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十四
臨近情節,一到下午便能看到成羣結對的少女路邊各種小店裡閒逛,或者挑選卡片,或者挑選一些五顏六色的糖果巧克力,熱熱鬧鬧的。
因而一走出張蘭家,不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即便午後的陽光非常溫暖地照身上,手腳依舊冰冷而潮溼。於是捏着拳頭將兩手兜褲袋裡,默不作聲狐狸身後跟着,看他眯縫着雙眼有些愜意地享受着陽光,長長的黑髮光裡閃着層淡淡的金色,相當溫暖而柔軟的一種顏色,不由看得一時有些發呆,便連過馬路也忘了停頓,險些一頭撞到他身上去。
“還想那女的話麼,”狐狸見狀回頭瞥了一眼,綠燈亮起時拽着衣領把帶過了馬路:“這死小孩命硬得很,這些年多少兇物弄不死,現倒被個神婆隨口唬弄一句話就給嚇得魂不守舍,不丟自個兒的臉也丟老子的臉吶。”
漲紅了臉朝他撇撇嘴,頭一低越過他身側加快了步子徑自朝前走去。
說真的,狐狸說得倒也沒錯,真的被張蘭的話給嚇到了,就剛纔,甚至幾乎有些失魂落魄。
如果換作是以前,張蘭對說的那樣一句話也許完全不會想太多,甚至可能一笑置之,因爲迄今爲止碰上的妖鬼乃至神仙不少數,但從未見過一個能預知未來的。
或許有些確實有那能力,但輕易不說出口,自然有它們不說出口的禁忌,否則,這世界豈非是要亂套,只要有一便足以改變世界,是以萬物皆有準則,看看自古流傳至今那些所謂的大預言家,哪個不是後爲了顯示其強大性而刻意添油加醋鼓吹出來的。
但張蘭確實讓見識到了那種不可思議的能力。雖然她這能力未必對所有事物都奏效,但的確僅僅只見她隨口預測了三點,便已經有兩點被證實了。而第三點是她秦奶奶家窗外所見的吊死的女,這一點並未被實現,雖然確實有周豔聲稱見到了羅娟娟上吊這一事情發生,但所幸那並未成真。所以僅此一點,算是一個失誤。
卻沒料到她今天突兀又預言說可能見到了被吊死。
『有個女吊死高高的房樑上,不確定那是,也不確定那不是。』
那樣簡簡單單一句話,被她從那平靜的嘴脣裡淡淡吐出,即便當時豔陽高照,即便狐狸就身邊,仍是如一桶冰水般當頭淋了身上,令不由自主一陣激靈。
想到這裡,腳步不禁又慢慢放緩了下來,回頭看了身後那不緊不慢跟着的狐狸,道:“這個張蘭通靈能力真的那麼強麼?”
“若是很強,當時便會動手了,正因爲見她幾乎同尋常無異,所以才任她繼續那裡賣弄。”
“是說她並沒有通靈能力?”不禁皺眉。
狐狸咧嘴笑笑,抹了把自己水光溜滑的長髮:“她如果真有通靈能力,豈還敢面前一口一個狐狸精的叫,就是那些稍有些能力的瞎子,靠近身側都知曉要避開,何況一個通靈力極強的。”
“那她怎麼會抓住那隻黃皮子精?”
“嘖,”眼裡閃過一絲不屑,狐狸走到身旁隨手將落頭髮上一瓣葉子扯了下來:“要不怎麼叫小白呢,要不怎麼叫小白呢,”然後一連說了兩遍那令不爽又似乎令他很爽的話,輕輕一吹,將那片葉子吹落到地上。“首先早已說過,那東西並非是真正的黃皮子精,而是個蠱。而蠱要比真正的精怪好捉,因爲她手上有那把剋制陰邪的銅幣。”
“那其次呢?”
“其次,她若真有本事,便應知道對付蠱,以她那直接而粗暴的方式,搞不好便會傷傷己,雖然藉着銅幣她僥倖成功,但那男此後再也回不到原先健康的體魄了,因爲他精遠以被吸得七七八八,除非收蠱前迫使它將那些精元吐還,顯然,那位張教授並不知曉這一點。”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片刻似有些若有所思般道:“況且,如果猜想得沒錯,那蠱該是因張蘭所起的纔是。”
“因爲她?”不禁驚訝:“爲什麼?”
