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 2324號間十五
我跟着聞訊而來的保安和病兒家屬一起追進了安全通道,但沒能找見劉曉茵的蹤影。
她好像一進去就立刻消失了似的,按理說不可能跑那麼快,至少能聽見她上樓或者下樓的腳步聲,但聽不見。所以病兒家屬放棄了追趕罵罵咧咧離開了安全通道,我則跟着保安繼續朝裡搜,搜什麼呢?搜那些病人家屬沒有注意到,而我和保安卻都看到了的東西——
一點點不太明顯的血跡。
它們沿着走廊一直進到樓梯口,然後從樓梯口轉向地下室。見狀保安搖頭咕噥道:“嘖,這女人,印象可老深了。入院時候鬧着說見到鬼,這會兒又闖人家病房,我早說了,這女人還是轉精神科比較好,進來時候就已經很不正常了,遲早得鬧出事。這不,果然又作了,還好沒對別人小孩做什麼,否則問題就大了。”
“地下室地方大麼?”我岔開話頭問他。
他這時才留意到我病人的身份,忙不迭擺着手要我退後,一邊沉下臉喝斥道:“我說你跟過來幹什麼??看看你這副樣子,連路都快走不動了,還不趕緊回病房去!你幾樓的啊?!”
“三樓。312她是我隔壁牀的,我不大放心她……”
“哦,病友啊。得,你先趕緊回去,出點事咱可擔當不起。那個女人有我找着,找到了會馬上送她回去,你真要幫忙趕緊出去跟護士臺說一聲,讓她們派人下來,看這血出的,有可能那女人在下面走着要暈倒。”
“好……”
保安的話讓我無從拒絕。不過說句心裡話,此時即便他不說,我也不太想跟着下去,因爲醫院的地下室是比其它地方更加讓我感到糟糕的地方。
爲什麼更糟糕?原因很簡單,因爲停屍房就在那下面,儘管那鬼地方可能在整個地下室最裡層,還是能在樓梯處就很明顯感覺到一股完全不需要陰陽眼都能察覺到的陰氣。畢竟它聚集着整座醫院大部分的死魂靈。
因此,有誰會願意看着眼前一片黑壓壓的死魂靈還勇氣十足地繼續往裡走呢?而且就在剛纔,就在從安全通道門口到樓梯的那一點距離,我已經被蹲在裡頭那些貼着牆壁哭泣着的東西連着扯了三次腳。
它們如此肆無忌憚地想要同我取得溝通,朝我泄它們的痛苦。
這要在以前,它們是連近我身都不能的,否則魂魄弱點的早散架了。但現在,沒有鎖麒麟、姥姥以前給我的佛珠也早斷了,沒有這兩樣東西的保護,我等同於暴露在一羣餓貓面前一大盤被撤去了罩子的魚乾。
我不能蹚這趟渾水。
可是若聽任這保安一個人下去,我又覺得着實有點不妥。
之前劉曉茵在那個小孩病房門口時,感覺好像換了個人似的,那副樣子讓我很不安。雖然並沒看到有什麼東西附上她的身,但總覺着不太妙,她當時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所以我有點擔心保安一個人遇到她後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是卻又根本沒辦法警告他。
無奈間,只能在他的監視下先離開了安全通道。
當然,並沒按照他的吩咐去找護士,因爲就在我剛踏出安全門時,就看到馮俊的魂魄在門邊蜷縮着,用他那張模糊不清的臉望着我,打着手勢讓我不要離開這地方。
我問他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他卻好像說不出話來,只是朝着安全門內用力指了指,隨後突然間身體一陣顫抖,他再次消失了,而與此同時,地下室方向猛傳來哐啷陣響,把我給吃了一驚。
忙轉身奔過去,但沒等下樓,就看到保安扛着昏迷不醒的劉曉茵從樓下走了上來,見我在樓梯口傻站着,沒好氣對我道:“看我說什麼來着,就知道她撐不住要倒,我說你怎麼又回來了,護士呢??”
“還沒來得及去找……”
“算了算了,我直接把她送急診室吧,你也快點會病房去。”
“好。”我邊回答邊看着他扛着劉曉茵從我邊上走過去。
走到近處時特意留意了下劉曉茵的狀況,她臉色蠟黃,兩眼緊閉,除此看不出有任何異樣,身後也沒什麼不好的東西跟着,於是略微放了點心,便正要跟着一起出去,這時保安想起了什麼回頭對我道:“哦,剛纔我被她嚇了一跳,所以對講機落在樓下了,你能幫我下去拿一下麼?”
我有點猶豫。
想找什麼藉口推辭掉,但轉念一想,也就那麼點路,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吧。縱然地下室有再多的死魂靈,但大多是病逝或者意外事故而逝的,所以通常它們除了心有不甘地痛哭外不會對人構成什麼實質性危險。就是陰氣過重,侵入體內難免會引起一些不適,於是在答應了保安之後,我一邊朝樓下走,一邊從衣袋裡取出沒用完的紙符,揉成一團塞進嘴裡,然後加快腳步下了樓。
樓下明顯溫度比上面低了不少,冷颼颼的,不同於空調吹出來的溫度,是種侵人骨頭的不舒服感。我用力搓了兩下肩膀,看到那些原本擠在樓下擡頭盯着我看的死魂慢慢朝邊上退了開去,知道是嘴裡的符起了作用。
狐狸做的符有點特別,因爲他用的黃紙不是從一般元寶蠟燭店裡買的,而是從‘某個專賣店’買來的。所以平時放在家門口或者窗上就有很好的辟邪作用,遇上緊要的狀況把它們嚼在嘴裡,效果會更明顯一些。
不過因爲以前從沒遇到過需要這麼用的狀況,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使用,我儘量避免不要把那散着一股臭味的紙頭吞到肚裡去,於是口水就順着嘴角一直往外滑,這狀況倒讓我對地下室的不安消除了不少,正一邊擼着袖子擦嘴,一邊低頭找着保安的對講機時,突然聽見樓上那扇安全門卡啷一聲響。
緊跟着一陣鑰匙聲悉嗦傳來,隨即咔的聲響,竟是有人將那扇門給鎖上了!
我不由吃了一驚。
連符紙被自己一下給吞進肚也顧不上了,當即大聲叫着保安,一邊扭頭迅往樓上跑。
誰知沒跑到樓梯口就見保安在那上面站着,站在樓梯口的正中間,見到我他有些怪異地咧開嘴衝我乾巴巴地笑了笑,這令我下意識朝後退了步,厲聲問他:“你鎖門幹什麼?!”
他沒回答。
一把丟下肩膀上的劉曉茵,我才現劉曉茵的手指被醫用的塑料扣給扣得緊緊的,然後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了下來,看着我的臉一改之前的笑容,冷聲道:
“裝,真他媽能裝。”
“愛裝是吧,老子幾十年的飯難道是白吃的?”
“那事都過去幾十年了,你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不說?那這麼問吧,直接點。你們倆現在跑這裡找我到底是想幹什麼?”
“勒索?”
“呵,老子他媽一窮二白幾十年,勒索個毛?”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樣子。
但他這樣子讓我恐懼。
人有時候比鬼更可怕,因爲很少有鬼能直接傷害到人,而人卻恰恰相反。
可我真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間會說這種話,做出這種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