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屍地二十二
那個時候的槐安村已衆說紛紜的傳說裡變成了“黃泉村”。
爲了獵奇,一批自發組織的探險者帶着攝影設備進了村裡,和謝驢子他們的目的一樣,他們也是爲了這村裡詭異的過去以及有鬼怪存的傳說而來,想要把真實的鬼影拍攝下來,不過相較謝驢子這些單純一些,那些進村做這種事,純粹是爲了學術研究。
原本黑子並不想理會這些,因他們村裡行動時所引發的嘈雜足以引起“不化屍”的注意,所以死只是遲早的事,況且他們對他的警告毫不理會,只好奇他是如何一個存活這個死村裡的,黑子受不了他們那種採訪式的追問和獵奇般的目光,便逃離了那些。
但後來無意中再次到了他們附近,聽到了他們交談,才發現他們竟還帶了個懂得驅邪避鬼的道士同行。
道士年紀不大,最多四十來歲樣子,所以也不知是真本事還是瞎蒙卻撞了正,因爲三兩下他就掐指算出,這村裡應是沒什麼鬼魂,但卻有種介於和鬼之間的東西,所以讓這村子成了一個任何活物也待不下去的積陰地。
這一說,就跟當日對謝驢子他們提到了墓姑子事情一樣,引得所有請情緒更加高亢起來。他們扛着攝像機到處拍攝,甚至還白家祠堂安營紮寨,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陷進了這個村子如同鬼迷宮一樣的怪圈裡。
直到當天半夜,他們才終於發覺了這一點,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爲他們發現了試圖來再次過來警告他們的黑子的同時,便發覺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他們連做夢都沒想到過的可怕境地裡——
他們被聞聲而來的“不化屍”們無聲無息地包圍了。
最初他們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於是慌亂間只想用棺材把門擋住,但當年白家祠堂厚實的門窗尚且完全沒能保護住躲它裡頭的槐安村村民,如今那麼多年過去,它更是無力保護那幾個躲裡頭試圖靠幾塊破門板和棺木擋住“不化屍”行動的探險者們。因而當場就有兩名反應最慢體力最差的死了祠堂裡,其餘幾個身手還算敏捷,瞅準了那些活屍雖然力大無窮並且捕捉的速度驚,但還沒靠近獵物時它們的移動力是很差的,便想辦法跳窗逃了出去,並黑子的引領下一路逃往比較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家的這間小倉庫裡。
這情形幾乎就跟們的遭遇一模一樣。
到小倉庫後,那些發覺帶來的那名道士不見了。
當時所有都以爲他也已經遇了難,這是很顯然的,畢竟那些活屍的行動就如同幽靈一樣,他們逃生的途中隨意抓住一個,根本就不會令這些一心只顧着逃命的察覺到。於是恐懼又悲憤地聽完了黑子對這村子過往所進行的講述之後,他們便只能如同驚弓之鳥般躲這個小屋裡,聽着外頭的一舉一動,一邊想着如何逃離出去的對策。
那樣折騰了整整一宿後,天亮時分,屋外頭起了一陣怪異的大風。
黑子說,之所以說它怪異,是因爲這個村兩邊大山的包圍下,根本從沒見過吹那麼大的風,至少他活的這麼些年來從未碰見過。所以乍一聽見風大得吹的房子吱吱嘎嘎響,不由得叫他有些魂不守舍的,偏這當口突然間房門被拍響了,砰砰砰一陣嚇得一屋子立刻就躲進了角落去,怎麼也不敢靠近那扇門。
最後還是黑子膽子大點,湊到門縫處心驚膽戰地匆匆看了一眼,卻怎麼也沒想到,外頭拍門的那個竟是失蹤了一夜的那名道士。
失蹤了一晚上的道士衣衫不整,風裡搖搖欲墜地站着,看起來很是狼狽,但絕對沒有被那些活死咬過,更沒有變成它們中的一員。於是黑子趕緊就放他進來了。
一見到是他,那些立刻從原先惶恐不安的狀況裡緩解了過來,因爲感覺這道士就好象他們的主心骨似的,最初拍攝就是他的帶領下一路村裡轉悠,似乎他們的行程安排都是照着他吩咐來的,所以他失蹤後,那些無論怎麼商量也總是一副沒着沒落的頹廢。如今他一出現,趕緊圍攏住他七嘴八舌地問他失蹤後的狀況,並將黑子說的話跟他講了,然後急着要他出出主意,怎樣才能離開這個彷彿活地獄一樣的地方。
道士聽後好一陣沒說話。
隨後嘿嘿笑了兩聲,他沒有回答他的那些同伴,而是回過頭對站一旁的黑子道:爺爺能知道“不化屍”這名頭,倒也有點意思。那種東西一般原是極不容易出現的,但這村子裡不僅出了“不化屍”,還出了一大片,這是有原因的,知道原因是什麼不?
