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屍地二十
起先李村長沒敢去應門。
一家老少躲樓裡躲了整整兩天,先頭聽見外面那些只是拍門,後來開始邊撞門邊怒罵起來,因爲很多都知道那天晚上李村長也白家祠堂,可是那晚過後只有李村長一個回了家。
直到第三天晌午時分，李村長終於一片謾罵聲裡開了門,因爲警察來了。
門口那些一個個臉色難看得可怕,有些則哭的眼都腫了，一見到李村長出門立刻呼啦啦一圈將他圍住，質問他究竟出了什麼事，爲什麼白家祠堂裡會死那麼多,爲什麼那些墳地的棺材裡消失不見的屍體會突然集中白家祠堂門口。
問的七嘴八舌,惶恐憤怒。聽的臉色煞白，一頭冷汗。
所幸有警察,他們來了大約十來個，這對當時那個小村子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多了。他們好說歹說將憤怒的村民給拉扯開了，然後帶着李村長和他們家幾個年輕力壯的，又周圍村民幾乎是押解般的狀態裡一路朝着白家祠堂走去。
由於多，黑子也壯了膽子跟他們中間。一路到了白家祠堂門口，一眼看到門口的景象，登時驚呆了。
白家祠堂門口到處都是屍體，三天前那個晚上躲祠堂裡的那些守夜幾乎全都死了，死得都忒慘，顯見是藏身的那間屋子厚厚的木板門被弄破後，他們同那些‘不化屍’經行了一場殊死的搏鬥。但最終，幾乎沒有一個手腳是完好的，全都被一種極大的力量折斷，有些甚至從身體上被直接撕扯了下來。
而更多的屍體，則是那些‘不化骨’。
白天的陽光下，那些原本活着走到此地的屍體們橫七豎八靜躺白家祠堂的門口和院子裡，有的幾個一堆，圍守夜被抓咬得坑坑窪窪的屍體旁，有的手抓着守夜的屍體，保持着一種朝前攀爬的姿勢。
似乎全都真的氣絕了，沒有呼吸也沒有任何動靜，就那麼硬邦邦躺地上，周圍一片被血液薰得腥臭的空氣裡像一條條僵硬的魚乾。
當時場的除了村長一家，沒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目睹這一景象時，沒反應過來那是活過來的屍體同活間一場殊死鬥爭後的結果，也完全不敢往那方面想。只是很恐慌，想着爲什麼那些棺材裡失蹤的老祖宗們此時會突然那麼集中的出現這裡，它們怎麼過來的，那晚又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令這些祠堂裡看夜的守夜們會死得這樣慘……
因此，儘管一看到屍體那些死者的家屬又忍不住嚎啕痛哭起來，但三天來他們始終沒碰過那些屍體，彷彿一碰就會有什麼不好的東西隨着那些死得詭異的身體鑽進自己皮膚似的，於是就由着它們保持最初的狀態躺白家祠堂周圍，而目睹這一切，那些警察也都驚呆了。
原本他們接到村裡報案，說村裡死了，於是組織了儘可能多的手進了村。但到了才發現，這統共不過十來個的警力完全不夠用，壓根也沒想到這村裡竟然一下子死了那麼多，死得那麼慘，彷彿被一羣野獸給襲擊了死得。而且還有那麼多具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屍，村裡說它們原都是埋墳地裡好多年的，可是完全沒有腐爛，也一具都不那些埋着它們入土的棺材裡，就那麼一具具突兀從棺材裡消失，又突兀地出現，然後跟那些被殘殺的守夜者屍體一起亂七八糟地大太陽底下躺着，散發着濃烈的屍臭和血腥氣，簡直跟當年清兵入關的屠殺一樣。
於是一時也不知該從什麼地方着手去做，便像這村裡的村民一樣聚一起盤問李村長，問他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一下子出現那麼多具乾癟的老屍，又爲什麼明明那天晚上他是跟這些死去的守夜一起的，卻獨自一回去了，他走時究竟有沒有見到這裡發生過什麼異樣的狀況。
但就李村長支支吾吾回答着那些警察盤問的時候，黑子卻留意到了一個這村裡都沒留意到的問題。
他發覺地上那些屍體中有一具屍體特別顯眼。
