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屍地十五
地上深深一灘水塘,本都以爲是水,卻誰想原來都是汽油。情急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直到聽見譚哲一聲怒罵,才猛地意識到周圍空氣裡充斥着股濃重的汽油味。
當時所有立刻就作了鳥散狀。
撒腿就跑,朝着們前夜開車進村時的那個方向。而本能這東西就是這樣奇怪,其實當時誰都沒看清從王寡婦家追出來那東西究竟什麼樣,可是一股由內而外的恐懼卻是直透入骨髓的,這恐懼驅使們一眼看到車無法開動後立刻就朝村口方向跑去。但們這一逃卻把一個給急壞了,就是黑子,跟着林絹他們一頭朝前衝着的時候,便聽見他後面扯着嗓子大聲叫:“回來!都給回來!”
可當時沒有任何聽他的。
只一股腦地朝前奔,但奔着奔着,很快就發覺不對勁起來。
因爲前一晚譚哲把車開進村後,沒多久就停下了,所以王寡婦家應該是離村口很近的。還很清楚地記得回頭朝過來的方向看去時,能很清楚地看到村口那棵掉死了墓姑子那隻黑貓的歪脖子樹。
可是此刻們明明跑了很長一段路,卻始終沒見到村口那片被車輪碾出的車道,以及村口那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樹。
這不正常。
意識到這點汪進賢頭一個停了下來,大聲問譚哲:“小譚!們是不是跑錯方向了??”
而譚哲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卻眼睛一下子瞪大,朝前用力指了指:“……那不是王寡婦家麼……”
他這一指,果然見到左前方一前一後矗着兩棟房子。大的是王寡婦家,小的是墓姑子的住處……們這一圈猛跑,竟是又兜回了原處,而且是剛纔從白家祠堂逃回來時的那個方位……但只看到譚哲那輛沒了油的巨大房車停那邊,周圍沒見到黑子,也沒看到之前從屋裡追出來的那個東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面相覷間,忽聽羅小喬抖着聲問了句:“北北呢?們看到北北了嗎……”
沒看到何北北。
剛纔一路跟着他們狂奔時,記得很清楚他就羅小喬邊上跑着,離大約五六步遠。
可是一轉眼間就不見了。
就連一直他邊上的羅小喬也是剛剛纔發現何北北突然間就失蹤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登時令她那張臉變得比紙還蒼白,她朝周圍所有沉默而無措的呆呆望了圈,隨後一咬牙一跺腳,猛轉身就往回奔了過去。
邊跑邊叫:“北北!北北哪啊!北北!”見狀謝驢子不由同汪進賢迅速遞了個眼神。看來是準備要去制止她這不管不顧的行爲,但沒想到卻是估計錯了,眼見離羅小喬最近的一處蒿草叢內突然一陣聳動,兩急轉身朝着右方向撒腿便跑,竟是將其他都給丟下不管了。
但是沒等他們跑出幾步遠,突然一道黑影倏地從那片蒿草從裡竄了出來,眼見羅小喬竟得要叫出聲,一把捂住她嘴把她從那方向給推了回來,隨後對着謝驢子和汪進賢低吼了聲:
“別往那走!跟來!”
這纔看清,原來他竟是黑子。
之前還以爲他不管們自己一跑了,沒想到卻是藏身那處蒿草叢裡。此時一臉的緊張,他一邊瞪大眼朝身後看了又看,一邊朝們用力揮了幾下手。見狀們立即跟了過去,包括一臉尷尬的謝驢子跟汪進賢。
隨後見他再次縱身跳進了那片高大的蒿草叢裡,幾下便那片被雜草佔滿的田埂裡隱去了蹤跡,們也迅速跟着進入,只有羅小喬還田埂邊站着,鐵青着一張臉環顧四周,嘴裡絮絮叫着何北北的名字。
他失蹤得實太過突然和蹊蹺,但就這麼任着她乾着急也不是什麼辦法,因而轉過身一把將她拖進了隊伍,豈料這一下讓她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甩開手抽了一把,罵道:“們還有沒有性啊!剛纔他還這裡啊!們是想不管他了是嗎!!有沒有性啊……”
話似乎還沒說完,她的罵聲卻突然猛一下停住,一雙眼盯着腳下某處瞪得幾乎要突出來了,隨後哇的聲尖叫,她一把將推到一邊隨後跌跌撞撞朝着黑子身影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妖怪來了!!妖怪來了啊!!”
那力氣真的很大,毫無防備間被她推得一個趔趄,隨後見到林絹緊盯着整張臉擰成一團,想對說些什麼卻被她身後的譚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這同時感到自己後背一下子撞了某樣東西上。
堅硬而單薄的一樣東西。
隨即一股極猛的酸腥味直衝着鼻子和嘴裡鑽了進來,同之前地洞裡聞到的一模一樣的味道,卻又着實比那要濃重刺鼻得太多。嗆得險些要吐出來了,卻被周身隨之而來一股冰冷的惡寒生生給逼進了喉嚨,只張大了一張嘴用力喘着氣,然後藉着眼角的餘光,一眼瞥見身側有幾根細如竹竿又被層層半透明的皮包裹着指骨。
它們輕輕一晃,照着肩膀上一把抓了過來!
