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情三十三
怡親王府原爲寧良郡王府,是載靜承襲了怡親王的封號後由同治賜予,並整改擴建的。
三更時分一駕六擡黑色方轎自府邸偏門內悄然而出。
隨從八名,具是步行,提着玻璃風燈無聲無息跟隨轎子兩側,隨同它一起一路急行,至王府井大街路東,東安門外原賢良寺舊址處一棟宅子前停下,隨後爲首那名隨從上前,宅門上敲了數下。
片刻一名睡眼惺忪的看門者推門而出。探頭望見門外那一行,神色立即清醒,匆忙將門開直了恭恭敬敬垂首立到一旁,直至門外那行擡着轎子進入,沿着門內小徑一路往裡走去,才輕輕將門關進了,插上栓,轉身回了門房。
賢良寺原是第一代怡親王允祥的住處。
他去世後,王府被雍正改作寺廟爲他冥福,他的後也因此遷出原先府邸,改換了其它地方作爲怡親王府。至乾隆年間遷去了冰盞衚衕,那之後,原本寺廟具已不見,遺址也已被現今新起的這片建築所取代。
晴染軒就是其中一處。
宅院不大,卻還精緻,看得出平日被精心看管着,所以從乾隆年至今,雖已頗有些年頭,但仍整潔清爽,三進六間的房,灰磚黑瓦色澤分明,內庭花草修剪整齊,青石板路面不見一點污穢,門上福字雖是去年張貼卻依舊紅得光鮮……卻也因此看出屋裡平時不常住,所以轎子一路進去,既不見周圍屋裡聞聲亮燈,也聽不見一點狗叫。
直到穿過兩道門入了主屋天井,才見有燈光,裡頭隨即有個老者匆匆迎了出來,到轎前撲的聲跪下,恭恭敬敬道:“奴才恭迎主子。”
轎內走出一身便服的載靜。
手腕纏着串珊瑚色朝珠,手裡握着把墨色的線香,見到那老者只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一聲不吭徑直朝屋裡走了進去。見狀老者立即起身,引了邊上轎伕和侍衛去了偏宅,片刻出來跟進主屋,見主子獨自堂屋正中一道神龕前點着香,也就沒敢上前,轉身小心關上大門,便垂首安安靜靜一旁立着等候,直至見他將香插入神龕內那道無字牌位前的香爐內,方纔輕步上前,道:“主子夤夜到此,是要去看看老祖們麼?”
載靜點點頭。
他立即轉身從一旁櫃中取出個匣子。小心抱好了走到神龕前,將上頭那隻香爐朝裡推了三下,再朝後拉回原地。
就聽轟的聲響,神龕背後那道牆壁緩緩移了開來。
顯出背後黑洞洞一道門,自裡撲出冷冽一陣風,吹得老者身子不由微微一顫。下意識朝後退了步,隨後低頭將手裡那隻匣子交到了載靜手裡,載靜不動聲色接過,一邊褪去身上便服露出裡頭暗藍色一席五爪團龍錦袍,一邊用那隻纏着朝珠的手握住匣子,掀開袍角往那門裡跨了進去。
門裡是間暗室,內中什麼都沒有,只有朝下一道樓梯。
梯子做得很簡單,從地面土壤開鑿而出,再鋪上一層岩石****,沒有更多修飾,卻是極深,一格格自上蜿蜒而下,深達二十來丈,乍一看如同深淵。
載靜沿着梯子一路往下。
至三分之一處,就再也不見頭頂處傳來的燈光了,不過手裡那串朝珠卻因此倏地綻出團黃澄澄的光暈,彷彿一隻只縮小的火團似的,纏繞他手上,將周圍一切照得明明白白。