那是具年輕男的屍體，看上去好像死去不多久，應該也是那晚的守夜之一吧，可是屍體上一點傷痕也沒有，而且黑子從沒村裡見到過這個。即便是工程隊的那批工裡也沒有見過這樣一張臉，因爲這張臉如果黑子見過一次的話，必然是不會輕易把他忘記的，那是一張秀氣漂亮得好像女家一樣的臉，皮膚不像周圍的那些屍體要麼幹而皺，要麼蠟黃。他皮膚是蒼白的，白得幾乎能看見裡頭的血管。
於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忍不住跳出來問李村長道：“爺爺！這個是誰啊？？”
而就所有因此而將目光轉向他時，可怕的事發生了。
那些原本一動不動躺地上的屍體突然動了起來。包括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守夜們的屍體，它們像剛睡醒那樣最初一陣輕輕地蠕動，隨後搖搖晃晃從地上爬了起來，
由於起身的動作幾乎是無聲無息的，所以最初的時候沒有任何發現，直到猛地有那堆屍體間發出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啊！死拉啊！！死拉啊！！”
第二聲尖叫還沒從他嘴裡消失，這的脖子就被那拉住他的屍體一口給咬斷了。
登時所有如同觸電般驚跳而起，爭先恐後地逃散看來，卻已是遲了。別看那些屍體起身的動作慢得像耗幹了油的機器，可是一旦碰觸到了活，便立刻像閃電一樣一把拖住就朝自己嘴裡塞了過去。
而且力道是驚的，黑子幾乎就被它們抓住過，他說比山裡的野豹逮到還可怕。那就好像是一種一旦被那些東西碰到，便如同被一臺功率極大的攪拌機給絞動着朝後猛拽的感覺。當時所幸有兩個身強力壯的伯父邊上，死命給他拽，才把他送身後那具活屍的鉗制下硬拖了出來。縱然這樣，他身上的外套全都給扯沒了，肩膀上至今都還留着當初那東西爪子所拉扯出來的傷口。
而周圍場面一瞬間亂成一團，所有爭相逃走，但離那些屍體近的完全逃不掉，只要被其中一個扯到了，其餘便好像吸鐵石一樣朝着涌過來，頃刻間原本一個大活就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那場面簡直就像一羣餓瘋了的狼圍攻羊羣。
可即便是狼羣也沒有那麼快的吞嚥速度，見此情形那些警察紛紛掏出**去設計，但無論射那些活屍的哪個部位，即便子彈把它們的頭蓋骨都給削掉了，它們仍不停地追逐和啃咬着周圍所有奔逃中的活。
也是，原本便是已死的，又怎麼能令它們再死一次，可是它們到底是怎樣復活過來的呢？又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令這些死而復生的屍體再次死去呢？
來不及往深了思考這些問題，黑子他家的拉扯下跟李村長身後拼命地跑，所幸那些活屍的行走能力很差，尤其太陽底下，似乎比那天晚上見到的速度更爲遲緩，而且一旦脫離它們數米的範圍，它們就好象難以再覺察到的位置了，只能像條蛇一樣循着奔跑的動作而朝那些方向緩緩地追着。
可是隻有一具屍體，無論周圍產生了怎樣大的動靜，他卻始終安安靜靜地原地躺着。
就是那具漂亮得好像女一樣的年輕男的屍體。
似乎周圍那麼多具屍體間，他纔是唯一的真正的已經死去了的死，但他究竟是誰？黑子不知道。令黑子覺得狐疑的是，這具屍體不僅面孔陌生，而且雖然他看上去像是才死不久，可是身上的衣服卻跟那些從老棺材裡消失又出現的老屍們一樣，呈現着一種歷時多年纔有的陳腐狀態，以及風化狀態。
當然這種念頭當時來說重要性是完全不能跟逃命相比的。
因而只頭腦裡停留了短短一瞬間，黑子便被逃生的****所徹底支配，一門心思地跟着他爺爺和衆村民們，那些警察的槍彈掩護下朝村口方向奔去。
村口停着那些警察開來的警車，還有幾臺拖拉機。那些交通設備雖然不多但足可以將跑不快的婦孺老先運出村，以及到最近的鎮上去搬救兵。
