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一章

北陵城自古有個傳說。

說是西方有羅剎,居三忘界,以赤眼爲大凶,吞修羅火,鑄金剛劍,所經之處如腐毒過境,寸**不生。後興起,妄圖殺上佛天,噬佛,未遂,百戰敗北後終佛前放下屠刀,成佛奴,立爲尊者。因其煞氣難收,佛曰之血照天命,是爲血剎尊者,以千年爲一期限,墮入凡間,爲滅國之兆。

這個原本已經北陵城風雪裡被漸漸淡忘了的傳說,自從剎一出生,又漸漸風吹**長了起來。

也怪不到那些的愚昧。連年天災,靠山吃山的獵戶久無收穫,日子已經快過不下去。路邊凍死的越來越多,每到夜裡,甚至白天,城裡又時常發生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事,甚至有不少親眼見到有異物凍僵的屍**上作祟,這不能不叫再度想起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

也是,有哪家的孩子一出世,就只會安靜地看着,一聲不哭的。

而這世界上,見過生着黑眼睛的,見過褐**眼睛的,見過琥珀**眼睛的,甚至包括藍**和綠**的眼睛……卻有誰見過有天生一雙赤眼?

那麼紅,紅得像血……於是不把這一切往那孩子身上想,也難。只是,再仔細想想,若把這一切推給一個纔出世的孩子,是不是有點可笑?

想着,朱允炆忽然感覺有誰看着自己。

隨後發覺,是那個孩子。

忽閃着雙赤紅**的眸子,那孩子目不轉睛看着他,眼睛很亮,很安靜。

剎吧。那個時候不知道爲什麼,朱允炆腦子裡忽然印出這個字來。

滅國之兆又如何?

他朱允炆的國,不早就已經被滅了麼,還哪裡有什麼國,再畏懼被滅了的?

於是走到那孩子身邊,他抱起了他。

就叫剎吧。他對自己說。

這個紅髮的,不哭也不鬧的小孩,他朱允炆的兒子,此後,就叫剎吧。

次年夏天,紫禁城突然來了位欽差大。

那時候朱允炆正斜靠內院的長廊裡,枕着紅老闆的膝,聽着阿落的簫。

阿落的簫聲像風,飄飄搖搖,雪融冰消似的悅耳。當時的風也飄飄搖搖的,伴着**光,吹得瓦上雪融冰消。很愜意的一個午後,愜意得讓昏昏**睡,吹着杯裡打轉的**花,朱允炆想,此生有這一刻,似乎也能夠滿足得了。卻就這時,正門開,一名家匆匆奔來稟告,說紫禁城的欽差大到了。

“那就請他進來吧。”

送到嘴邊的手頓了下,朱允炆將茶一口抿進嘴裡,擡頭對家道。

於是家趕緊跑了出去。

不出**刻,欽差進來了,蟒袍玉帶,身後十來名執刀侍衛跟着,身邊跟着個手託金盤的太監。

“聖上有旨,賜朱允炆御酒一杯,着其即刻飲必,欽此。”

朱允炆接了聖旨,看了看茶几上的金盤。

金盤裡立着尊玉壺,玉壺很眼熟,瓶身盤龍,卻是條匐地掙扎的虯龍。當年朱允炆位時,曾將它賜予過那些位高罪重的官,因爲這壺裡通常只裝一種酒,叫御賜鳩毒。

喝下一杯,不消**刻功夫即七孔流血。

現它被安安靜靜地擺了自己的面前。

原來該來的,必然還是會來的,雖然比預知的要晚了些時日。當年方孝孺說,‘若上位者將君遺忘北嶺,君可得保**命。’看來,即便是將自己發配到這麼遙遠而寒冷的地方,朱棣依舊是對自己放心不下的,畢竟,一朝豈容二君。

想到這裡,朱允炆微微一聲嘆,端起那壺酒,慢慢走到欽差的身邊。“有勞大了。”

欽差微吃了一驚。因爲沒料想朱允炆會這樣安靜。

只是**刻的沉默,他笑了起來,朝那當年的帝王作了個揖,禮道:“王爺,請,微臣還等着即刻返京覆命。”

即刻。

朱棣竟是這樣的心急。

爲什麼?

