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季瑾之除了要值班以外,更多的時間,就是在辦公室裡研究歐懷柔的病情。
因爲是肺癌晚期,而且從成像造影上看已經擴散到了左心房,肺動脈,降主動脈,如果必須手術,那麼手術中極易引起大出血,所以這種手術,歷來在外科領域裡,歸爲不建議手術範圍。
而且成功率太低,幾乎歷史上也沒有幾起成功的案例可尋,尤其是還是現代醫學發達的今天。
面對這一醫學難題,季瑾之算是絞盡腦汁,大腦無數次模擬練習操作,又用假人操作演示,整整忙了一夜,一直快天亮了,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紀承淮在門外看着,待她睡着時,輕輕的進來,本想給她蓋件外套,可看她睡的很熟很熟,又臨時決定將她抱到了牀上,平放下,蓋上了薄被,想讓她舒舒服服睡一覺。
剛轉身要走時,忽然聽到她睡夢中呢喃着好似在說些什麼,紀承淮湊到了近處,更靠近她一些,想聽聽她到底在說什麼,卻在聽清楚的那一刻,臉色驟然陰了下來。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聽錯了,那樣,最起碼心就不會痛了!
爲什麼自己暗戀了十年的女人,又因爲‘安之’的去世悲痛了八年,好不容易知道她還活着,好不容易發現她就在自己身邊,所以不顧一切,也要答應唐如雲提出的條件,在只爲了能長長久久的留在華康,留在她身邊,可她呢?心心念唸的,永遠都是那個人!
到底那個人有什麼好的,他一次次的傷害她,甚至因爲自己父親的死,而不顧調查真相如何,義無反顧的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明明和她同牀共枕,竟然都發現不了身邊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青梅竹馬!
那樣一個男人,竟然還是商業奇才,到底有沒有情商啊,稍微動點腦子,都能發現,現在的季瑾之和當初的季瑾之,截然不同,明明就是兩個人好不好!
可那個人寧肯永遠將自己埋葬在仇恨裡,也不肯睜眼看看枕邊人,還一次次便態似的折磨着她……
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她還想着他,愛着他,甚至擔心他兄弟反目成仇,不惜自己鋌而走險!
紀承淮氣的滿心發狂,看着季瑾之,大腦裡一遍遍迴盪着她剛剛嘴邊輕喃的那句話,“少川……”
陌少川,陌少川。
她的腦子裡,心裡全都是陌少川!
紀承淮心裡像窩了一大團火,發泄不出去,憋的渾身難受,大步走去外面。
來到外面,正好手機響了聲,隨便打開掃了一眼,是他們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哥們在一起聚會,問他什麼時候下班過去。
紀承淮本無心這些,但卻無意中看到他們發的朋友圈小視頻,雖然只是掃了那麼一下,卻恰到好處的拍到了陌少川的身影。
也對,他們幾個關係好的哥們,自然也包括了陌少川。
紀承淮深吸了口氣,下意識的想到了她,明天的手術,關乎到她的未來,也關乎到她醫生這條路還能否繼續下去,算了,既然她這麼在乎那個人,如果那個人站出來爲她打氣的話,一定能鬥志昂揚吧!
如此想着,紀承淮電話回了過去,對方很吃驚,告訴了他地點,他便過了交班時間,換了衣服匆忙開車過去。
安格卡拉。
一個上流社會富豪聚會玩樂的場所。
可以徹夜包場,也可以隨來隨走,集各種休閒娛樂爲一體的活動中心。
而紀承淮趕過去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足以證明,這羣人在安格卡拉待了差不多一整夜了。
陌少川確實在這裡一整夜,但並沒和其他人在一起打牌。
他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單腿支地,看着外面天空泛起的魚肚白,在一片喧鬧的打牌聲中,誰也不看,誰也不理,那麼自顧自的坐在那裡,安靜的抽着煙。
幾個人洗牌的時候,有人擡眸注意到一邊沙發上沉默不語的陌少川,不禁忍不住開口問,“陌少,不玩兩把嗎?”
那人的話音剛落,對面坐着的三少就猛地在在桌下踢了那人一腳,然後用眼神示意,讓他別說了。
過後,壓低了聲說,“沒看到啊,一晚上了,一直抽菸,心情不好啊!”
對方怔了下,然後詫然說,“陌少這是怎麼了?聽說昨天剛參加了慈善晚會,然後又簽了一單大生意,怎麼心情還這麼差?”