可是一路跑着，他們卻開始漸漸覺着出了問題。因爲原本白家祠堂離村口也就那麼一兩里路的距離，不知怎的不知不覺跑了一個多小時了他們仍沒找到村口。就連通往村口的那條路也好像失去蹤跡了似的，周圍看看全是熟悉的房子和小路，可是兜兜轉轉就是看不到通往村口的那一條。也完全看不到離村口最近的王寡婦家那棟房子。
於是有開始小心地說，會不會王寡婦冤魂作祟，弄出個鬼打牆想讓大家都出不去啊？
可是對付鬼打牆自古都有不少辦法。於是有對着地上撒尿，有罵罵咧咧，有點了煙到處薰……一番折騰後，非但沒有看到通往村口的那條路或者附近的建築，反而一擡頭，看到了白家祠堂遠遠地他們剛纔逃離時的那個方向矗立着，好像他們繞了一大圈又從原來的方向給跑回去了。
這不能不叫所有大驚失色，連忙掉頭拼了命的朝反方向一陣跑，沒頭沒腦跑進一片住宅處，有認出那是自家所住的地方，忙說，要不先躲屋裡吧，休息一下帶點傢伙之類的防防身。
李村長和那些警察當即就同意了，於是趕緊朝那些房子裡走，可就黑子也要跟了一起過去的時候，猛地看到那片宅子上有黑漆漆一團東西從房頂間一躍而過，隨即停李村長正朝裡走着的那棟房子上，閃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黑子。
黑子見狀忙扯住他爸爸示意他朝那方向看。
可說來也怪，明明那麼大一隻黑貓，太陽底下毛色油得發亮。可是他爸爸卻什麼也沒看到，反而劈手把他甩開，不耐煩地罵了聲‘莫名其妙’。
這時候黑子才意識到，似乎那麼些裡除了他以外是沒能看得見那隻黑貓的，所以更沒能看見那隻黑貓身後的煙囪杆上，坐着臉色蠟黃的王寡婦。
她好像低頭望着那些正打算進屋的們，但面孔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這情形令黑子一身冷汗，傻愣愣站原地怎麼也不敢跟着那些繼續朝前走。他爸爸見狀怒了，一邊罵一邊轉過身擰住他耳朵要朝屋子方向拖，可突然間那片宅子處原本已先入內的那些一陣尖叫，隨即爭先恐後地從那方向逃了出來！
有些力氣小點的直接就被擠倒了地上，隨即四周一片混亂，好容易平穩下來的一支隊伍如同被丟進了一桶沸水般再次混亂得失去控制，因爲就他們逃出來的方向，幾具枯瘦如枝的身影鬼魅般從幽暗處追了出來。
細長的四肢似乎撐不住枯朽的軀體一般，可儘管如此，行動的速度卻是極快，幾個搖晃間就將周圍來不及逃離的給壓到了地上，隨即更多的那些不不鬼的東西一下子從四周顯現了出來，彷彿預料到這些會跑到這裡般，無聲無息朝着他們追捕了過去。
所幸雖然它們暗處時速度很快，但一到陽光下，立時就慢了下來。這給逃出來的那些爭取了一些時間，當即朝來的方向撒腿就跑，黑子原是跟着他爸爸的，但跑着跑着就發覺找不到他了，只有一團黑影從腳下一閃而過，生生把他給絆倒地上。
這讓他一下子跟前面的隊伍脫離了開來，眼見身後那些活屍一搖一晃朝他追過來，他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不來了，只能朝着前面大喊大叫，被他爺爺聽見了，忙不顧阻攔朝他奔過來，一把拖起他，幾名跟過來的警察和村民的掩護下急急抄着另一條小路試圖避開那些已經追到跟前的活屍。
但也不知道是距離過近還是黑子肩上大片傷口流出的血的關係，那些行動遲緩的東西竟怎麼也甩不走，倒是李村長，因爲一直拖着黑子的關係走得越來越吃力。
情急之下，剛好看到前面一棟房子，幾間樓房連成一體的，底下有一間屋裡堆滿了柴火和過冬用的煤。當即他帶着黑子急匆匆朝那屋裡奔去，前腳進去後腳那些東西就追來了，所幸這種鄉下房子很多都是前後各有一道門的，李村長立刻帶着黑子從****跑了出去，隨即關上門，又迅速繞到前門處把前門也關緊了，將那幾個追蹤而來的活屍全部鎖了屋裡頭。
此時那些警察和村民也都趕到，立刻村長的示意下點燃了樹枝朝那間柴房裡扔，沒扔幾下這片房子立刻熊熊燃燒起來，眼見裡頭那幾具可怕的東西不出片刻便被燒成了焦黑色，村長正爲此而頗有些得意，卻見黑子哇的聲哭了起來。