朱允炆沉**,看着手裡的酒。

“王爺,請。”那欽差再道。周圍同時微微響起了些動靜,朱允炆擡眼看了看,那些跟來的侍衛雖然神**依舊如來時一樣,這當口不知爲什麼,一個個暗暗把手搭到了劍柄上。

他們警惕些什麼?

朱允炆想。一邊又看了看手裡的壺。**刻將壺蓋掀開,聞了聞。“好酒。”

“王爺請!”欽差的聲音已經明顯帶着不耐。

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不耐的情緒,也許這是曾經九五之尊於殿堂上的帝王,也許明明死難當頭,這眼裡的安詳和平靜。

這怎樣看也不像個即將被**死,卻無從掙扎抗拒的的眼神……

想到這裡,欽差上前一步,脅道:“王爺,還不喝,莫非想抗旨不尊!”

朱允炆眉頭微微一皺。

那一刻,他忽然又似乎見到了當年紫禁城一把滔天大火燃燒而起時的樣子。

那欽差眼裡也閃着火。

怒火。

於是眉頭又悄然舒開,朱允炆道,“豈敢。”

說着話,手將那隻精緻的玉壺送到了嘴邊。目光不離欽差的眼神,他的眼神漸漸平靜了下來,看到朱允炆將瓶口朝自己嘴裡倒進去的時候。

卻突然驀地凝固,然後,一**空白。

不到**刻噗的一口血從嘴裡直噴了出來,因爲一把刀筆直穿過他的喉嚨,將他那個柔軟的器官扎出了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

刀朱允炆的手裡,很薄,很小的一把刀,這些年來他從沒有離手過。

而周圍同?**送煌灰徽蟮溝厴負踔皇且凰布淶墓Ψ潁媲詹罾吹哪切┦濤廊賈屑傻溝厴希擋寄謔衣ヌ蒙系募稚砸幌稚沓驢艘謊郟啡銜摶淮婊詈螅簿蠶Я四切┎**鷓鄣男〈襖隳凇?br/

風起,飄搖的風裡沒了簫聲,也沒了**花香,只有一****濃腥風裡妖嬈着,濃烈得像紅老闆身上那件耀眼的衣裳。

“王爺抗旨了呢。”不知什麼時候站了朱允炆的身後,阿落閃着雙碧綠**的眸子,輕聲道。

“嗯。”將酒慢慢倒石桌上,朱允炆心不焉地迴應。

“們也該告辭了。”

“阿落,”

“阿落。”

“蒼衡龍脈……怎樣切斷。”

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踏出去一步以後,想要再回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朱允炆從來沒想過自己真的會殺死朝廷欽差,就之前家來報說有欽差到的時候,他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這麼做。

但卻做了。

一切發生得這樣快,快得就像自己從帝王變成庶民的那個瞬間。那些溫暖的**光,柔軟的簫聲,淡淡的風……轉眼消失得就像**粱一夢。

周圍聞訊而來的家僕們默默收拾着滿地的狼藉,拖屍,灑水,井然有條。自然,家僕並不是原來的家僕。早剎出生那晚,原先那些神**曖昧的,竊竊**語的僕們,一夜間都不見了,朱允炆想?**鵡切┚烤故且蛭ε露永肓耍故嗆筒客餑切┮謊妓?**淨了。

總之,他們都不見了。

風裡很快沒了鹹腥味,朱允炆看着面前的阿落,似乎那句突兀的話是問他,但其實,他只是問着自己。然後仰天一笑跌坐了下來,將手裡的玉壺甩得遠遠的:“朝廷的軍隊怕不日就要到了,阿落。”

“怕的確是這樣,王爺。”

“說該怎麼辦……”

這句話阿落沒有回答,如朱允炆所料。但他亦沒有跟隨紅老闆一同離開。只是低頭看着坐地上的朱允炆,看着他茫然看着天,又茫然環顧四周,彷彿之前那個一刀刺穿欽差喉嚨的男,根本就不是他。

然後眼淚從那雙惶恐的眼睛裡慢慢滑了出來,這個剛剛面不改**看着那麼多死他面前的男突然間劇烈地抖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想些什麼,亦或者做些什麼。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他根本沒有想到過,卻做了,譬如那些死自己手裡的**,譬如那些死自己刀下的冤魂。

他根本沒想過要那樣對待他們的,他所想的,所有這冰封的世界裡所唯一想的,只是安安靜靜地活下去而已。

可是,爲什麼要活着?

