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炎熱夏日,我飽受蚊蟲叮咬時候,曾聽狐狸說起過,涿鹿之戰後,埋葬蚩尤級山洞陽谷一帶爆了一場從未見過蟲患。
蟲患所帶來並不是莊家植物所受到災害,而是生命枯竭。因爲這種蟲如同蝗蟲般羣體出沒,隨着風向四處遊蕩,以血肉爲食,所經之處周圍方圓百里內一片死氣,就連飛鳥也無法存活。
於是它們被冠以屍杌之名。
有人說,這種蟲子是蚩尤死後屍體內積累怨氣所化,帶着對戰敗怨恨和不服,恣意爲所欲爲,作惡人間。直到後來不知是遭了天譴還是怎,一夜間數消失殆,又因存時間太過短暫,所以除了狐狸這樣活了很久很久妖怪,人類歷史早已將它們遺忘得乾乾淨淨。
卻沒想到今天我真會見到這種東西,也親眼見到了它們吃食時那番被狐狸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可怕景象。
至於赤獳,則完全無從知曉那究竟是什麼一種東西了,也完全沒有心思去想這問題,因爲我站定腳步後,我神智不再受到石壁上那道人影牽引後,我全部注意力立刻被前方束縛鋣身上那團東西給奪了去。
那團之前被鋣從我腳下咬走灰色東西。
它從前方巖壁處一直延伸到我腳下,很長,淺淺淡淡,飄飄渺渺,好像一道隨風遊走薄霧。如果不是纏鋣身上纏得他無法動彈,乃至被石壁上伸出那隻妖手給貫穿,也許我會覺得它很美。
但現它只令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威脅。
它像撫摸情人那樣溫柔地撫摸着那隻穿透了鋣頭顱手,當那隻手因此漸漸變得透明,並消散於空氣中後,它鬆開了對鋣禁錮,身子輕輕一轉繞到了他背脊上。
然後由模糊到清晰,我覺它原來是個女人。
一個身體異常柔軟美麗女人,柔軟得不忍碰觸線條勾勒着她身體輕盈完美弧度,像個墮入黑暗精靈似,披散着一頭流水般長赤身坐鋣背上,微微扭動着腰,慢慢用她細長手指他漆黑堅硬鱗甲上一寸寸拂過。
隨後仰起頭,從胸腔裡出一陣似笑非笑聲音:“爲什麼言而無信,王爺?你答應過會將碧落親手交給我,稍一轉眼,卻險些被你將他放走了,咯咯……”
她笑聲很奇怪,像一條娃娃魚。
或許正因爲這樣,載靜笑了笑,搭我肩膀上手再次微一用力,迫使我退到了他身後:“花娘子此言差矣,碧落已被佛血毀了全身修爲,即便我真放他走,娘子想再將他追回來,也不過是費點吹灰之力而已。”
“倒也是,咯咯……”再笑,她灰濛濛剪影似臉上漸漸凸顯出了她五官。細長眉毛,細小眼睛,細長嘴脣……乍一看有些像蛇,因此同她曼妙身體相比,她臉幾乎是有些醜陋。“但爲什麼不殺了這個女人,”忽然目光一轉,她將她那雙幾乎望不見瞳孔眼睛瞥向了我:“一副空殼子而已,難道王爺還不捨得麼。”
“一副空殼子而已,難道娘子還不肯放過麼?”