“忘了麼,他們說張蘭兩年前便說那男被黃皮子纏身。只是當時被當作鬧劇一場,直到這次重提,他才突然被見到果真有黃皮子附身,並還實際性地發展到威脅到生命的狀況。因而可以看出,這女對自己的通靈之術有着極深的執念,她是如此地執着於認爲那男一定是被黃皮子附身,並兩年來一直念念不忘。而念蠱這東西,便是由的怨念所養成,以此推測,那男其實就是被這女所害,又再借着她所謂的通靈之力,被她勉強所救治。”
經狐狸這一說,一切登時變得順理成章起來,想想也確實有道理,不由輕輕吸了口氣,脫口問道:“那難道老楊的死也是因爲她的執念麼……”
這問題令狐狸微一蹙眉,隨後輕輕咕噥了一句:“難說,這倒不像是她的所爲,那東西可不是隨便用什麼執念便能形成和驅使的。”
“那看來仍是無法知道昨晚驅使老楊的魂魄到家裡的那東西是什麼了……”不由有些失望。
“原想過可能是她憑藉那隻小棺材所爲,”狐狸瞥了一眼道,“因爲那隻貓妖說過,她養着古曼,而那東西雖然以微不足道的居多,但也有些特別強大的,倒也確實具備興風作浪的能力。”
“但並不是麼?”望着他略有些遊移的目光問。
“不是。那小棺材很普通,幾乎沒有多少力道,倒是那女身邊這把銅錢,似有些來頭,看起來頗有些意思。”
“不就是康熙通寶麼。”
“雖是康熙通寶,但並不意味着它便是康熙年間所製成。”
“哦?這怎麼可能?”康熙通寶不是康熙年所制,難道還是同治年制的。
心裡頭犯着嘀咕,便見狐狸彎眼一笑,修長的手指面前輕輕一翻,合攏再張開,赫然一枚小小的康熙通寶靜靜躺他掌心。“說個典故給聽。當年清兵入關後,自大明皇帝的宮內佔了不少寶貝,其中一件叫通冥寶錢,傳是鑄造於宋代,以血和銅兌着長白山駿猊骨粉所煉成,是一件剋制陰邪之物的至寶。”
“……聽上去它倒是比較陰邪的樣子……”
狐狸笑了笑:“確實比較陰邪,正所謂以毒克毒。因而怕它過於鋒芒畢露傷了清朝的氣數,所以康熙帝即位後用以他名號所鑄的銅幣將之封蓋,據說一共有二百七十八枚,現流落於是也不知還剩多少枚。”
“但,”聽完他的話再朝他手心那枚銅幣看了一眼,搖搖頭:“看上去也沒多大厲害麼。”
“那不過是沒有掌握用對它的方式。”狐狸望着輕輕說了一句。卻不知道爲什麼,說完後眼裡忽然閃過一絲遲疑,轉瞬復又笑笑,低頭朝那銅幣輕輕吹了口氣,那銅幣便啪的聲爆裂開來,露出裡頭黑糊糊一片扭曲不平的東西,遞到面前:“喏,這就是它的本尊,只怕那位張教授自身也未見過,因而將它當作禮物一樣隨手發放出去。卻不知道這東西發一件少一件,此後只怕要她手裡徹底失傳了。”
看了看這醜陋的東西,就跟博物館那些腐朽得快要看不清字跡的古幣沒太多區別,只是更小一些,上面隱約可見一個冥和一個寶字,其餘字跡皆已看不清楚。“那麼,老楊的死是因爲這東西麼?”於是再問。
“也不是。”
狐狸乾脆的回答令不由氣餒:“……那研究它做什麼。”
“因爲既然它已現世,想必另外十二樣曾同它一起埋葬墳墓裡的明器也已流落到世上,不知是否會同那些東西有所關聯……”說到這裡話音微微一滯,因爲一輛極其漂亮的黑色賓利認真聽着狐狸說話的時候,無聲無息倆邊上停了下來,車窗搖下,裡頭露出方即真那張漂亮的面孔:“寶珠,逛街呢?”
“方即真,怎麼這裡?”有些意外會這樣的小街上再度見到他。
“聽說馮導這附近治療,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他道。一邊經由臉側望向身後的狐狸。
“他已經沒事了,被送去醫院啦。”
“是麼。那要不要載一程?”
“不用,跟胡離一起走回去就行了。”
“原來阿離也。”這話令他再次望向狐狸,笑了笑,好似剛剛纔見到他一樣。
狐狸亦彷彿剛將他認出來似的,挑眉一笑:“哦呀,還想這小白和誰說話,原來是方大明星。這是跟女友約會麼。”邊問邊朝那安靜坐車子內側的女嫣然一笑。
女便朝前探了探身子,臉從陰暗處露出,於是便很輕易地認出這張包裹墨鏡和絲巾下那張精緻的臉,原來是方即真緋聞中的情羅娟娟。她對狐狸報以同樣嫣然的一笑,道:“一起麼,阿離?”
“不啦,”沒等狐狸回答,徑直道,“們路上還有東西要買呢。”說罷拉着狐狸便朝前走去,等想到還未同他們道別,他們的車早已不見了蹤影。
“哦呀,吃醋了?”見扭頭朝後看,狐狸瞥了瞥,有些不屑道。“沒事,這兩最多湊不過一年,還是有機會的,小白。”
“有病啊。”狠狠瞪了他一眼:“吃個鬼醋。”
“哧哧哧,看到那女臉都青了。”
“因爲看到她身後還有個女啊!”話一出口,便見狐狸臉上嬉笑的神色微微一斂,便沉默了下來。
果然他也見到了。
那是個一臉蒼白的女,蒼白到幾乎看不清楚她的五官,只見到她如同副蒼白的影子般緊貼羅娟娟的腦後,也不知究竟是過路的魂魄,還是別的什麼奇怪的東西……
正待要問狐狸,卻見他已轉身朝前繼續走去,忙跟過去,還未開口,便聽他道:“少管,小白,最近的事太多,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