這樣的活法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這麼想着,朱允炆再次望向面前的阿落。

那個有着一雙安靜的綠**眼睛的男,生着一頭奇怪的,銀白**的頭髮。是什麼樣的愁讓他那麼年輕卻滿頭白髮?可是從他眼裡看不到一點叫做哀愁的東西。那雙眼綠瑩瑩,彷彿塊剔透的水晶,一眼卻又望不見底,所以根本無法從那雙眼睛的最深處窺知,他靜靜觀望着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他用那樣一雙眼睛看着朱允炆,看着他淚眼模糊的樣子。薄薄的嘴脣始終是微微上揚着的,卻又無法去說那是種笑。

世上從沒有那樣美麗而冷靜的笑。

“看什麼?”於是朱允炆忍不住問他。

“看一位帝王。”阿落回答。

這回答叫朱允炆的心臟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猛一甩手試圖從地上坐起來,耳邊卻又聽見阿落繼續道,用他那同神情一樣美麗而冷靜的聲音,輕輕的,一字一句道:“王爺的心又傷了麼。”

“無心,無傷,城作無霜,權傾天下。”

這句話讓朱允炆全身抖了起來,似乎很冷,冷得連牙關的顫抖都無法控制般的寒冷。

“怎麼了。”正說到這裡,霜花的話音突然頓住,他低頭看着。

搖了搖頭。

不知道爲什麼,他講到朱允炆全身抖了起來的時候,全身也不由自主抖了起來,突然覺得有點冷,像針刺似的一種感覺,那種冷細細密密地鑽進的身**,而卻無法知曉它們的來源。

“冷……”又一陣顫抖,對霜花道。並且意識到,這是室外。

只穿了件睡衣就站室外,怎麼可能不會覺得冷?

但剛纔確實實實的沒有覺得冷過,即使一路都赤着腳,打賭真的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寒冷。

“冷麼?”然後看到霜花從鞦韆上跳了下來,輕輕的,像是風裡蕩了下一樣,“到這裡來。”他朝伸出一隻手。

於是朝他走了過去,幾乎是不由自主的。

“握住的手試試看。”快到他身邊時他拉住了,他的手很冷,比身上感覺到的寒意還要冷。可是說來也怪,只不過瞬間的功夫,就試圖甩開他那隻冰冷的手的時候,那隻手卻暖和了起來,很柔軟,很柔軟的那種溫暖。然後從指尖,一直暖到的心臟。

讓舒**得無法割捨的一種感覺……

於是沒再掙扎,由着他拉住的手,把帶到那隻還搖晃的鞦韆架邊,坐了上去。

鞦韆架上全是雪,被風吹得****的,可是坐上去卻並不冷,甚至還有些暖。

“還冷麼?”坐穩後他問。

搖了搖頭。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坐身邊的,問,冷不冷。”

“誰?”

“說,不冷,於是他就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說誰?”

“好了,們繼續說故事吧,看,天就快亮了呢。”

擡頭看看天,天依舊是漆黑的,比鍋底還黑的顏**。

“那之後,朱允炆開始放手做起一件事來。”

朱允炆將北陵城建成了一座堡壘。

十三個郡,扼着北塞的咽喉,北陵城是個不錯?**烊環老摺V扉χ苑判陌閻煸蕿閃鞣諾秸飧齙胤劍蛭な卣庾叱塹氖鼐侵扉σ皇衷耘嗟男母梗嘁源耍謎齔塹木拖忍斕畝窳悠潁繁V煸蕿傻乃樂也械澄薹ň儔醬俗髀搖?br/

但這位大帥朝廷派欽差賜死朱允炆的那個晚上,突然暴斃了。

沒知道他的死因,正如沒知道那些遠從金陵來的馬是幾時從北陵城離開的。就殺光了朝廷欽差的次日,朱允炆帶着朝廷來的聖旨駐進了元帥府,尋找元帥接旨的時候,他的副將發現了他倒閉臥房牀底下的屍**,全身凍得發黑,兩眼盯着房樑,睜得老大。

