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二十一
到第二眼時,才驚魂不定地看清楚,窗口上扒着的那張臉原來是個道具。
做得太過逼真,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擺別家窗戶這裡,那要換個膽小的乍一看見,還不得生生把魂給嚇掉。
而窗外砰砰的聲響,則是對面大肆放着爆竹,走到窗戶處朝外看時,發覺竟然是“屍變”劇組的那批,他們又回來了,還帶來了大量的道具,並換了一名導演重新帶領這個團隊。這導演相當有名,比馮導有名得多,所以周圍的記者也比上次來得多得多,看樣子這劇組裡接二連三出的事非但沒有影響到這部電影的製作,反而倒令它變得更加炙手可熱了麼。
他們秦奶奶家門口無比熱鬧地放着一串串大地紅,將這條小小的弄堂燒得煙霧繚繞,連舞獅的也請了來,這陣勢同那棟陳舊幽暗的房子形成如此突兀的對比,歡天喜地的,幾乎一瞬令忘記了它就不久前剛剛被找出一具彷彿木乃伊一樣的屍體。
琢磨間,忽見好一陣沒看到的劉倩敲了幾下門後進了房間,見窗口處看着,不無羨慕道:“就知道,這邊是看他們的絕佳位置啊,寶珠。”
“但也太吵了,”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讓她看黑得跟眼影一樣的眼圈:“真奇怪,不是應該去外地拍攝的麼,怎麼又回這裡了。”
“不知道?他們這裡新增了很多情節呢,連羅娟娟那場上吊****的戲也提前了。”
“都死了還怎麼拍??”不由呆問。
“能啊,她以前有過試拍,貌似就是用那段剪輯然後處理一下來用吧。死做戲,可是大大的噱頭呢。”
“真不怕不吉利。”咕噥。
她一聽笑了:“怕啊,怎麼可能不怕,新換的導演是香港,也知道的,那邊的可比咱這裡的要對這種東西信得多了。所以,都是特意帶了大師來的。”
“大師?什麼大師?”
的無知讓劉倩如遭對牛彈琴般嘆了口氣:“唉,寶珠,大概是從來不看新聞和八卦的是麼。過來,”一邊說一邊拉着朝窗戶右邊走了兩步,隨後對着秦奶奶家右邊一處角落中所坐着的中年男指了指:“就是他,聽說是香港白龍大師的徒弟,因爲和導演關係好,所以特意跟他一起過來的,就是爲了壓一壓這房子。”說到這裡,明明周圍也沒什麼的,她還特意壓低了嗓門,湊到耳邊咕咕地道:“都說是這房子有邪氣,所以纔會讓劇組倒了黴,一會兒這個死一會兒那個上吊的,聽說是因爲‘屍變’那個電影名字衝撞了秦奶奶……”
說到秦奶奶的名字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看她皮膚上的疙瘩都起來了,想來是突然間想到了那時秦奶奶的屍體被從對面那房子裡擡出來時的樣子。當時很多都來圍觀的,她也是其中一個。
於是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譏笑道:“熊樣,什麼八卦也信,這裡住得好好的呢也沒見那房子裡有什麼邪門。”
“那怎麼解釋劇組剛開拍這麼點時間就連着死了三個呢,倒黴也沒見這麼倒的。”
“真的邪門怎麼不請張博士來,他們不是最近特別推崇她麼。”
“張博士?”劉倩聽這麼問,目光閃了閃,“啊,還不知道吧,寶珠,前兩天名媛周清清出車禍死了哦。”
“是虹隆集團老闆的那個新婚妻子?”
“是啊,就是這件事所以現沒敢找張蘭哦。”
“爲什麼?”
“因爲張蘭前陣子說周清清有血光之災,然後給她弄了平安符,後來周清清的確躲過了一場車禍。”
“那該很靈驗了不是麼。”
“但不多久她就死於更大的一場車禍啊。”
“這……”想說如果真的是連着來的不幸,倒也真不能怪張蘭的頭上。但話沒出口,便聽劉倩又道:“況且那個導演馮進昆,不一開始也說給他治了黃皮子精了麼?結果還是死黃皮子精手上。”
“那是網上的八卦吧,新聞裡說他死於心臟病的麼。”
“這就是這麼現實,”劉倩搖搖頭,“這世上怪東西多了,不能沒親眼看到就什麼也不信是不是,不然怎麼解釋秦奶奶那件事。”
“那倒也是。”訕笑。
“不管怎麼樣,這些事裡得着好處最大的應該就是周豔了吧,她現可算是正式上位了,多少明星努力多久都得不來的名氣被她白撈了。”
“是麼?”
“那當然,這麼紅一部電影裡的第一女主角啊她現。”
“她當女主角了?”