再往下走一陣,階梯漸漸被平整的路面所取代,顯出前方道路盡頭一扇窄門,和門內一間幽深黑暗一處石室。
同階梯一樣,石室被打造得很簡單,藉着載靜手上朝珠的光依稀可辨出是兩進間的格局。外間擺着張石桌,兩把石凳,內間的門洞則更加窄,用一扇朱漆木門擋着,門的顏色張揚得灰濛濛一片的石室內相當突兀,上面貼着色彩更爲突兀的金黃色紙符八張,年代已久,邊角處已有些開口,隨着載靜身形走入帶進的風,輕輕發出陣細微的索索聲。
載靜由此朝那道門上看了一眼。
沒有立即朝它走過去,而是將手裡匣子放到了石桌上,隨後打開,從裡頭取出一副古樸的棋盤,還有一把連柄都已經沒有了的青銅短劍。
他將棋盤桌上鋪開,露出一片寫滿了字的棋格,他那上面撒了把棋子,再將短劍握了手裡,這才朝那道朱漆門處走去。
門推開瞬間,自裡頭撲面而出一股強烈的陰冷。
這間藏於地下二十來丈的石室,溫度本就比外頭低很多,但此時朱門背後衝出那股氣流溫度卻遠比外間更低,且帶着股檀香和樹脂混合而成的氣味,將載靜的袍角掀得輕輕一陣顫動。
見狀載靜用短刀將袍角一掀而起,單膝跪到門前恭聲道:“愛新覺羅家第十代耳孫愛新覺羅載靜,今日特來拜祭列位祖爺,望祖爺賜路。”
話剛出口,室內轟的聲響,兩排火光邊上石牆上的火把突地燃起。
明晃晃照出裡頭偌大且空曠一間彷彿天然窯洞般的廳堂,雖然打造依舊簡單,但相比外面卻要考究許多。地面清一色用的香楠鋪成,滿室檀香般的味道就是由此而來,四周牆壁則是天然一塊如半座乾清宮那麼大小岩石開鑿而成,刻着大大小小蟠龍近千條,雖不是精雕細琢,但火把跳躍不定的光線上影子隱隱遊移,端得是活靈活現,彷彿隨時會從牆壁上攀爬下來。
四堵牆下分別擺着兩口金絲楠木棺材。
一共八口,棺頭全朝着正中間那口更爲巨大,並以紫檀木外槨包着的金身棺材。
那口棺材同其它八口不同,因爲它是豎着的。被牢牢嵌套紫檀木外槨之內,並由數根胳膊粗細金剛鏈子固定,所以令棺材裡那具屍體好像筆直站裡頭似的。
屍體因通體塗着樹脂和蜂蠟,又地下終日封存着,所以保存得極爲完好,即便血肉早已經乾枯,仍能清晰辨別出其五官,顯然生前因是個極爲清俊英偉之。
此時雙目緊閉,脣齒緊合,隱約可見一顆夜明珠它口內閃着微微光暈,伴它靜靜如熟睡般矗立這座寂靜的地下暗室內,身上穿着同載靜一模一樣的補服,頭戴三眼花翎朝冠,脖子上懸掛着一百零八顆東珠。
因通體已經乾癟如柴,所以顯得那些東珠格外大,一顆顆沉甸甸似乎隨時要將它那根細脆的脖子拉扯下來。見狀載靜朝它走了過去,伸手將東珠輕輕朝上提了提,再將它微微下垂的頭顱往上慢慢扶了扶正。
隨後退後一步,它面前跪倒至地:“祖師爺,載靜來看您了。”
話音落,端端正正向它磕了三個頭,遂起身提起手中短劍往左手中指上一劃,眼見血自傷口內涌出,立即朝那屍體的嘴上抹了去。仔仔細細,將原本乾枯得同周圍皮膚混爲一色的嘴脣抹得一片猩紅。
“咯……咯咯……”與此同時屍體喉中突然發出一陣輕響。
聞聲載靜立刻收回手。
收起劍將手上剩餘血水含進了自己口中,他轉身往石室門口處走去,但走得很慢,因爲他每邁動一步,那具原本僵立棺材內如枯木般的屍體便也立即朝前邁了一步。