聖旨上御筆親批:着朱允炆即刻接管北陵城十八路陸軍和騎兵營,宣元帥回京面聖。

朱允炆順理成章接管了北陵城重兵大印。

這天晚上朱允炆頭一次進入狐仙閣,沒有太多的隨從,沒有四周密佈的眼線。這座城池已經屬於他,正如當年的紫禁城。

狐仙閣裡歌舞昇平,即便連年?**煸鄭⒚揮卸運嗟撓跋臁?br/

出來親自招待朱允炆的是阿落,紅老闆不狐仙閣,似乎自抗旨那天之後,朱允炆就再沒見過那個一身紅衣的男。有時候想起他陪伴了自己那麼些日子的琴聲,難免寂寞,好還有阿落。

有阿落就有狐仙閣,這是朱允炆踏進狐仙閣後才忽而明白的一個道理。

阿落是紅老闆的影子,當然有時候也可以說,阿落就是狐仙閣。

“恭喜王爺親掌了北陵帥府。”四下沒的時候,阿落散着一頭瀑布般的長髮,靠榻上對朱允炆輕聲道。

樣子輕佻得像個最美麗風**的**,奇怪的是卻激不起任何****。

或者因爲他是個男。朱允炆思忖。然後對他道,“親掌?阿落,還差得很遠呢,阿落。”

所謂親掌,便是如朝堂最高處那個掠奪了自己,且還安坐龍椅至今的男一樣。絕對**的,毫無顧慮的。

掌了元帥大印而掌握不了心,又何來親掌一說。

這些話朱允炆並沒有同阿落講。**便是**了,即使知道蒼衡之變,即使能說出‘無心,無傷,城作無霜,權傾天下。’他仍只是個**。

不是麼?

可是想着這些的時候,朱允炆卻沒能直視阿落那雙安靜望着自己的眼睛。碧綠剔透,總覺得那美麗的雙瞳下似乎藏着些什麼,卻什麼也窺不到。

這感覺其實是叫不太舒**的,正如接管元帥大印那刻,他從十八路將領眼裡看出的狐疑和不屑。

他們遲早會上書朝廷去質問這件事情,或許就朝廷發現北陵有變,並派軍來剿之前。

但很快這顧慮就消失了,彷彿老天故意相助似的。

就朱允炆留宿狐仙閣的當晚,十八位將領全死了,死離元帥府不遠的一處酒樓裡。

據說那晚他們集中這座酒樓裡議事。或許只是喝酒,因爲很顯然那晚起火的時候,他們十八個都喝醉了,不然,不會整層樓被燒燬之前,沒有一個事先不產生警覺。而只要有一個發現了火情,那麼也不至於十八個當晚全都葬身於一場無妄的大火。

這真是一出悲劇。

元帥死了,十八名被元帥親自j□j或提拔上來的將領,竟然也都死了。

那晚北陵城又開始下起了雪,盛夏的雪。雪很快覆蓋了火災過後的焦黑,有看到一些老鼠似的東西從那堆廢墟里鑽出來,那時候天已經亮了,不少都親眼看到了這些東西——巨大的老鼠,或者講是些說不上名字的怪物,它們嘴裡叼着燒焦的屍**雪堆間亂竄,很快地出現,又很快地消失不見。

還聽見廢墟四周隱隱迴盪着一些哭聲,**的哭聲。可是循着聲音找過去,卻只看到幾隻落地覓食的老鴉。

‘天降羅剎,是爲滅國之兆……’這流言再次民間悄然散播了開來,添油加醋,愈演愈烈。只不過兩個晚上,鎮守北陵的高級統帥全都暴死,這不僅令軍心,乃至民心也是惶恐不安的。他們不知道接着還會發生些什麼,先是天災,後是禍。接着還會發生些什麼?這座冰天雪地裡的城市似乎就像破冰前河上那層看似堅韌的冰層,隨便一碰,便會分崩離析。

卻並未就此放朱允炆心上。

事實上從抗旨的那天開始,他的生活漸漸變得充實起來,那種他自來到這座城市後再也沒有過的感覺。

他開始每天進出元帥府,就好像過去每天上下朝。

他開始去了解那麼多副將裡面,哪些是可以爲自己所用的,哪些是不可用的。

他開始一個個將那些將軍死去後空缺出來的位置填補起來。那些精挑細選的,可以爲他所用的。

未必需要多能**,未必需要多忠誠,只需要他們足夠喜歡他所賜予的金錢和美。

他對他們說,知道爲什麼朝廷換了北陵城的守軍統帥?

