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霜殺六
直到走出醫院大門,洪飛仍緊緊地抱着,趴肩膀上哭個不停。
知道他爲什麼會怕成這樣,因爲當時他牀邊站着很多魂魄,都是新死不久的,還保留着剛死去時的狀態,很可怕。它們一個勁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卻完全沒意識到這樣做會把一個僅僅五歲大的小孩嚇壞。
其他不明所以,以爲那是他情緒不穩的表現,所以圍着他好說歹說,試圖哄他安靜下來。但沒有任何用處,他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着,除了以外不願意同任何一起,所以整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羅永剛終於妥協,同意讓暫時帶走洪飛,條件是讓幫他洪飛情緒穩定點的時候套一下他的話,看看究竟能從這小孩的嘴裡問出些什麼來。
而另一邊,他說他還需要再着重調查一下洪飛家裡的狀況,因爲他發覺洪飛這孩子除了他父母以外一個親也沒有。
洪飛的母親是個孤兒,而洪飛的父親洪偉則是個“幽靈”,因爲他的身份證戶口簿等一切證件都是僞造的,戶籍檔案裡完全沒有這樣一個,是個如同幽靈般存着的。這一點令羅永剛覺得比謀殺案本身更讓覺得叵測,因爲這之前竟然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察覺到洪偉身份上的不正常,包括他用這些*理以前老房子的過戶開銀行卡做信用卡貸款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一家單位發現到此的證件全是僞造的。
當真僞造得那麼逼真?倒也不是,否則不會那麼快就被羅永剛發現。
他說那些證件的問題全都顯而易見,所以以前都沒發現到這一點,才令感到費解。而一切僞造的身份背後,洪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他這樣費盡周折地掩蓋自己真實身份又是否同他們夫妻倆的被殺有關?種種疑問,導致羅永剛對它們的關注度遠大於命案本身,因爲他認爲一旦把這些謎題全部解開,洪家夫妻被殺案可能也就會隨之破解。
對此,想羅永剛恐怕又要失望了。
就同他以往遇到過的那些讓他感到費解並一直無法得到徹底破解的案子一樣,這一次的案子他可能同樣無法得到最圓滿的解決。
洪偉不是什麼“幽靈”,但卻是個妖怪。也許世生活了幾百上千年了,所以的戶口之類證件他完全沒法用,必須一直更換。但這樣做起來勢必麻煩,所以不如索性僞造一份,反正對於妖怪來說這是簡單之極的,並且作假同時不被看穿,對他們來說也同樣簡單無比。
只是現洪偉死了,死後妖術不再起作用,所以凡便可以輕而易舉看出他證件的僞造性,併爲此感到困惑不解。這一切自是心知肚明,所以只能默默爲羅永剛嘆一口氣,他是個好警察,可惜再好的警察碰到這樣的情況也只能吃癟,畢竟怎可能偵破同妖怪有關的案子。
而照此情形來看,洪飛就更可憐了。
失去雙親後,他連一個可以撫養他長大的都沒有,同時又還沒逃脫黑霜捕獵的季節。原本狐狸說,等他長大後自然就能避得開黑霜了,但現下他無依無靠,就彷彿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幼獅,即便繼承着獸王的血液,又將怎麼先平安度過他那些沒有長大的歲月?
思忖間,洪飛倒是已經恢復了過來。小孩子忘性大,前一陣還怕得大哭大叫,但路上走了一圈,看到街邊擺着的五顏六色的小販攤子,瞅着瞅着不多久注意力就完全被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了去,拖着情不自禁朝那些攤子走,見他不再像醫院裡時那樣愁苦,也就由着他往熱鬧地方湊,順便給他買了點糖果玩具,不一會兒竟也能露出一點笑容,如同只小狗一樣黏巴邊上,吃着糖果睜大了一雙眼東張西望。
“洪飛,今天住姐姐家好嗎?”於是趁機問他。
他點點頭。
“那晚飯想吃什麼菜,姐姐給做。”
“要吃媽媽燒的紅燒肉。”他想了想後回答。
那瞬間有點怕,怕他想起自己父母的事,會跟醫院時一樣陷入沉默狀態,或者當街哭鬧起來。但他沒有,只跟往常一樣好好地待邊上,然後想起了什麼,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擡頭對道:“但是媽媽不會同意住家裡的,還是回去算了。姐姐,媽媽怎麼沒來接,她又買好看的衣服去了所以叫來接的嗎?”
一愣。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也沒料到一個五歲的孩子對於死亡的概念原來是這樣模糊的。正呆站着不知該怎麼回答時,忽見他頭朝邊上一轉,指着那方向叫了聲:“咦!是大哥哥!”