隨着步子體內發出骨骼爆裂般的聲響,喀拉喀拉,一路搖晃着,一路慢吞吞跟着載靜朝外走了過去。到了外間,載靜往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它便也僵硬地坐了下來,同載靜一樣手擺放桌上,隨後慢慢朝前摸索,一把探入了前面棋盤中那一堆凌亂的棋子裡。
“好久沒來找您下棋了,祖師爺。”望着它脫離了自己的動作後慢慢棋子中移動起來的手指,載靜道。
屍體自是不會說話迴應的。
只是頭朝着載靜的方向擡了擡,原本緊閉的嘴脣慢慢張開,從裡發出一聲似乎嘆息又似乎抽氣般的聲響。
隨着那聲音,一股褐色的氣體從它嘴裡噴了出來,載靜望見立即側頭避了避,待那股氣他面前漸漸淡去,才提起手中短劍,用劍刃上所剩血液棋盤上畫了個龍形的符號:“自十八歲那年載靜來此求見您,卻被您拒之門外後,載靜以爲此生便無法再同您見面。卻不知今日因何會令您改變了主意,是爲了載靜此時心中所想一事麼?”
話問出口,見屍體手指微微一動,按着手邊一顆棋子朝着棋盤上某個地方慢慢滑了過去。
到左下角處停下,不偏不倚,停了一個“是”字上。
“您知道載靜爲大清江山的氣數擔心着,所以才破例重見了載靜。”
乾枯的手指那顆子上輕輕點了點。
載靜見狀點點頭:“如此看來,祖師爺也是爲大清的氣數而擔心。但不知自上次之後,原本的氣數可有了怎樣的變化。”
手指移動,慢慢點着棋移到了一個“亂”字上。
“氣數已亂?”載靜望着那字問。
手指再移,迅速滑到了一旁的另一字上——“竭”。
“竭……”微一蹙眉,載靜擡頭朝那屍體看了一眼:“大清氣數將竭,您可知是因了什麼原因麼。”
手指前移,到了“國”字,再後拖,點了“衰”字上,再移至“帝”,最後停留了“弱”字上,不再移動。
“國衰帝弱……”念着這四字,眉心再度一蹙。“現今國家無論兵力或者財力都遠不如西方列強,載靜自是明白,而皇上體弱,載靜也是清楚。今日更聽察哈爾家的莫非告之,說皇上時日已是不多,若真如此,想皇上成婚至今尚無誕下一兒半女,如果日後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皇位繼承者便是毫無着落的了。”說到這兒,不由輕吸了口氣:“想大清開國至今,這等事情……還真是頭一回遇見。不知是否正因爲此,於是擾了大清的氣數?”
聞言,枯指微微一顫,推開邊上亂子點着那粒棋一路移動,迅速定了“非”字上。
“並非如此?那究竟是爲了什麼?”載靜目光微閃,略有不解:“國衰帝弱,除此難道還有何其它解釋?”
枯指再度一動,將棋點了“天命斷,真龍困”六字上。
“什麼意思……祖師爺,這六字是什麼意思?”載靜望之微怔。
“死局”。手指再動,移向這兩字,隨之突然嘭的聲響,那屍體竟用他胸膛石桌上猛撞了一下。
“祖師爺……”見狀載靜不由吃了一驚。
擡眼一動不動望着這具重新沉默下來的屍體,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片刻後穩住呼吸,握着它的手慢慢重新放到棋盤上,輕聲道:“既是局,可有破解的法子麼?”