因爲朝廷打算遺棄這座城市,正如,當日朝廷將他遺棄到這裡。

他對他們說,知道爲什麼朝廷要遺棄這座城市?

因爲這座城市已經充滿了瘟疫和屍臭。

他對他們說,知道朝廷打算怎樣遺棄這座充滿了瘟疫的城市?

就像那把燒死了十八位將軍的火,熊熊一燃,****淨淨。

說到這裡,他問,誰願意這樣?誰想這樣?

沒回答他。

他笑了笑,道:“如果不想遭到遺棄,那們就必須力求自保。”

“什麼天降羅剎,什麼亡國之兆,羅剎,們可有誰見過啞羅剎麼?”說這話時,朱允炆抱着他那個天生一雙赤眼,終日只會安靜微笑的兒子,那些沉默的軍面前依次走了過去,然後回到案前,將兒子放到帥印邊:“世間根本沒有啞巴的羅剎,可是們卻需要自保。”

“爲了預防朝廷對們的遺棄,而進行的自保。”

那之後,北陵城的修建一**惡劣的氣候裡開始進行了起來。而朱允炆所等待着的朝廷的軍隊,也工程剛開始的兩個月後,浩蕩而至。

第一場戰役朱允炆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雖然連下三道詔書後沒有得到北陵城守軍處任何迴應,已經令朝廷有了警覺,但他們沒有料到一向崇文的朱允炆會北陵城的軍?**獻急傅媚敲囪杆僂甌浮@氡繃瓿巧杏惺錇返氖焙潁泳褪艿攪朔鰨蚵藝蠼藕蟛瘓帽輝繅咽睾虺竅碌娜銼逯Р獎杆倩骼!?br/

只花了不到一週的時間。

當時朝廷軍幾乎是全軍覆沒,只剩下一小批棄甲而逃,朱允炆自然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他需要更多的力和更快的速度將這座城市武裝起來,以應對之後不會太久就會到來的力量更加強大的襲擊。

無霜就是那個時候命名的。

朱允炆說不清自己爲什麼要將北陵城更名爲無霜城,或許因爲阿落得那句話,‘城作無霜,權傾天下’。

什麼叫城作無霜,他一直不清楚這四個字的意思,但他很喜歡無霜這兩個字,當然,更喜歡後面那四個字。

無霜城的防禦工事修建得很快,當然這得歸功於對於死亡的恐懼。雖然連年天災和瘟疫已經奪走了這座城市不少的**命,但近眼前的屠殺更加令感到恐懼。因此很快原本已經被寒風和積雪壓得破敗的城牆堅固和挺拔了起來,加高加厚的城牆不僅讓藏身牆上的士兵得到更好的防護,也給弓箭手一個更遼闊的視野。

但修建的過程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的,和很多大型建築工事一樣,修建城牆的時候,工地上死了不少。有些是帶病**活使得病情惡化而死的,有的是不慎從腳手架上掉落身亡,每到夜裡,工地裡的還會碰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時候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東西從城外竄了進來,好像是什麼動物,也似乎是**煙。有時候會看到一個至少有兩三丈高的影從城牆邊走出來,可是仔細去看,那地方又什麼都沒有。還有見到一個老者坐剛修繕好的城牆上哭,讓個害怕的是那個老者只有半個身**。他一邊哭一邊嘴裡不停地重複着幾個字:吾皇……吾皇啊……

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傳到朱允炆的耳朵裡,他很快地聽着,又很快地忘記了。

那段時間朱允炆一直都研究着他祖父朱元璋所寫的東西,當他還是個太子的時候,他對這些軍事上的文字絲毫沒有興趣,甚至覺得作爲一個帝王,他祖父所表現出來的嗜血和氣概實不像歷代那些有爲的明君。那個時候他曾天真地認爲,作爲一個帝王,首先要做的不是酷刑和制壓,而是仁。

但是他錯了,仁的最終結果導致了他的王朝的傾覆,甚至史書上,他和他的年號根本都不會再被提及。因此他要改,如果他還想回到那個王座上的話,如果他想權傾天下的話。

怎麼改?其實他並沒有想好,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順理成章了起來,如同他殺了那麼多的,如同他的抗旨,如同他一刀結束了那個欽差的命,如同他掌握了整個無霜城的兵力。

這似乎看起來更像是一種毫無把握的賭博,阿落說的,叫孤注一擲。

那又如何?