黑子搖搖頭。
他又嘿嘿笑了聲,回答說,因爲這村是片極好的養屍地,養了好多年的屍體了,可謂方圓數十里內皆沾染了它的陰煞之氣,所以,這小子是怎麼能活到現的?
黑子便將自己墳地裡用自己手指給那些活屍挖土坑的事跟他說了。
他說完,那道士再次沉默了陣,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看來,這地方一定壓着個大東西。不知被什麼東西給鎮着,到現還出不來,所以那些活屍需要藉着這童男之手挖出帶着生血的坑,用來到時埋進些什麼,好讓那個大東西從束縛裡解脫出來。
黑子一聽可害怕了。
原本那些“不化屍”就夠可怕的了,沒想到道士說這村裡還壓着個更可怕的大東西。
那大東西究竟是什麼?
有究竟被壓什麼地方?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手腳冰冷地想着,是不是到了他把那些活屍想要他做的事全都做完了,那就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了……
似是看出了他這一想法,道士再次嘿嘿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幸虧遇着,也因這屋裡還有那麼多柳木,所以還有救。
怎麼救?黑子急急問他。
他沒回答,只是低頭屋子那些柳木堆裡慢慢找着,從中尋了些顏色特別暗,握着特別沉的出來,隨後用劈柴刀一刀一刀將它們劈成手指那麼粗細,筷子那麼長條,約莫百來根,脫下外套一卷,便招呼黑子出了門。
黑子也不知道他這到底是要幹啥,但既然他那樣說,就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一路跟着他朝外頭走去。
誰知才一出門就碰上活屍了,就門口的地方突然出現,嚇得黑子撒腿就往屋裡逃。
但還沒進門,卻聽見身後噗的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倒了地上。隨後他見到原本屋裡驚慌失措的那幾個神色一亮地朝屋外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對着他身後的道士叫:大師!怎麼殺了它的??大師??
黑子很吃驚。
回過頭才發覺,剛纔突兀出現他們眼前的那個活屍,那個被警察用子彈都射不死的活屍,竟然死了般一動不動地仰天躺倒了地上。皺巴巴的額頭上插着一根柳木,顯然它就是被這東西給輕易釘死的。
見狀黑子不由奇道:它怎麼死了??連子彈都沒能打死它們,怎麼用一根木條就把它給弄死了??