“八—旗—殉—道—助—龍—騰—”,棋子逐一點出這七字。
“八旗殉道……”望着這些字載靜怔怔出了片刻神,遂牽了牽嘴角,將棋從‘騰‘字上輕輕剔開:“祖師爺,您可知那第九具棺材被擡入此地後,大清朝可有多久沒出過一位正黃旗殉道使了……所謂羣龍無首,既離了正黃旗一派的統領,卻還哪來什麼八旗殉道。”
“即—出—”
棋子剛落到“出”字上,屍體突然通體一陣顫抖。
隨後直挺挺站起,張口朝着桌上哇的聲吐出口黑血,血瞬間將桌上的棋盤腐蝕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也令邊上被沾染到的那把青銅劍嗤的聲燒出股黑煙。
“祖師爺!”見狀載靜忙伸手過去想扶住它,但哪裡來得及。
就見它跌跌撞撞朝後倒退數步,伸直雙手朝前一陣揮動,口裡噴出更多的黑血來。
緊跟着全身再次一陣劇烈抽搐,不出片刻一聲尖叫嘭的聲倒地上,一動不動了,而它脖子上那串朝珠則啪的聲斷裂了開來。這串由皇太極親贈的東珠,幾百年來它始終安安靜靜這具乾癟的屍體脖子上懸掛着,無論歷經多少朝代,經年不變。
卻這一瞬間突然自行斷開,讓載靜不由望着微微有些失神。
片刻目光重新平靜下來,他朝石桌上那張已然毀壞的棋盤望了一眼,拾起邊上黑煙褪盡後的青銅劍,朝自己手指上再次割了一道。
待到血液涌出,擡手朝地上靜止不動的屍體身上甩了過去,過了會兒,只聽它全身發出咔咔數聲輕響,慢慢竟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回去吧……”見狀反手一把將短劍插入桌面,載靜邁步朝那朱漆大門內走去。
每走一步,那屍體也跟着移上一步。
就那麼一搖一晃,慢慢隨着載靜的步子,返回了內室那口巨大的鍍金棺材之內。
半月後,家等着朱珠出宮的斯祁鴻祥突然被慈禧一紙詔書匆匆召去了宮裡。
最初有些惶然,因爲完全不知西太后突然間將自己召喚入宮究竟會是什麼事。待到了儲秀宮,隔着寢宮外那道簾子見着慈禧的身影,才略略定了定心,因爲窺見慈禧一身家常的裝扮,裡頭擺弄着一盆花,似是跟大公主嘮着家常。
忙行禮問候了聲。慈禧見到他似乎挺高興,一邊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了幾句,隨後笑吟吟道:“鴻祥啊,聽說過些天女兒朱珠便要嫁了是麼?”
“回老佛爺,正是如此。”
“可定好日子了沒?”
“回老佛爺,大約十月中旬。”
“唷,這麼急……都還天天琢磨呢,到底送家閨女一些什麼樣的禮才合適,這些天始終想不出什麼像樣的來,一問日子,竟又這麼緊巴巴的,倒真叫犯愁了……”
“……老佛爺……”聽她這一番話,斯祁鴻祥不由又是惶恐又是驚喜。
驚喜的是,不明白這西太后爲什麼會這樣費心地爲朱珠婚事上心。
惶恐的是,這個喜怒不定的女,眼下說着這番話,看似是隨口說笑,卻天曉得會不會一轉臉,便因此成了莫名按自己身上的一條罪名。
當□子朝下匐了匐,斯祁鴻祥恭聲道:“若老佛爺覺得日子不妥,微臣當另擇吉日便是,回頭一定告之老佛爺確切時日,老佛爺覺得好,便好,老佛爺若覺得不好,微臣自當繼續再改……”
“噗……”話沒說完,聽見慈禧裡頭輕輕一笑。“也就隨口說說,緊張些什麼。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這當爹孃的做主,時辰麼,也自是親自決定纔是。”
“老佛爺慈祥……”
“不過鴻祥啊,突然間倒是想起來了,有些話雖然是晚了些,但還是想同說說。”
“老佛爺請講,微臣洗耳恭聽……”