很久以前,他朱允炆已經幾乎失去了所有,現如今,已經是沒什麼好再失去的了,孤注一擲,不過也就是這麼一次。

無數個夜晚他依舊能夢見方孝孺那半個獻血淋漓的屍**慢慢朝自己爬過來,只是現他不會再因此而驚醒了,他甚至可以夢裡安靜地看着那個老,用他憐憫的,不再恐懼的目光。這點令他有些欣**。一個怯懦的是成不了大事的,很早以前,朱元璋就對他這麼說過。而很久以後,才被他身**力行。

第二場戰役翌年開春的時候爆發。

有了前車之鑑,朝廷這次增派了五萬馬前來攻城。兵臨城下的那天很壯觀,長長的一條路上佈滿了和車,一路過來隆隆作響,震得四周一些簡陋的民宅微微晃盪。

但是因爲地理的條件限制,朝廷軍的數這場戰役裡並沒有取得太多優勢,本就是作爲挾制外族入侵而擇的位置,這座城的防禦優勢是極強的,連日的大雪封鎖了幾乎所有通向城內的道路,使得朝廷軍不得不唯一的入口處同城牆上居高臨下的箭雨做着苦戰。

這場戰爭持續了幾乎有兩個月的時間。

雙方都損耗了大量的兵力和物力,一度令朱允炆有些沉不住氣了,因爲無論怎樣,對方畢竟是身強**壯的精兵,而自己的部隊,很多是從民間**拉過來的壯丁,缺乏實戰經驗,**格也遠不能同對方所比。有好幾次,險些就被朝廷軍的馬攻進來了,所幸老天關照,驟然間一場暴雪突如其來地降了下來,只不過一晝夜的功夫,無霜城周邊氣溫急驟而下,瞬間將這地方變成一團銀白。

城裡的這場暴雪裡躲了過去,城外的劫難逃。一晚上,原本生龍活虎的軍隊全都被埋葬那**突然而來的大雪裡了,站城樓往下眺望,一**此起彼伏的形冰俑。

那天滿城的烏鴉都飛出去了,落那些雪白僵**的身**上,黑壓壓覆蓋了一大層。可是沒等多久,緊閉了兩個月的城門突然大開,門裡的老百姓一鬨而出,用手裡的棍子把那些鼓譟的黑鳥驅逐開後,一邊四處蒐羅朝廷軍存放營地的餘糧,一邊將那些尚且完好的屍**朝城裡拖。

拖回屍**做什麼?朱允炆看着城樓下?**趾搴宓木跋螅歡歡?br/

身邊有問他,王爺,要不要阻止他們。

他望了望夾雜百姓間那些軍的身影,還有他們長期半飢不飽而猙獰蠟**的臉,搖了搖頭。

阿落說,王爺,這一戰有如神助呢。

朱允炆笑而不語。但心裡開始想,說不定真的是有神助。不然自己怎麼會下得了手殺掉欽差?不然守城的元帥和十八名將領爲什麼會突然暴斃?不然,眼看城池岌岌可危的時候,怎麼會突然降了如此大一場雪。

這分明是應該帶來巨大災難的雪,反成了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利器,那不是神助,卻又是什麼呢?