“對啊。羅娟娟死後總要有女主角的吧,不然劇本怎麼會改得那麼徹底。現她可火了,而且還跟方即真形影不離的,那要論以前,她哪兒配。”說到這個劉倩不屑地冷哼了聲。
不由暗自好笑。
看她的樣子好像自己心愛的兒子找了個讓她無比看不起的媳婦,不過也可以理解,若方即真他真的和周豔此時傳出緋聞,這對於那些如此崇拜方即真的來說的確有些難以接受,似乎都有一種“從勢”心理,以前方即真的緋聞女友並不少,但都是很出名的大牌,所以也不見有誰說些什麼,但若換了周豔,立刻就不同了,畢竟她是如此新的一個新,沒有神的光環,並且羅娟娟還剛出事不久,這叫他的粉絲情何以堪。
不由想起那天周豔來找時談到方即真的那副樣子,她是那樣的喜歡方即真,原以爲他們間是不太可能的,但沒想到結果還真有點出意料。
正這麼胡思亂想間,劉倩扯了扯袖子,一臉神秘又一臉討好地道:“啊,寶珠,有小道消息,知道方即真什麼時候會來這兒,就快到了哦……到時候給問他要個簽名唄。”
“這種事怎麼不自己去??”
“他不會理睬的啊……”
“那去能有什麼用。”
“嘁,誰不知道是他老同學呢……”
方即真的身價,羅娟娟死後躍升得更加厲害。
很多猜他會離開這個劇組,因爲他同羅娟娟的緋聞是盡皆知的,但他仍是留了下來,並認可了新換導演的提議,推翻原劇本的安排而以新的形象重新塑造原來的角色。而這導演對劇本的改動非常大,從他將整部電影的重心移到了秦奶奶這棟房子可見一斑,想來商業靈敏度如他這樣的,一定是從中窺到了極其巨大的商機,因而藉着劇組內不斷髮生的不幸事件,將這棟房子變成了一種最佳的宣傳素材。
於是源源不斷的相關道具便被運到了這裡,致使本就狹窄的弄堂變得更加擁擠,加上不停過來看熱鬧的,幾乎讓家門附近變成了一條堵塞了的水管。
那些看熱鬧的多是衝着最大牌的幾位明星來的,但儘管來的這樣早,想要見到明星真身卻難,因爲直到秦奶奶家門口鬧哄哄的折騰完結,記者們也大導演短短几句話的交代以及幾名擔任比較重要角色的演員過場之後,開始陸續撤出拍攝場地,那些始終沒有見到最大牌的那幾位出現。未免感到失望,但想到來日方長,也就一邊興奮地議論着,一邊開始散了開來。
此時家店門外這條馬路上的交通也漸漸開始恢復正常,昨夜那場雪令整條路上積了厚厚一層雪,彷彿奶油似的,這景象這座城市裡是極其罕見的,連氣象預報裡也說了,是五十年不遇。從早上起見剷雪,至正午時分纔開始恢復車輛的正常同行,於是這條馬路難得一見地極其熱鬧,車來車往,彷彿一夕間成了交通要道。
“再不來要凍死了。”站這條馬路離家大約幾十米開外的那道十字路口,同着劉倩一起等着方即真的車出現時,忍不住跺着腳對她道。
這地方靠左便是個隱蔽的弄堂口,熟悉這兒的都知道這一代建築四通八達的口子,劉倩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那些大明星的車會停這裡,然後從這一處的弄堂口繞道至秦奶奶家,這樣可以很有效的避開媒體和粉絲的視線。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總之兔子躲不開獵犬靈敏的嗅覺是個事實。
“拿到簽名請是十頓必勝客。”聽那樣講,劉倩便很快回了句。
於是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十頓必勝客的魅力如此之大,雪地裡站個十來分鐘那又算什麼,只是想起那男上次特意跑來爲送一份禮物,現爲了他一個簽名卻得陪着他粉絲這樣巴巴地等着,感覺未免有些微妙。
這樣一邊跺着腳一邊又等了大約幾分鐘的樣子,果真見到一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房車倆邊上停了下來,隨即一行從車裡匆匆出來,中間用寬大的墨鏡和圍巾遮着的顯見是方即真和周豔,他們自和劉倩身邊幾步而過,似乎誰也沒有發現倆的存。
“方即真!!”眼見他們就要走進弄堂內,劉倩終於沒有忍住,一把拉住朝他們奔了過去。“等等!方即真!!”
見方即真回頭朝們望了一眼。
但並未就此停下,而是身邊的簇擁下繼續朝前走去,不出片刻便那些羊腸般狹窄的小道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怎麼這樣……”劉倩前所未有的失望,朝看了一眼:“他看到都不停啊,怎麼這樣……”
“都說了沒啥用的咯。”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不以爲然道。
“又沒有很多,停下籤個名又怎麼樣了。”
“看家被嚇也嚇死了,都那麼保密還能找到。”
“喜歡他才這樣啊!”