“咯咯……咯咯咯……”載靜話不知爲什麼讓她大笑起來。
笑聲刺耳,笑得整個人幾乎完全伏了鋣身上。“我鋣……”然後她將她胸前圓潤弧度貼到了鋣脖頸處豐厚銀鬃上,低頭輕輕摩挲着那些鬃毛,細軟手緊貼着他脖頸上鱗片撫摸起來。
撫摸得身子微微顫抖,所以連帶話音也微微有些抖:“我鋣……她把我鋣變成了這個樣子……我鋣!多少年來我連他頭都不敢碰觸一下,她竟然用天雷對他挫骨揚灰……挫骨揚灰……咯咯……”說到這兒,她又輕輕笑了聲,然後似乎感覺到了我緊盯她身上目光,她眉心微微一蹙,從他背上把頭垂了下來。
本以爲是低頭看向我,誰知那頭越垂越低,脖子也因此越伸越長。
長到漸漸讓我覺有點可怖起來,這時她將頭猛地一擡,就聽喀拉拉一陣響,那根脖子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骨頭似變得又細又軟,倏地將她那張臉帶到了離她至少十來米遠我面前,隨後衝着我咧嘴一笑,一字一句道:“主人說要留着你,但花鈴說你死定了,因爲花鈴從過去到現一直一直都想着一件事,就是遲早有一天,用她牙齒一寸一寸將你撕得體無完膚。”
後一個字剛一出口,她嘴巴一張驀地朝我臉上咬了過來。
說也怪,原本看起來那麼細細薄薄兩瓣嘴脣,當她用力張開後,我覺自己眼睛除了她那張嘴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嘴裡細細密密全是牙齒,似乎除了牙齒外什麼都沒有了,沒有牙齦,沒有牙牀,沒有舌頭。那些牙齒隨着她動作出嘶嘶輕響,好像有生命似,衝到我面前一剎那,以一種肉眼可辨度她嘴裡變幻出四道扭曲莫辨符號。
多麼詭異一副景象。
沒有親眼見過,只怕永遠無法體會到我當下驚駭,但叫我感到驚駭是,一眼看到這副景象朝我撲面而來瞬間,我感到它讓我有點眼熟。
我怎麼會對這種情形感到眼熟??
閃念間,眼前驟然一片漆黑,我意識到自己已被她咬進了她那張碩大無朋嘴裡。
但我沒有感覺到牙齒刮我皮膚上疼痛,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只有一片死一樣寂靜我眼前變黑同時鋪天蓋地朝我壓了下來。緊跟着有什麼東西開始撕扯起我頭,一下緊跟着一下,牽動我頭皮也跟着朝前被扯了過去,絲毫不給我任何掙脫餘地。
這種力量按理說應該讓我很痛。
但我依舊感覺不到有任何痛感。
所以掙扎力度自然也就爆不出來,只下意識想朝後退,可就這時手腕卻突然再次尖銳地疼痛起來,我感到那些碎骨我手腕上蛇一樣地扭動,企圖四周一片混沌中劃出一個方向。
方向是要通往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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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只知道一陣極爲劇烈收緊之後,它們又突然全部靜止了,唯有我血滴滴答答從手腕上流了下來,敲打出這詭異地方唯一一丁點聲音。
但就這個時候,一陣悉悉索索聲音忽然從前方傳了過來。
好像唸經一樣聲音,低沉喑啞,時急時緩。
我立即循着聲音過來方向擡起頭,仔細透過黑暗朝前緊盯着,辨認着。那樣大約幾秒鐘過後,我看到離我大約幾十米開外地方,有四個身穿紅色僧衣和尚圍坐那裡,轉動着手裡五色珠,喃喃地念着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經文。
於是我立即朝他們走了過去。
全然忘了我頭頂上那股拉扯着我頭力量,也忘了去細想,爲什麼花娘子嘴裡會那麼大,那麼深,而且咽喉深處還坐着四個活生生和尚……
當時腦子裡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卻等於什麼都沒想,隻立刻朝他們靠近過去,但就距離近得幾乎能看清他們臉時候,突然頭頂上被人猛抽了一巴掌,抽得我情不自禁朝後一個趔趄,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然後感到臉被一團毛茸茸東西摩擦出一陣柔軟溫熱,而眼前那片濃重黑暗立時不見了,忙擡起頭想看看周圍到底生了什麼狀況,不料一陣火辣辣劇痛突然襲了過來,臉和頭皮乃至全身,痛得我差點沒忍住叫出聲。
但還是很忍住了,因爲我現剛纔從我臉上輕輕掃過那一團團毛茸茸東西,是狐狸那些原本消失不見了八條尾巴。他不知什麼時候站了我面前,並我迷失花鈴嘴中那些詭異景象內時候,朝我頭頂上猛抽了一記,適時把我從花鈴嘴裡拽了出來。
就我張開嘴朝他呆看着時候,他微一側身一把扣住了那張正試圖再次朝我頭頂咬來嘴,冷冷一推,推得花鈴嘶地聲尖叫迅收回了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