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房十六
狐狸和鋣的出現及時又突兀。
突兀是因爲根本沒想到他們會毫無預兆的情形下發現出了狀況,並跑來這地方救。
尤其是鋣。
以爲沒了鎖麒麟他就根本感知不到的狀況了,並且從此會一走了之。
所以完全沒想到他會最危險的時候及時出現。
而狐狸的出現則讓心裡亂糟糟的。
沒辦法像白天那樣對他視而不見,但心裡那道隔閡,縱使他此時適時出現,依舊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尤其是他笑嘻嘻着的樣子,若無其事得一如既往,真讓窘困不是麼。
但所幸無論是他亦或者鋣都聽不見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都沒有留意到那之後臉上的神情,他們似乎都對彼此的出現有那麼一點驚訝,然後狐狸從管子上跳了下來,把手裡那團泡沫丟到屍體的臉上,蓋住了他那雙臨死前驚恐睜大的眼睛,挑眉對鋣道:“殺他做什麼,多麻煩。”
“碾死一隻蒼蠅而已。”
“蒼蠅屍體會引來麻煩的,比如警察。”
“警察是什麼。”
“哦呀……”
鋣對現代的事物總是心不焉的,所以被喚醒至今,他始終沒有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對於他來說,殺便是殺,挖出一個的心臟他眼裡就跟捏死只蒼蠅沒有什麼區別,因此他完全不會考慮到,保安的屍體暴露這個地方,一旦被發現,那麼最後同他一起的跟劉曉茵會是第一嫌疑。
這點狐狸卻考慮到了。他總是能考慮到很多事,無論好事還是壞事。
所以試圖弄乾淨自己身上那些泡沫的時候,他已經像個真正的罪犯那樣有條不紊地把屍體上的血液處理乾淨,裝進了不知從哪裡搞來的屍袋裡,隨後打開原本上着鎖的停屍房,把屍體藏進了那個全是屍體的地方。
而就他繼續用拖把和清潔劑處理地上血跡跟泡沫的時候,看到保安血淋淋的身影從停屍房裡走了出來,帶着一臉茫然看了看四周,然後目光定定落到了鋣的身上。
“啊!!”然後他尖叫起來。握着手裡的刀子直衝到面前,用刀戳向脖子,扭頭朝鋣一聲大吼:“別過來!過來殺了她!!”
鋣紋絲不動,對他這瘋狂視若無睹。
而則直接把自己脖子朝那把刀上撞了過去。
新死的鬼魂無法碰觸到,所以刀子從脖子上直穿而過,消失他手心裡,而脖子完好無損。
保安見狀驚呆了。
這時才一下子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他驚惶失措地朝自己身上一陣亂摸,隨後摸到胸口處拳頭般大一個洞。
洞裡空空的,沒有心臟,也沒有血液流動。
於是他張嘴啊的聲叫了起來,就像那些新死不久的鬼魂一樣,極度恐慌又極度憤怒地朝着大喊大叫,隨後狠狠地伸直了指頭,一把朝着抓了過來!
“吵死了。”低頭拖着地的狐狸這時咕噥了句。
然後腳往地上一踩,就踩地上那片還沒給處理乾淨的血跡上,這輕輕一腳讓本已近咫尺的保安突然間頭往後一仰,筆直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很奇怪他似乎這時才突然發現到了狐狸的存。
因爲他倒地一剎那,他眼睛瞪得更大了,彷彿活見鬼似的瞪着狐狸,僵着脖子朝他發出一連串的怪叫:“什麼東西!他媽是個什麼東西!!”
隨後使勁爬起來想逃,但無論怎麼用力,始終跑不出狐狸身周那一圈的範圍。
末了只能一把抱住頭把身體緊緊地蜷縮了起來,蹲地上一邊發抖,一邊嚎啕大哭,活像只怕極了的驚弓之鳥。
這真是奇了,任誰見了狐狸的臉都不應該怕成這副樣子,他怎麼會怕成這樣?
不由將視線轉向狐狸,沒見到他臉上有任何異樣,卻因此被他覺察到了,他回頭朝咧嘴一笑,笑得好像又欠了他多大一筆錢一樣。皺了皺眉,正想把頭別開不去理他,卻聽見樓上突然傳來陣推門的聲音,還有聲隱隱門外叫:
“咦?門怎麼鎖了??誰過來把它開一開!”
“閃了。”狐狸因此而立刻鬆開腳,把地上最後一片血跡抹乾淨。
隨後丟下仍痛哭的保安,提起拖把便帶頭往樓上走,但走到一半忽然嘴裡輕輕嘖了一聲,回頭神色有些叵測地對道:“那女跑了。”
吃了一驚。
緊跟幾步到他身後踮起腳往上看,果然看到整條安全通道里空蕩蕩的,原本被保安扔地上昏睡不醒的劉曉茵不知所蹤,只原地留下一團模糊的血跡。
難道她醒了後自己跑掉了?可是出去和上樓的門都鎖着,她能跑到哪裡去?
正疑惑着,狐狸幾步上樓到了通往上層的樓梯口,擡腿朝樓梯上那道鐵門輕輕一踹,門便應聲而開。
原來門的鎖已經被打開了。
是被劉曉茵給打開的麼?
這問題跟着狐狸和鋣跑到二樓時有了答案。
劉曉茵呆呆坐樓梯口。
手指上依舊纏着保安用來綁住她的塑料扣,她艱難地用那些手指玩弄着一把鎖,並且朝們嘿嘿傻笑。
笑得好像一副神智不清的樣子,怎麼會這樣?