見狀林絹一把揮開譚哲的手對尖叫一聲:“快跑!”
與此同時也不知哪來的反應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沒被抓到肩膀,但脖子上無可避免地被一股尖銳的力道扯得火辣辣一陣刺痛,這痛如同觸電般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林絹方向衝了過去,隨後被她一把從地上拖起來轉身就跑。
一路跑,一路能聽見身後雜草內嘩嘩聲交錯亂響,似有無數雙腳那片密集的蒿草叢裡踩動着。速度不快,但每一下都如鬼魅般如影隨形,讓聽着心跳快得幾乎每吸一口氣都是痛的。
直至後來那些聲音似乎不見了,們依舊瘋狂地朝前死命奔跑。
一口氣穿過兩片農田,又鑽過了兩條被幾片荒宅圍繞着的小路,再沿着一條被瘋長的玉米遮得幾乎看不清地面的田埂艱難地穿梭了一陣後,終於見到黑子?**揭黃購詰梅路鷦庥齬懷』鷦值穆シ看νA訟呂礎?br/
這時所有跑得幾乎都已快斷氣了,卻依舊兩條腿抖個不停,彷彿習慣性還要往前繼續跑。
但所有裡汪進賢的狀況卻是最糟糕的。本來兩條腿就不太好,此刻乾脆匍匐到地上吐了起來,見狀黑子眉頭一擰低低說了些什麼,隨後快步到田裡扯了幾把枯玉米稈拖到他面前,將地上他的嘔吐物給蓋嚴實了,從棉襖裡摸出包火柴嚓地點燃,朝玉米稈上扔了過去。
玉米稈立刻燒了起來,將地上的嘔吐物也一併吞進了火舌裡。“這味道會把那東西引來,火洗過才幹淨。”等燒得差不多,黑子對們解釋道,隨後朝身後的房子指了指,有些突兀地問:“還記得這裡不?”
不由再次朝那片焦黑的房子看了眼。
似乎是有點眼熟,不過大片地方都被燒焦的,所剩下的比較完整的那一兩棟矮樓,實讓想不起更多的來。
“這是家。”見狀黑子道。一邊踩滅了地上的餘火,抱着手裡的小小棺材轉身朝矮樓內走了進去。
於是忽然留意到,他竟一直都抱着那口從百家祠堂裡帶出來的貓棺材。
像抱着個小孩似的抱懷裡,之前無論是拉住羅小喬也好,帶着們地裡一路狂奔也好,始終都沒忘了這口棺材。
而同時也明白過來,難怪眼前這片房子看着眼熟又陌生,原來它就是當年李村長的家。
當年這套宅子也算是村裡比較‘豪華’的建築,因爲村長家是個口稠密的大家庭。記得圍着一個大院子都是樓房,最高的有三層樓面,並且很寬敞。
但現下那些都燒沒了,只有一棟矮樓還保持得比較完整,但矗一片黑乎乎的磚瓦之間卻又格外的荒涼和孤獨,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怪異。印象裡原是靠近後院用來做倉庫堆農耕工具之類的吧,卻不知黑子將們帶到這裡是爲了什麼。
一時也沒追着問,便跟着衆一起越過那些廢墟也朝矮樓內走了進去。
一進門只覺得一下子好像進了座墳墓似的。樓裡無比的暗,從大太陽底下乍一進入,竟有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好一陣等眼睛適應了裡頭的光線,方纔發現這樓裡所有的窗都被關得死緊,而且不知多少年沒有被開啓過,上面蒙着厚厚的灰。窗上釘着木條,也是有很多年頭了,積滿了灰塵,並且有些搖搖欲墜。僅有的那些光便是從那些木條的縫隙間滲透進來的,也難怪房子內昏暗至此。
“扛機器的,把門關關牢。”就們陸續進門後打量着屋裡一切的時候,黑子放下了手裡的棺材,轉身對小邵道。
小邵依言去關門,卻見羅小喬還門外站着,兩眼通紅。“還不進來麼?”於是他問她。
“何北北怎麼辦,們就不管他了嗎!”她一開口眼淚就嘩嘩掉了下來,林絹見狀一聲冷哼:
“男朋友倒是要管,別不管就叫沒性。那呢,剛纔把寶珠硬生生往怪物身上推,那叫有性?!”
“是害怕啊!”
“害怕推她幹什麼??”
“……不知道啊……害怕啊!”說着羅小喬眼淚掉得更兇了起來,小邵不得不一邊將她拉進屋,一邊關****打圓場道:“算了,害怕的時候誰知道自己做什麼呢,是吧老謝。”
說着故意朝謝驢子看了一眼。
謝驢子知道他意有所指,也不好說什麼,只輕輕咳嗽了聲,隨後扯開話頭對黑子道:
“平時就住這裡麼?”
黑子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很久沒來了,但這裡還算安全。”
“那都住哪兒?”
