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間五
房間裡一團漆黑。
雖然走廊亮着燈,能照進屋裡的光卻微乎其微,只勉強讓劉曉茵看清離門不遠有個電燈開關,伸手就能夠到,但它好像已經被鏽住了,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它掰動,然後劉曉茵覺得手上好像被沾到了什麼,當時也沒怎麼留意,因爲頭頂的白熾燈嗡嗡叫了一陣然後跳出光來時,她很意外地發覺到,這房間幾乎就是空的。
應該是間廢棄的解剖室,周圍布着水管和水槽,但水槽都被敲掉了,只留下一些坑坑窪窪的水泥殘留原先的輪廓上,被水管裡滲出的液體染得鏽跡斑斑。
由於水管很多地方已經鏽得開裂,所以這間房裡溼氣很重,大概正因爲這樣所以溫度比其它地方顯得更低,暗黃的鏽跡沿着水管周圍一路蔓延到牆角,把角落裡幾盞破舊的手術燈也給染成了同樣的顏色。它們被一張同樣破舊的手術檯靠邊壓着,手術檯上堆着幾件工作服,腳底下襬着只痰盂,除此,就什麼都沒有了,這間唯一被鎖着的房間裡除了幾件垃圾外什麼也沒有。
那麼普通,未免讓懷着種種猜測而來的劉曉茵有些失望,但她仍是忍着裡頭難聞的氣味拿出手機房間裡拍了幾張照片。
特意選了最髒的地方拍,因爲拍出來的效果比較好,也比較有代表性。
不過越髒的地方氣味越重。這地方被鎖得實太久了,裡頭充斥着一股陳年灰塵被密閉的空氣發酵出來的黴味,還有隱隱一種尿**似的臭氣,所以縱然對停屍房的屍臭和防腐劑味道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但當拍到一張佈滿了密集鏽斑的照片時,劉曉茵還是忍不住靠着手術檯休息了一下。
她被那味道和照片的視覺效果嗆得有點頭暈。
等緩過勁來打算離開時,她忽然發覺自己好像碰到了樣什麼東西,起先以爲是手術檯上的罩布,但低頭一看,卻原來是一把頭髮。
說到這裡,劉曉茵停下來輕輕吸了口氣。
然後自言自語般道:“活到那麼大,能真切感覺到怕的機會並不多。第一次是離家出走,被爸找到了,他拿出棍子紅了眼像個瘋子似的揍……而第二次,就是4號間突然看到那把頭髮的時候了……當時被嚇得差點就逃出去。”
“然後怎麼樣了……”問。
她搖了搖頭:“做了件蠢事。”
劉曉茵不知道爲什麼手術檯上會有那麼大一把頭髮。
當她第一眼看到時還以爲是顆頭,所以着實是被嚇到了。
隨後意識到那僅僅只是一把頭髮。
它被牀上的制服給壓着,露出的那部分整整齊齊躺手術檯中間,彷彿被精心梳理過,並最上端用紅繩扎着繞了幾個圈。
看起來像扎辮子,又不太像,那根紅繩將那把頭髮分成了兩截。
所以讓它乍一眼看上去就根顆頭似的。
意識到這點,劉曉茵猶豫了一下,然後擡起手機將它拍了下來。
她知道這一幕絕對會引起那些追看她微博的的濃厚興趣。
對詭異的事物好奇心由來已久,並帶着種葉公好龍式的喜愛,所以很多雖然怕鬼,卻又對鬼文化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癡迷,這也就是爲什麼劉曉茵的微博會吸引來那麼多觀光客的原因——
即便他們從未從她這裡得到過任何關於鬼是否真實存的答案,但只要是一點點蛛絲馬跡,也足以令他們興奮許久。所以,半小時後當劉曉茵把那些4號間所拍的照片編輯好準備傳上微博時,她幾乎已經可以完全想象得到那會引起怎樣一種熱鬧的效應。
必然是十分有趣的。
但就即將點擊發送的時候,卻又猶豫了。
因爲她之前從未有這麼做過,也不知這麼做是否會讓她違反了工作規定。
所以遲疑了一陣後,她沒有把照片發上網,只是微博裡找到了那個激她做了之前那一切的,然後把那幾張照片通過私信發給了他。
‘說到做到了。’傳完最後一張照片後她留言道。
然後準備下線,卻不料很快就見到了他的答覆:
‘很漂亮。’
異性恰如其分的恭維很容易讓飄飄然,尤其是網上見不到面的那種。
有種神秘莫測的吸引力。
而這大概也就是劉曉茵爲什麼會拍那張頭髮時,會採取合影式的****,將她的臉同那把頭髮一起拍進了畫面裡。
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張臉。
但矜持還是要的,所以她沒有給予那句話以任何反饋,而是靜靜坐着,看他接着是否還會再說些什麼。
‘這就是所說的那個4號間麼?’過了大約十分鐘短信再次過來。
劉曉茵答:‘是的。似乎是一間廢棄的解剖室。’
‘牆壁看上去很潮溼,裡面有漏水麼?’
‘是的,水管太舊,有點滲水。’
‘這房間被鎖了有多久了?’
‘沒問過,不過好像從老王這裡工作時起它就沒被打開過吧。’
‘那得幾十年了。’
‘是的。’
‘有意思……’
‘怎麼有意思?’
‘一個被密閉了幾十年的潮溼房間,裡面那張牀上的牀單和制服卻一點腐蝕的跡象也沒有,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這句話讓劉曉茵一時有些懵,以至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根本沒有注意過這點,也完全對此沒有一點概念。所以打了幾個不知所云的字後她又默默把它們刪除了,然後對着電腦呆坐了一陣,看看時間差不多到點,便準備起身去進行她當夜第三次的巡邏。
但這時對方卻再次發了條短信過來:
‘有沒有想過爲什麼4號間裡會有這麼一把頭髮?’
劉曉茵原想暫時不作理會,但不知怎的仍是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後回:‘沒有想過。’
‘那麼知道斷髮上扎紅繩有什麼含義麼?’
‘不知道。’
‘呵……那種地方工作卻連一點忌諱都不懂。’
‘又想說它跟鬼之類的有關了是麼?’
‘其實也不想說這些,但看是個美女,有點不忍心。’
‘不忍心什麼?怕被鬼抓了去?’劉曉茵邊打字邊笑,帶着一點小小的得意。
然後她看到對方將她那張同頭髮合影一起的****反發了過來:
‘老實說真沒想過一個殯儀館工作的女會長得這麼漂亮。’
‘不用再恭維了,得去巡邏了。’
劉曉茵回是這麼回,但屁股仍牢牢地黏凳子上。
隨後轉過頭照了下鏡子。鏡子裡那張臉脫離了她體形的束縛後看上去就像是另外一個,一個從十六歲時開始就應該當模特的美。於是下意識伸手朝自己臉上摸了一把,有些傻乎乎地笑了起來,但笑過之後,臉卻一僵。
她看到自己臉上多了一道暗****的東西。
這東西來自她手指,她立刻將它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隨即聞到那上面撲鼻一股淡淡的臭味。
跟4號間裡一模一樣的氣味。
而手指上那些暗****的東西,很明顯是充斥4號間牆壁上的鏽水……
‘斷髮上扎紅繩,意味着那頭髮的主死而有怨,且無法超度。’
劉曉茵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剛剛短暫的開心蕩然無存,她以最快的速度回覆中打上‘放屁’兩字。
但還沒來得及點發送,身後有什麼東西突然間嗡的聲鳴叫起來。
她手一抖把那兩個字給刪除了。
因爲那突兀鳴叫起來的東西,是老王所說的那個幾十年都沒有響過的警報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