原來，李村長燒的這片房子正是他們自己家的房子，可他們逃進去的時候根本沒發現這一點，直到熊熊的火焰燒焦了那間柴房，又將上面的樓也舔燃，方纔發現到這一點，而樓上隱隱聽見有哭叫，聲音是黑子他奶奶。
這一下把李村長急壞了，出門時黑子他奶奶還有幾個年紀大點的女都家裡沒出去，這會兒必然都樓上，慌忙提了水要去打水滅火，卻哪裡跟得上這瘋漲的火勢。轉眼間，幾棟主樓已一間接着一件地燃燒起來，令李村長和李黑子不由痛苦失聲的是漸漸他們再也聽不見樓上傳出的哭叫聲。
除了咯咯吱吱木樑被火燒灼的聲音外，不再能聽見任何動靜，這時其餘那些逃出活屍的追捕的也跑到了此地，是被火燒後的濃煙給吸引過來的，目睹這個情形李家全都跌坐到了地上，這時也不知是老天爺突然動了隱惻之心還是怎的，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陰雲密佈，隨後轟隆隆一陣雷響，落下了一場暴雨。
暴雨很快將火勢給控制了，只有冉冉的白煙被燒得漆黑一團的房子廢墟間深騰着，同密集的雨絲糾纏一起。
雨過後可見李家所有住宅樓都給燒燬了，唯有一棟小小的倉庫房，可能是離那些樓距離遠了些，沒有受到波及。這也就是現們這幾個跟着黑子所藏身的這棟房子。
當時，也作爲藏身之處，李村長找出了被火燒剩下的一些糧食後，便讓黑子這間倉庫房裡待着，並將所有門窗都用木條釘死鎖死，他則跟着警察還有年輕力壯的一些村民開始繼續尋找村子的出口。
可是出去了整整兩天兩夜，黑子始終沒見到他們回來。
這兩天裡有時候會聽見外面有急促地從窗前跑過，嘴裡發出驚恐的大叫聲。但屋裡沒一個敢開門出去，也不敢透過窗玻璃上木板的空隙朝外去看，尤其到了晚上，有時候可以感到有什麼東西院子外慢慢經過，發出一些很奇怪的聲響，這些聲音令幾乎心力憔悴。
到第三天天亮，一點聲也沒了，村子裡靜得像座墳墓。
此時存着的那點糧食很快就要吃光了，而李村長他們仍沒有回來，有沉不住氣了，尤其是黑子他爸爸。他認爲繼續這麼待下去，再安全也是等着餓死，不如帶了倉庫裡找到的鐮刀鋤頭之類想要出去找出路，順便找找李村長他們。
但就他同幾個強壯點的男女準備出去時，卻有三個從外頭急急地逃進了這間小小的避難所。
這三正是白家祠堂出事那晚僥倖逃生的，幾天沒見到他們蹤跡，原來他們跟黑子他們的遭遇一樣，目睹了那些活屍殺又吃的恐怖行徑後，就沒了命地逃，誰知卻逃跑的過程裡怎麼也找不到一條正確的出路逃到村外去，總是反反覆覆地發現自己這村裡繞圈子，但又不像是一般的鬼打牆，而彷彿像是被拖着走進一個越來越深的深淵裡似的。
就幾乎絕望崩潰的時候，他們到了這棟房子前，聽見了裡面的說話聲，於是終於找到了其他存活的村民。一時有些虛脫了下來，可是一聽說黑子他爸要出門去尋找李村長他們，忙跳起來阻攔，說別找了，早先過來的路上就見到了警察的屍體，還有一些村裡熟的，恐怕李村長也早已遭到不測。就算他還活着，碰到的機率能有多大，這地方簡直就是個巨大的鬼迷宮，除了把繞得越來越遠，越來越不知所措外，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的了。
這樣一說，沒再敢出去了。
就那樣又堅持躲了幾天，卻又再次躲不住了，因爲存糧已經徹底吃完，連屋子外的草根都快要挖光。有想去外面不遠處的玉米地裡找吃的，可是出去的沒一個回來的，於是這避難所轉眼成了一個要將活活憋死的牢籠，於是思前想後，黑子他爸爸決定還是準備要出去闖一闖。誰知就當天，他預備要帶跟着一起出去時，卻意外地見到李村長回來了。
他是一個回來的，身上都是血，臉色難看得好像一個死。
當時當地，倒也真是活和死都已經完全分不清楚的了。
他一進屋就昏了過去，醒來後，說起那幾天的經歷仍是渾身發抖的。他說他們出去後整整兩天都沒找到出路，後來總算被他們找到了，可是猜怎麼着，村口所有的車車底都爛了，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扯過似的，於是他們只能步行出村。可也不知怎的，那條路越走越迷糊，而且跟這村子裡一樣，怎麼走也好像走不到頭一樣。直走得腳都出血泡了，他終於忍不住地上坐了會兒，那一坐他就再也沒見到其他，也不知道一下子他們都去了哪裡。