“哪兒都住,只要那些東西不想碰,哪兒都還算安全。”
一句話出口,所有都沉默了下,隨後羅小喬再次抽抽嗒嗒哭了起來,邊哭邊問:“那何北北呢?他現會怎麼樣……”
黑子望了她一眼,轉身走到窗戶邊一邊用力卸着上面那幾根已經有些鬆脫的木條,一邊道:“還是別再想了比較好,各有命。早說了麼,們送死來的,那時們還覺得很有趣是不是,就跟上次那些一樣。”
“那些就是被剛纔那東西給弄死的麼?”小邵問。
“是的。他們膽子比們大,步行進來的,連車都不開,所以都死了。”將所有鬆動的木條卸下後黑子從角落裡找出些更厚實的木板,接着又道:“原本聽們說開車來的,還當們能逃出去,誰知道們的車沒油了。”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搖搖頭:“如果米婆就好了,她還好麼,寶珠?”
“她過世了。”答。
“過世了……”他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可惜……爺爺那時還說,要不要再請她過來看看。但又說,她連禮都不肯收,怕是不肯再來的了。後來的確是這樣,墓姑子阿姨下葬她也沒來,小黑下葬那天地裡的土發出沖天的臭氣來,爺爺特地打了****去請她,她也還是沒來……”
“小黑是誰?”聽到這裡不由輕輕問了句。
他看了看,隨後朝地下那口棺材一指,面無表情道:“它就是小黑。那會兒大家都很害怕,所以叔叔他們吊死它的時候不敢去阻攔,結果做了三天噩夢。所以後來偷偷去把它從樹上放下來,葬了,但葬它那天土裡發出股很臭的味道,好幾天都散不掉。”
“土裡發出臭味?知道是怎麼回事麼?”汪進賢聽到這裡插嘴問道。
黑子搖搖頭:“不知道,一開始爺爺很擔心,但後來就沒味道了,也就沒去想這事了。也可能是河裡倒流進什麼東西變質,也是會出味道的。”說到這裡,他敲了敲身下的板子,對那幾個呆立一旁聽着們談話的男道:“過來幫一下,傍晚前把這些板子釘好了,那樣晚上可以省心些。”
“有用麼?”聞言謝驢子他們立刻圍了過去開始找釘子和錘子,一邊問他。
“那時就是這屋裡躲過去的。”黑子點了點道,“爺爺說,這是村裡唯一一些柳木,它們陰,比村裡的槐樹還陰,所以能讓那些不化骨眼濁。”
“不化骨?”這三個字令汪進賢驀地再次擡頭望向了他:“那些東西是不化骨?”
“爺爺是這麼叫它們的,”咬着嘴裡的長釘,黑子朝窗外被灰塵罩得模模糊糊的陽光看了一眼:“那時他天天都念叨,不化骨來了……不化骨來了……墓姑子變成不化骨要回來討債了……這個村子要死了……”
“那麼那東西真是墓姑子化的?”
“不知道,”黑子用力敲了兩下木板,“墓姑子阿姨只有一個,但它們有很多,們剛纔看到的,不過是它們裡頭一點鳳毛麟角而已。所以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都那麼多年了,它們眼皮子底下偷生,也給它們做過一些它們想要做的事……還是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
“那它們到底是怎麼來的……”不由問道。
他敲着榔頭的手頓了頓,隨後抓了把長長的亂髮,看看道:“之前不是跟們說過麼,那時村裡連着暴死了幾個,村裡一害怕,就乾脆把西邊墳地的那片地給賣了出去。賣得的價錢還挺高的,高出了村裡的想象。所以村裡就預備給自家葬那片墳地裡的老祖宗覓個好風水的地面,重新給遷葬了。”
“那是很隆重也很慎重的一件事,請戲班子唱戲,又擺酒席祭拜,着實熱鬧了好些天。說來也怪,好像自打地契移交的手續一辦妥,村裡就太平了,再也沒出現過有暴死的可怕事情,似乎一下子這村又回到了以前那種安穩太平的日子。所有也希望那些不好的事情儘快都消失並忘記,所以就專心地搞着喜慶的祭典,專心地選着黃道吉日去準備各家的遷墳。但是沒想到,就等到了最適合遷墳的黃道吉日那一天,讓所有怎麼都沒想到的一件事發生了。”
說到這裡黑子的話音頓了頓,然後慢慢看了們所有一圈,突兀問道:“們白家祠堂裡看到那些棺材時,有沒有發覺它們和一般的棺材有什麼不同?”
這句話問得們所有都怔了怔。
有什麼不同?
除了都是空的,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卻沒有一回答他,只是沉默着,就連羅小喬也停了抽泣,一聲不吭地望着他。
見狀他低哼了聲,隨後慢慢道:“那些棺材底部都穿了個洞。所以黃道吉日那天,看到最先被他們從地裡請出來的老劉家太爺爺那口棺材,底部瀉出一堆泥。這把老劉家的都急壞了,以爲?**撞穆竦貌緩盟勻美鹹湍嗷熗艘黃穡墒譴蚩崩鎄啡詞強盞模揮泄撞牡撞懇桓齠矗置饗袷潛皇裁炊鎘米ψ幼ヅ儷隼吹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