“劉曉茵!”不由跑上前朝她大叫了一聲。
她完全沒聽見,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只顧着玩弄手指上的塑料扣和鎖,然後咯咯地一陣一陣傻笑。
“她怎麼了??”轉頭問狐狸。
他上前翻了翻她眼皮,道:“被附身時間過長,有點失心瘋了。修養陣子應該會好,不過……”
“不過什麼?”問。
“不過她現這狀況,如果再不找醫生來看下,恐怕有點麻煩。”狐狸瞥了眼她身上的血後答道。
覺着這答案似乎是他有意岔開話題。但他不願說也沒法細究,只能跟着他和鋣一起把劉曉茵帶回了病房。
病房裡差點被護士的白眼瞪死。
她是巡查時看到們病房門開着,並且裡頭亮着燈,於是發現跟劉曉茵不見了的。剛開始以爲們只是出去轉轉,沒想到們一小時就是三個多小時,天都快要亮了,才見倆姍姍而來,身邊還跟着兩個男。這讓她有點氣急敗壞。
幸而劉曉茵的傷轉移走了她的注意力。她一邊給劉曉茵縫合被拉扯大的傷口,一邊質問造成這傷口的原因,答不上來,想起白天時劉曉茵的發作,於是以此做了藉口,含糊令她感覺劉曉茵的傷是因爲她精神狀況再次出現問題而弄出來的,而也是因爲不放心她的精神狀況,所以跟着她一起出去,纔會那麼晚回來的。
護士對此深信不疑。因爲劉曉茵眼下的精神狀況也確實異樣,無論她怎麼跟劉曉茵說話劉曉茵總是愛理不理的,還衝着她傻笑。不得已,護士只能暫時先處理完了她的傷,然後說,等到天亮把精神科的大夫請來給她查查到底問題嚴不嚴重,是否要轉去精神科治療。
之後護士就離開了,臨走前嚴厲地攆走了狐狸和鋣,儘管狐狸朝她笑得很甜蜜,也沒能令她額外徇私。
看樣子有時候帥哥這一套手段也是不太管用的。相比色相,還是飯碗更靠譜些,誰說女不現實?
鋣臨走前把鎖麒麟放了的枕頭邊。
沒敢看他,因爲把鎖麒麟還給他的時候是多麼的爽快和果決,好像自己是電影裡那些了不起的主角一樣。誰想幾個小時之後還是乖乖收着它,並靠着它。
之後,一直到天亮病房裡始終很平靜。
平靜得彷彿突然間變成了個普通,再看不見那些不普通的東西,聽不見那些不普通的聲音。這真是極其愜意的一種感覺,所以儘管手腳還因着之前那一切而冰涼着,卻很快就陷入熟睡狀態了,那樣稀裡糊塗地不知睡了有多久,突然間一聲尖銳的嚎叫聲從牀底下驟然響了起來,直把牀震得一陣顫抖。
幾乎是立刻就從牀上跳了起來。
神智還迷糊着,手已條件反射地一把抓起枕頭邊的鎖麒麟,死死捏手心裡,隨後壯了壯膽低下頭,朝牀下匆匆看了一眼。
牀底下的地板上赫然浮着張扭曲變形了的臉。
儘管變形得幾乎快要辨別不出五官,還是依稀能看出他是之前被鋣殺死地下室的保安。
他張大了嘴想朝說些什麼,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掙扎着想往這裡靠,誰知半個頭剛剛鑽出地板,突然他啊的一聲慘叫,那顆頭一下子就從地板上沉了下去。
沉到鼻樑處他還掙扎着往上竄,一雙血紅的眼死死地盯着,彷彿求把他拉上去。
怎麼可能去拉他。
捏着鎖麒麟把它猛地朝他頭頂處用力揮了一下,他立刻哇地聲怪叫,徹底朝地板下沉了進去。沉進去時那雙眼可怕得讓無法正視,迅速擡起身往牀中間坐了坐,隨後聽見地板裡發出咚咚咚一陣撞擊聲,伴着隱隱的哀嚎,那樣毫不停歇地折騰了數十秒後,一切總算安靜了下來。
此時黎明微露出魚肚白色的光亮,抓着鎖麒麟牀上僵坐了數分鐘,然後下牀走到窗邊打開窗,想讓早晨新鮮的空氣把自己急跳的心臟平靜下來。
誰知頭一回卻見到劉曉茵不知什麼時候從牀上坐了起來。
明明注射過鎮靜劑,卻那麼快就醒了,覺着有點不對勁,卻不敢隨便跟她說話。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她也這樣盯着看。
過了片刻她輕輕嘆了口氣,隨後道:“是不是發生了跟昨天一樣的狀況……”
不由微微鬆了口氣。原來她從昨晚的呆傻狀態裡清醒過來了麼……當即點了點頭。
她見狀皺了皺眉,隨後又問:“爲什麼肚子這麼痛。”
“身體出狀況的時候把導尿管給拔了。”
“是麼……”她臉色蒼白,想撩起衣服看,卻還那勇氣,於是摸了摸衣角擡起頭,她朝招招手道:“過來一下,有事對說。”
“什麼事?”朝她走了過去。
沒等走到她跟前卻見她噗的聲又笑了起來,那種癡癡傻傻的笑。隨後仰起頭癡笑着看着,道:“要她的命;要她的命;要她的命;要她的命……”
“夠了!”驚叫着用力把她推倒。
手碰到她時她不吭聲了,也沒再癡笑,只愣愣地看着,就這時門外有護士匆匆走了進來,面色有些怪異地對着屋裡喊:“312牀,有要見。”
她身後跟着兩名神情嚴肅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