“瞧,記得當初選秀時,原是看上家女兒的,那般聰慧懂事……所以想留宮裡封個貴妃,好伺候皇上。但因姐姐顧慮到她跟皇上的八字不般配,又因整日不得不戴着面具的關係,也無法指婚給別家親王貝勒,於是恩准回去自行爲她婚配。原想着她從小跟載靜最爲親近,總歸是嫁給他做福晉的,面具不面具,待他到了年紀當會自行定奪。誰想倒好,給簡簡單單配了個太醫院的八品御醫,真也不曉得那會兒心裡到底想些什麼。”
淡淡一席話說得斯祁鴻祥再度匐□:“回老佛爺……因那時兒疾病纏身,幸虧得到碧落先生妙手治癒,所以……”
“哦,想起來了,報恩吶……”
“是的……老佛爺……”
“呵,們這些男奇怪的想法,是不懂的,不過呢,可不會因爲圖自己報恩,便不管自家女兒今後的地位身份,隨手指給個八品小官兒。”
“……老佛爺……”一句話說得斯祁鴻祥臉漲得通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緊緊將頭低垂着,一言不發。
“好啦,”見狀慈禧微微一笑,插着手裡的花道:“又沒說做錯些什麼,總這樣畏畏縮縮的做什麼。”
“微臣是想,老佛爺教訓得極是。”
“呵,是也好,不是也罷,女兒總歸是要嫁了。不過說到底,碧落也是看得上的臣子,手裡醫術確實了得,女兒跟了他自是不虧的。只是呢……”也不知是說着時突然想到了什麼,她輕輕笑了起來:“對了,前陣子跟皇上說起家朱珠,他倒也有些印象,覺得她可愛來着……可愛,鴻祥啊,說一個男若誇一個女可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斯祁鴻祥怎麼敢隨便回答,當下只擡頭朝着簾子內呆呆望着,過了半晌,半張着口輕輕搖了搖頭。
慈禧便又笑了:“今兒呆得像只木雞一樣,哪裡還有那堂堂九門提督的樣兒。”
“老佛爺恕罪……”
“且起吧,再這麼跪下去,門前的磚頭地都要被磕穿了。”
“臣遵旨,謝老佛爺恩……”謝過後站起身,斯祁鴻祥兩腿已幾乎有些站不穩,心中更是上下不定着,因同慈禧這一番話說下來,他已完全吃不透慈禧特意把自己召進宮,到底是爲了什麼。
“鴻祥啊,”這時簾內再度傳出慈禧的話音,他忙上前一步躬了躬身。“上回見到曾廣聖曾先生,同他說起,才知道原來十多年前他替家看過風水。”
“是的,老佛爺。”
“爲了啥呢?”
“回老佛爺,因那時家裡老太爺老太夫突然間暴病身亡,讓微臣痛不欲生。而且家中又多相繼染病,也不知究竟是何故,因而疑心是家裡風水出了問題,所以特意將曾先生請至府中一看究竟。”
“哦……那後來怎樣了。”
“後來曾先生指點下布了幾處風水,家中境況纔好轉了過來。”
“是麼?怎麼聽說是因爲有高指點家朱珠戴了面具,纔好轉的麼?”
“……這……”聽慈禧突兀提到朱珠的面具,斯祁鴻祥的臉不由微微變了變色,隨後笑笑道:“面具自然也是有些關係的……”
“既然如此,早怎麼不說,還一直當是因了白蓮教的關係,若真因此當年不慎將朱珠指給了皇上,豈不是要將那藏面具下的強硬命格壓了皇上頭上。”
“老佛爺恕罪!”聞言斯祁鴻祥當即臉色煞白,一頭跪倒地:“臣確實是無心隱瞞,只是怕說出真情妨了朱珠日後的婚配,所以只能用其它的話敷衍搪塞之,臣絕對沒有欺瞞老佛爺和聖上之心啊!況且那位先生說了,只要是跟命中連着天的成了婚,朱珠從此便不用帶着那面具,也不會再受命格的影響,無心間害了旁……”
“呵呵,自然知道絕無那種心思。”眼見他急得幾乎恨不能將自己那顆心挖出來,慈禧淺笑着朝他輕瞥一眼,淡淡道:“不過,那位先生可有說過,什麼樣的纔是命中連着天的呢,鴻祥?”