“好啦,要麼有機會再想辦法幫問他要好了,不一定非要趁現不是麼。”
“傻啊,還不是希望沾的光能讓他跟說兩句話,以爲光要個簽名而已麼。”她沒好氣地白了兩眼,咕噥道。
哭笑不得,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要說服她趕緊跟回去,這時忽見剛纔那行中的一個又從弄堂內折了回來,對倆揮了下手道:“要簽名是吧,跟來吧,只有兩分鐘哦。”
說着又跑了進去,劉倩登時臉上樂開了花,一時連她身邊都忘了,哇的聲尖叫幾乎是連蹦帶跳就朝裡追了過去,生生把這被她拖出來的陪客給晾了一邊。
真不知該說啥纔好。
不過,誰年輕時沒做過這樣見色忘友的舉動呢?
於是再次跺了跺兩隻凍僵的腳,轉身慢吞吞朝自己家方向走去,但沒走兩步不由又停了下來,因爲見到就離不遠的地方有個正靠她車邊朝看着。
是張蘭。
這麼些日子沒見,她連自己的車都有了,寶馬的,顏色同她身上那套棉襖一樣是亮得有些突兀的寶藍色。
這顏色令她那張臉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瘦更蒼白了一些,依舊嚴厲的一副表情,她用她那雙黑鋥鋥的眼睛看着,見停下腳步,朝點了下頭:“最近怎麼樣。”
“還行。”有些謹慎地說着話,生怕她再一個不樂意對做出些什麼預言來。
“馮進昆死了,很多都覺得是咒死了他。”
“呵……”笑笑,“不是死於心臟病的麼。”
她盯着,上上下下看着:“心臟病,會說這樣的話倒真不叫感到意外。”
“不然該說什麼呢。”
“應是最清楚的。”
沒吭聲,只低頭用力搓了搓自己通紅的手。
“他死沒有對完全信賴,這劇組也是。”
“怎麼不信賴了……”不由問。
“他要是信賴也不會死。”沒回答的問題,她徑自並斷然道。“現這劇組也是。”
“劇組怎麼了?”
“剛纔見到方即真了是麼。”她再次沒有回答的問題,而是這樣突兀問道。
遲疑了下,點點頭。
“聽說他過去是同學是麼。”
笑笑。這似乎已成了件盡皆知的事情。
她冷冷望着的表情,牽了牽嘴角:“那如果告訴,他身上看到了一身的血,彷彿他是被浸血泊裡一樣,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這話令驀地一驚。
依舊一聲不吭,但表情顯是已出賣了的情緒。
她望着再次冷冷笑了笑:“其實還是信的不是麼,見過對馮進昆做的那件事以後,想如果再那麼唯物主義的話,倒才叫感到奇怪了。”
“那血是他的還是別的什麼的。”問她。
她沉默片刻,隨後道:“那是無法知曉的。但他必然最後會全身沾滿了血,這是肯定的。”
“能看出馮進昆被黃皮子纏身,看出那個名媛遭到車禍,爲什麼看不出方即真身上的血究竟是來自哪裡。”
“名媛?”她目光微閃,然後抿了抿嘴脣:“消息倒是靈通。能看出馮進昆被黃皮子纏,自然是因爲他身上見到了黃皮子;見到那女出車禍,自然是見到了車禍的痕跡。而方即真麼,只他身上看到了一身的血。”
說罷,似乎下意識地朝自己胸口處摸了一把,卻一碰到胸前的鈕釦後神色變了變,便突然轉身朝自己車內鑽了進去。
那瞬發覺她那枚始終掛胸口處的紅色小棺材不了,不知是忘記帶出還是怎的。
這念頭腦裡稍縱即逝,見她發動車子似是要走,忍不住靠近了車追問道:“那您還看出些什麼來麼,張博士?”
她扭頭瞥了一眼。
抿着脣似乎不再想開口,但識趣地朝後退開後,便聽見她忽然開口道:“依舊見到吊死高高的房樑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樑的房子,能避則避吧。”
說罷,也不等再次開口,她一踩油門揚長而去。留一原地站着,原就冷得僵手僵腳,此刻一瞬間全身都冷透了,冷得幾乎聽不見劉倩身後奔來並興奮着尖叫的聲音:“哦!寶珠!!哦哦寶珠!他給簽名了!還跟說話了呢寶珠!!哦哦快來拍醒吧!”
可這會兒需要被拍醒的似乎是啊,不是麼。
天好冷,真他媽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