往前一步便能貼到她肩膀上,而林絹卻彷彿渾然不知,她完全沒有感覺到緊貼着自己身後有個瘦削的影站着,那影同林絹差不多高,低垂着頭將臉深深埋她豐厚的髮絲中。直到林絹晃動了一□體朝前走去,她纔將臉慢慢擡了起來。
隨後見她朝鏡頭處看了眼,而那瞬亦看清了她的樣子,她是朗騫的第一任妻子……
那個因****而身亡的妻子……
意識到這點不由自主地想站起來,卻被朗騫輕輕一按又重新靠回到了沙發上,隻眼睜睜看着林絹一邊呆呆看着鏡頭,一邊朝前走。
她身後亮着紅燈,所以她身前的對馬路上也一定是亮着紅燈。
所以她這是……
想到這裡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抓住朗騫扣喉嚨上的手指對着他尖叫:“住手!快叫那女住手!”
“如果能令她住手,這些年來那些妻子也不會因此而死去了。”他望着掙扎的樣子靜靜對道。
手指依舊堅硬如鐵打的鐐銬,最終迫使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只能張大了嘴死死盯着面前那道巨大的屏幕,看到那女鬼再次擡起頭朝鏡頭處看了一眼,彷彿是看着,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同她照片上一樣美麗至極的笑。
隨後那鏡頭一轉,見到一輛貨車自橫向直開了過來。
車速很快,所以即便那剎車發出驚的一聲尖叫,仍無法阻止車身徑直朝着鏡頭處衝過來。然後伴着再次天旋地轉般的一陣混亂,屏幕裡什麼東西也沒了,似乎一切隨着那車撞向林絹的瞬間嘎然而止。
目不轉睛地看完了這一全部過程。
最後那刻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還想起了自己車上時所做的那個夢。
夢裡見到林絹出了車禍,頭都飛了起來,筆直飛進懷裡。
隨後將視線慢慢轉向身旁這個酷似狐狸的男,仔仔細細地看着他的臉,他見狀終於鬆開了的脖子,然後用他的手捧住的臉,問:“爲什麼這樣看着,寶珠。”
“究竟是什麼。”
“覺得像什麼?”
“像所見過的這世上最可怕的。”一字一句道。
這話令他展顏一笑,這笑令呼吸猛地窒了窒,因爲試圖將自己視線從他那張笑臉上移開的時候,從面前那塊暗了下來的電視屏幕上見到了一張臉。
一張令幾乎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臉,它側對着,朝微笑着,隨後用溫宛而動的話音低低對道:“還記得靛麼,那個死手上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