當時整條路上只有他一個孤零零坐着，又餓又累，四周靜得聽不到一點響動。這種孤獨和疲勞令他崩潰了，便沒再繼續朝前走，而是退了回來。
說也怪，回來的路要比去的距離短得多，很快他就回到了村子，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燒焦了的家，所幸一路上沒有碰到那些吃的活屍，但不知那些跟他走散了的此時究竟哪裡。
說到這裡，他想起了什麼，問黑子他爸爸，這裡的存糧是不是也都差不多要吃完了。
黑子他爸點頭道，已經吃完了。
這樣的話，還是得冒險朝外跑啊。李村長那樣喃喃地道。隨後一翻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天之後，他們不斷地派出到外面找吃的，順便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活着的。
但是活一個也沒有找到，倒是派出去尋找食物的那些經常會不見到回來。
最初無回來時，他們會覺得很難受，特別是幾個年紀小的，以及女們。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漸漸都開始變得麻木起來，彷彿這種離開後的不再出現，已經成了每個生命裡的一部分，保不準哪一天自己出去後就不再回來了，但與其這樣一天天苟且偷生地煎熬着，黑子有時候覺得，倒索性乾乾脆脆地從此消失這世上，也許更好一天。
終於有一天，他爺爺出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這個時候這間小小的倉庫房裡已只剩下了黑子和他爹，還有幾個老和兩三個無法出門的孩子。
那天夜裡黑子聽見外面的玉米地裡似乎有很多的腳步聲走來走去，還有一些細細的牙齒摩擦所發出的聲音。
他那些聲音裡渾身發着抖。總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玉米地裡，透過他家殘破的院子，透過這間房子被木條所釘住的窗，看着他。他覺得那可能是那隻黑貓，也可能是王寡婦……這樣胡思亂想着，漸漸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但不多會兒又被一些砰砰的悶響聲給吵醒，當時他覺得很冷，凌晨十分總是特別讓感到冷的，便裹進了衣服，一邊回頭去看到底是什麼總髮出那些吵鬧的聲音。
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他爹低垂着頭好像半空中朝他看着。
事實上他是被吊死了，就好象當年那隻被吊死的黑貓一樣，脖子被拉得長長的，一張臉又紫又漲，被弔頭頂的房樑上。
而就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一具全身包裹着皺巴巴幹皮的活屍仰着它細長的脖子和乾癟的頭顱，也似乎望着黑子。黑子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麼進來的，直到下意識朝它身後看去時，才發現原來是有餓得受不了跑出了門，卻忘了把門關牢。
也可能是故意的。想着這一出去也許肯定是活不成了，所幸大家一起死算了。
於是這個小小的避難室，那一刻裡頭除了黑子以外一個活也沒有了。黑子說，他當時腦子裡真的什麼想法也沒了，不想死，也沒想着活，就那麼傻愣愣裹着外套呆坐原地，呆看着那些散發着濃重腥臭的活屍。
直到其中一隻一低頭朝他張嘴撲了過來，他想，死定了，這一次一定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