不由吃了一驚。忙朝那方向看,就見前面來處,有個披着風衣的高個男十分醒目地一間書店前站着。
之所以醒目,是因爲這麼晴好的天氣裡,只有他一是撐着傘的。
一把黑色布面的巨大的傘。他傘下低頭翻着本書,沒有被四周來來往往的流和車聲所幹擾,也沒有發現和洪飛的存。
見狀忙拉住洪飛想走,不料洪飛一把甩開的手朝那男奔了過去,一邊有些興奮地叫:“大哥哥!大哥哥……”
“洪飛!”急得一跳腳跟了過去。
以爲要來不及抓到他,所幸此時剛好一輛出租車前邊緩緩停下,把他給擋了一擋。趕緊趁機把他抓住,沒等裡頭乘客下車,打開車門一把就將他朝車裡推。
這時也不知是否聽見了洪飛的叫聲,那男擡頭朝們方向看了一眼,立即低頭朝車內鑽了進去,隨後一連聲催促司機趕緊開,車子發動時見那男放下書朝這方向走了過來,似乎想阻止車離開,但走了兩步卻停下了,也不知爲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只將傘微微朝後側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默默看着們離去的方向站着一動不動。
“大哥哥……”直到身影漸遠,洪飛仍朝那男的方向望着。則心跳得飛快,因爲壓根沒有想到,所見到以及夢見到的那個“鬼”,原來竟就是洪飛見到的黑霜。
不過細想想,其實倒也並不意外。
想起自己夢見他到家裡來的那個夜晚,正是狐狸說黑霜出現過,卻沒有任何見到過的那個晚上。而他身上那件看似黑色的風衣,陽光下仔細看來,實質上是深藍色的,這剛好跟洪飛形容的“藍衣服的大哥哥”吻合。
洪飛說,大哥哥臉上畫着花。
其實那並不是花,而是佔着他一半臉頰的傷疤。血紅色的傷疤夜裡驟然望見時有種森冷的詭異,但白天看來,尤其是遠遠望去時,倒真如一朵線條簡單又優雅的花,靜靜綻放他那張清俊的面孔上……
這麼看來,竟和洪飛一樣都見到了黑霜。
但黑霜不是隻他所要殺戮的妖怪面前纔會顯身的麼?爲什麼也能看到他……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殺了?
可是不是妖怪啊……
腦子裡正這麼七上八下胡亂琢磨着的時候,小洪飛從椅背上滑了下來,乖乖坐到身邊,有點不安地看了看的臉:“姐姐,生氣麼?”
“沒有,怎麼了?”
“爸爸那時見到大哥哥,臉上的表情就跟現一樣……”
“……是……是嗎?”
“後來媽媽就跟他吵起來了……”
“爲什麼吵?”
“不知道……”
“……那後來呢?”
“後來……”他眨眨眼睛看着,嘴裡剛剛囁嚅了兩聲,一張臉很突然地變了色。
立即意識到不應該再繼續問他,但已經來不及,那瞬間他整個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醫院病牀上時的樣子,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只睜大了一雙眼呆呆地看着,隨後拉住衣服,輕輕問了句:“姐姐,爸爸是不是死掉了。”
沒回答。
倒不是回答不出,而是正想回答時,眼前突然暗了下來。
是汽車進了隧道。
真奇怪,從醫院到家那一段路幾時要經過隧道了?疑惑着朝窗外看去,也不知是車開得太快,還是隧道里的光線太暗,只覺得兩邊的景物一片模糊,無論是隧道里的牆壁和燈,還是從邊上呼嘯而過的其它車輛,都彷彿籠罩一團灰色霧氣裡似,模模糊糊氤氳不清。
“司機!”忙拍了拍前車座,問那司機:“這是什麼路?”
司機可能沒聽見,仍一片嗡嗡的發動機聲中專注開着車。
於是再用了點力拍拍車座:“司機先生!這是什麼路?是往楓林路方向開嗎??怎麼要過隧道??”
司機依舊沒有吭聲,也完全像是沒感覺到拍他車座似的,坐着一動不動。
“司機!”雖然高速行駛下貿然這麼做有點危險,還是忍不住把手穿過安全罩朝他身上拍過去:“司機!請問們這是往楓林路開嗎??”
“姐姐……”司機依舊沒有回答,而一旁的小洪飛卻突然捱到身邊抱住手臂,輕聲對道:“姐姐,這個司機怎麼沒有耳朵,也沒有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