“這……”斯祁鴻祥遲疑片刻,搖了搖頭:“臣卻也不知……”
“想大清朝內,放眼看去,能說得上命連着天的,似乎也只有愛新覺羅家的了吧。”
“……老佛爺……”
“那怎就將她許配給碧落先生了呢,不怕碧先生因此就被那貴極至天的命給克了?”
“…………微臣…………”
“好啦,”瞥見斯祁鴻祥已惶恐得語無倫次,慈禧放下手中花束,站起身走到一旁輕輕坐下:“慌什麼,也就隨口問問,不怪罪於。總歸也是同碧先生兩家間的事而已,與何干呢?”
“……老佛爺……”
“只是有些好奇,當年指點家渡過一劫的那位高,連曾先生提到他時都一臉的欽佩,所以鴻祥,他究竟是誰可跟說說麼?”
“……老佛爺恕罪,那位先生由始至終都沒有提過他的名號來着……”
“哦?竟然連他名字都不知?那怎敢請回家。”
“回老佛爺,並非是請他回家,而是給老太爺設靈堂那天,那位先生自己找來的。雖看着年輕,但短短几句便道出家境況,當真是叫非常驚異的,所以才……”
“是麼……”慈禧聞言眉心微微一蹙。即刻又恢復了原樣,笑了笑:“那便算了,看來沒有緣分,總是不行的。”
斯祁鴻祥一躬到地。
“起吧,這麼大歲數了,再這樣腰腿怎受得住。”
“謝老佛爺恩典。”
“也乏了,跪安吧。蓮英啊,前些時候那些洋送來的西洋酒,帶斯祁大過去領先回去。”
“嗻。”
眼瞅着李蓮英笑吟吟攙着驚魂不定的斯祁鴻祥一路遠去,慈禧回頭朝身後沉默不語的大公主望了一眼。見她一味將頭沉着,便將目光朝她身後一掃,隨後笑了笑:“早跟說些過什麼,碧先生,婚姻之事講究緣分,急不得。想還這樣年輕,要女什麼樣的找不着,說可是?”
大公主身後不遠的地方,靜靜站着一身白衣藍褂的碧落。
這一身素淨的顏色將他那張臉襯得格外美得動,引得慈禧不由又朝他多望了一眼。
見狀,碧落嫣然一笑,躬了躬身道:“老佛爺說得是。但老佛爺也說了,萬事要講究緣分二字的。”
“呵,那隻問一句,剛纔也聽過斯祁鴻祥那番話了,縱然如此,還一心想要娶朱珠麼?想應已明白,除了命連天之,誰娶她都會被她的命盤所克。”
問完見他沒有應聲,倒也不以爲意,只是放下手中茶杯輕輕朝自己肩上揉了一把,隨後瞥向他道:“這婚姻之事麼,急個什麼勁兒呢……近日肩上總好似壓着什麼般的沉,碧先生,過來替揉揉。”
碧落依言上前,將手搭她肩上輕輕揉了揉。
手指移動處,慈禧不由自主發出低低一聲輕哼。許是很快瞧見大公主蹙眉投來的不悅目光,便笑了笑,自言自語般說了句:“說,召進宮伺候皇上的話,賞她個什麼名份好呢?貴,還是妃嬪……”
等了片刻見碧落依舊不語,便再度笑了笑:“貴吧。想當年初入宮時,不就被賞的貴。”
話音剛落,忽聽外頭小太監輕輕稟了聲:“啓奏太后,太醫院王大說有急事求見。”
“什麼事,不能等着明天再說。”
“回太后,是爲了皇上昨日身子不適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