“不知道!”三少扔了篩子,湊到那人耳邊說,“聽說慈善晚會一完事,就心情不好了,那單生意籤的時候,也一直這幅樣子,臉陰的都嚇人,合同往哪兒一扔,就說了幾個字。”
“哪幾個字?”
“三七分,我七,你三。”
那人傻眼了,“這都籤成了?”
“哎,都知道EB集團的背後,有陌氏集團撐着,那就是穩賺不賠的,哪有不籤的呢?”
三少的聲音剛落,清早的天突然打了道閃電,一聲悶雷劃過,天色瞬間又陰了下來。
再看看陌少川,依舊毫無異樣的坐在那裡,保持着剛纔的姿勢,朝着空中吞吐着菸圈。
紀承淮匆忙的過來,讓場面變得更加的火熱起來,他一一和衆人打過招呼,然後踱步走向了陌少川。
倆人坐下後,紀承淮看着他說,“知道嗎?啓年母親的手術,她已經接手了。”
陌少川正抽菸的手微微的頓了下,似乎沒怎麼聽清楚,又似乎沒怎麼考慮,所以他口中的那個‘她’沒太反應過來,叼着煙,湊過去和他們打牌。
紀承淮也追了過去,繼續說,“那臺手術非常危險,幾乎沒什麼把握能成功,八點七點準時開始,全院的人都會過去參觀,稍有不慎,她可能就要被吊銷行醫執照了!”
陌少川仍舊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的抽菸摸牌。
倒是旁邊坐着的少三搭話了,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似的,問了句,“是季醫生?”
說着話,三少又擡眸看了眼陌少川,接茬說,“季瑾之?”
紀承淮皺着眉點點頭,三少驚呼,“我的天,那不是陌少的太太嗎?”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錯愕了!怎麼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他們幾個兄弟都清楚,陌少川當初和安之那是多相愛,這幾個兄弟多看安之一眼,他都會吃醋,八年前,他恨不得把安之寵上天,可是那件事發生後,他也恨不得將安之親手推下地獄。
但地獄沒推成,安之就去世了。
自此之後,季安之三個字,像一個謹記,做兄弟的都明白,所以誰也不當着陌少川的面提起。
直到三年前,那個叫季瑾之的女人回來了,還大言不慚的跑去找陌擎天,硬拿當初季陌兩家娃娃親說事兒,最後,老爺子礙於面子,一口定下來這場婚事。
但婚後陌少川待季瑾之如何,這些人都清楚。
三少感覺自己多嘴了,下意識怏怏的趕快捂住了嘴巴,快速出牌,“三條!”
紀承淮看着陌少川那無所事事的還在點菸,氣的咬牙,又追加道,“這次的手術,可關乎到她的一切,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喜不喜歡,總不能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吧!”
衆人聽出了紀承淮聲音裡的情緒,紛紛朝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而陌少川只是淡漠的擡了下眼皮,掃了一眼旁邊的紀承淮,沒說話,只是用力的吸了口咽,吐出些許菸圈,隨後拿出了手機。
紀承淮以爲他要打電話給季瑾之,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你打個電話也行,叮囑她好好手術,別胡思亂想,或許手術也能成功也說不定……”
而陌少川只是點亮了手機,掃了眼上面的時間,六點半了,再看看手機裡一條短信或未接電話都沒有,乾淨的讓人出奇。
關乎到以後一切的手術,如果真的那麼重要的話,她竟然連問他一句都沒有……
旁邊坐着的三少也有點看不下去,就試探的說了句,“承淮說的也沒錯,要不打個電話叮囑一聲?好歹夫妻一回……”
陌少川仍舊無動於衷,只是打牌的動作微微的停了下,眼睛往手機那邊掃了一眼,仍舊沒有任何的電話或短信,他的目光一涼,快速的整理了下牌,隨便的扔了一張出去。
紀承淮有些等不下去了,氣的臉色更沉。
“既然這麼不放心,爲什麼不像上次一樣,和她一起進手術室啊?”陌少川不鹹不淡的聲音,像一根鋼針,赫然間刺向了紀承淮的心。
紀承淮凜然的轉過頭,眯起了眼睛,“陌少川,你什麼意思?她是你老婆,讓你關心她一下,就那麼難嗎?”
一看兩人這氣氛不對勁,三少忙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兄弟吵什麼?”
然後三少拉着陌少川的手臂,壓低聲道,“陌少,還是打個電話吧!好歹夫妻一回,沒必要做的那麼絕呀,萬一這次真的怎麼地了,以後她可能連個醫生都當不了,不也……”
“當不了最好!誰願意管她!死了纔好!省的礙眼!”三少的話沒說完,就被陌少川赫然森冷的一句話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