聽黑子這麼問,道士咧開嘴哈哈大笑了幾聲,卻也沒有回答,只自顧着朝着西面方向大步走了過去。這一下所有都趕緊上,彷彿跟着一個救命活菩薩似的。
說真的,那時候的道士還真的像個救命活菩薩一樣,他用柳木釘死那具活屍的手段真是厲害極了,不由叫黑子也重新燃起了能逃離他那麼些年來已如行屍走肉般生活的狀態,回到過的日子裡去的希望。
當下便也急急跟了過去。
一路上真有些大開眼界,因爲但凡只要出現那些活屍,無一不被這道士輕易刺倒,因而令緊跟道士身後那一行的底氣也越來越足,甚至又有了拍攝的性質,將他釘住活屍的那些手段全部拍攝了下來。
可是就眼看着西邊那片墳地出現視野之內的時候,突然一陣極強的風起,一下子飛沙走石將周圍籠罩得如同瀰漫的煙霧般模糊。
風裡誰也看不清誰,誰也看不清自己朝哪個方向走,只本能地叫着那個道士的名號,可是沒叫兩聲卻又被撲面的泥沙給嗆得打斷。一時所有都亂做了一團,黑子說,那就好像一片濃霧裡瞎轉悠,能隱約看見周圍有的影子晃,聽得見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但就是靠近不了他們。而且被濃霧糟糕的是,那些如同濃霧一樣的泥沙被風打臉上和身上是生疼的,疼得生生都刮出了血絲,他當時很害怕,生怕血腥氣會將隱藏那些看不見的角落裡的活屍們給引來,畢竟能見度差,對於它們來說根本就是沒有一點妨礙的。
於是他硬忍着不吭一聲,也不動一步,就死死抱着棵槐樹藏它高大粗壯的樹杈上,閉着眼屏着呼吸等那陣風從身邊走過。
那樣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而呼吸也一下子暢了,沒有割疼皮膚的泥沙,也沒有發着尖叫咆哮四周的颶風。
於是他慢慢睜開眼,便看見周圍空氣中逐漸平靜沉澱下來的塵土內,靜靜待着無數具“不化骨”的屍體。它們無一例外腦門心處被插了根柳木,有些倒地上,有些就那麼直直地站着,一動不動,好像石像似的,從他和那些抱着攝像機惴惴不安四下環顧的前方不遠處,直至西邊的墳地邊。
道士呢?他聽見那些擡頭問他。
他努力朝更遠的地方看了看,沒能找到道士的蹤影,便只能搖搖頭。
那一起找找?他們互相望了幾眼後有些無奈地道。
隨後一起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精緻不動的“不化骨”朝墳地方向尋過去,黑子見狀正要跳下去跟他們一起找那個很神奇的道士,卻不料就再此時突然聽見一陣奇怪的鈴聲從墳地方向搖搖曳曳地往這邊飄了過來。
黑子說,那聲音聽起來就好像過去請來神婆給重病招魂用的鈴聲。
開始遠遠的,好像幻覺似的,不出一會兒功夫所有都聽見了。他們不由停下腳步想看看到底是誰弄出了這樣的聲音,而他們低處看不到的是,被一處高聳的墳墩坡給擋住的地方,有個瘦長的身影一搖一晃前頭走着。
那身影看着像個女,頭髮又黑又長,面孔蒼白而標誌。
ωwш ▲тTk án ▲℃O 因而黑子毫不費力便認出,這就是白家祠堂裡那個沒有跟其它屍體一樣復活過來,之後又被長得像墓姑子一樣的東西牽着走的那具極其美麗的屍體。
但和前兩次看到的有所不同,這一次,這具屍體竟睜開了眼。
似乎他也活了過來,可是兩隻黑幽幽的瞳孔裡一點神采也沒有,眼珠也一點不會轉動,即便他一路走着,始終沒有見過他兩隻眼睛動過一下。
噹啷……噹啷啷啷……
隨後黑子又聽見了那陣鈴聲,它從一支長長的柳枝上傳出來,是一串銀燦燦的鈴鐺。
它風裡不停地晃動着,不停地撞擊出那種招魂般細長悠遠的聲音。
而就它下方,那名剛纔失蹤所有眼前的道士握着它,慢悠悠地晃動着它。每晃一下它就更用力地響一下,每響一下,那漂亮得如同女般的蒼白屍體便朝前走動一步。
奇的是,他走路時兩條腿竟不似那些不化骨般僵硬,幾乎同活沒有任何區別……
正這麼琢磨着的時候,黑子突然見到那道士朝他方向笑了笑。
黑子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笑。
後來知道了……
因爲就那一一屍離去的方向,所經之處,原本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的那些“不化骨”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包括黑子同那些樹下到處找着道士蹤影的附近的那一些……
黑子立刻大叫起來。
想警告那些趕緊逃,卻哪裡還來得及。僅僅不過剎那間的功夫,原本活生生的全部被那些“不化屍”撕成了碎片。
沒錯,確確實實的碎片。
與此同時那些活屍全部圍攏了過來,到黑子所待的那棵樹下用力將手指朝樹幹上插了進去,一下又一下,生生將那棵碩大的槐樹撕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