贏得戰役當晚朱允炆狐仙閣逗留了一整夜,五個最美的**亦無法徹底滿足他勝利後蓬**而發的****,阿落的簫聲彷彿是有魔力的,絲絲縷縷,妖妖嬈嬈,勾得他那些*的身**上不停瘋狂地索要,索要,再索要……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那五個**都不再有任何動靜了,身下的血潺潺雪白的牀單上蔓延開來,腥甜的味道,就像無霜城上空迴盪了一宿的風。

“阿落……她們?**懶恕貝觠□j裡清醒過來,朱允炆對阿落道。

阿落微微一笑:“死就死了吧,爺,盡興就好。”

盡興就好,說得多好。

牀邊響起兒童稚**的笑聲,是剎。自從朱允炆認了他之後,這孩子就一刻也不離開朱允炆的身了,一離開就尖叫,卻是從來不哭的,始終沒有哭過。

也沒有說過話。

可惜了那麼樣一張聰明而美麗的臉,像觀音身邊的蓮花童子,卻一句話也不會說,無論**母怎樣去教他。

也罷,不說就不說吧,一個只會笑不會哭的孩子,一個並不被所期待的孩子,一個被流言風傳爲血羅剎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不會說話或許還能減少一分別對他的敵意。

把手一招,那孩子立刻丟掉手裡的玩具搖搖晃晃朝朱允炆走了過去。

朱允炆把他抱起,放到牀上。

滿牀的屍**,還是溫熱柔軟的,剎她們中間坐了下來,很愜意的樣子。這樣的大膽令朱允炆滿意。

他的兒子,終究是龍之子,終究是與衆不同的。

“剎,”於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朱允炆對他道,“想當太子麼。”

剎自然不知道什麼是太子,只是擡起頭,對着他依依呀呀地笑。

“朕終有一天會立爲太子的。”脫口而出這句話,朱允炆發覺從昨夜開始一直燒灼自己身上那**無法平息的****突然間消失了。

很舒暢的感覺,從未有過的舒暢。

是的,他纔是真命天子,即使蒼衡有變,他仍是不變的天子,不然,不會連老天都幫他,不是麼。終有一天他朱允炆要回去的,回去那個屬於他的城市,屬於他的龍座,屬於他的一切,他要親手把它們都奪回來,正如燕王朱棣當年是如何把它們從他手裡奪走。

而這個時候的朱允炆,是斷斷沒有想到,就那之後不多久,就他以爲自己正一步步朝自己所失去的那些東西慢慢靠近的時候,他會被死神捉住了手臂。

就是那支冰冷的箭從城下驀地穿透他**膛的剎那,他仍然沒有想到。

他正全神貫注朝廷第三次捲土而來的大軍中,他正全神貫注於自己的部隊和朝廷軍混亂的廝殺中,完全沒有一點感覺,更沒想到自己會死。

然後,一切變黑了,朝廷的軍隊,他的軍隊,滿世界銀白**的血,滿世界的血腥味……一切都消失了。

朱允炆朝廷第三次派兵過來征討的那天,中了致命的一箭。

“不舒**?”說到這裡,霜花再次停了下來,並且望向。

用力張着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呼吸。

這真奇怪。

就之前還好好的,聽着霜花講他的故事,可是突然之間,就他說到朱允炆中了致命一箭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左**靠近心臟的地方猛地被什麼東西衝撞了一下。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從身**裡穿過去了,這種奇特的不適感令一下子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霜花……透不過氣了……”用力抓住他的手,一邊摸着自己的左**。

但那地方什麼也沒有。那種被東西突然穿過的感覺,一定是的某種錯覺。

“看着的眼睛。”霜花抓住的臉,迫着擡頭看向他。“不要急,寶珠,看着的眼睛。”

看着他,一邊用力張着嘴試圖吸進點空氣。

但什麼也吸並不進的嘴裡,這感覺太可怕了!

“霜花……”

“別說話,看着。”他道。聲音有些冷,就像他之前說故事時那樣,連同目光似乎也是冷的,琉璃般清冷。“跟着呼吸,來,看着。”

他再道,一邊輕輕吸了口氣。

不由自主照着他的動作做了,然後一口清冷的空氣鑽進了嘴裡,又水似的慢慢滑進了的喉嚨裡。

很奇怪的不適感消失了,氧氣的作用下,它一點一點從**口裡退了出去。

“現怎麼樣。”又呼吸了幾口氣,他問。

“好點了。”

“那們繼續說下去。”

“可是霜花……該回去了。”突然想起不知道離家已經有多久,有點不安。這不安讓身上再次感到一陣刺骨的冷,直到霜花的手把的臉輕輕按住,那冷才消失。

“聽完它,寶珠,聽完它。可以保證,聽完以後不會後悔。”

“……是麼?”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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