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走進來,滾出去

“恭賀陛下!恭賀陛下!得此能臣,塞外可得百十年之太平啊!”

“傅陽陵單騎誅賊酋的事情已經在大漢各地都傳開了,有二十多家邸報都在議論這件事,儒家說他是時之虎臣,黃老說他乃大治能臣,連法家都對他推崇不已.有他坐鎮夏國,大漢邊塞算是穩了啊!”

呂祿咧着嘴,嘴都差點笑歪了。

劉長很是不悅的坐在他的面前,不開心三個字幾乎就是寫在了額頭上,“這又如何,不就是闖進一個部落裡殺了他們的酋長嗎?我也可以做到啊,我甚至可以將整個部族上上下下都砍一遍.”

“陛下,世人所稱頌的不只是他的勇武,還是他的謀略,他先前多次對這些人示好,得到了他們的友誼,如此通過這樣的壯舉,徹底征服了那些蠻夷,如今生活在唐代燕塞外的胡人幾乎都依附了夏國,傅清派遣官吏駐紮在各個部族裡,傅清勸阻他們彼此的爭鬥,給他們劃分出了明確的牧區,做的十分公道,大家都很滿意他的劃分,他已然開始了治理,此宰肉之舉,實得曲逆真傳,實乃右相之才!!”

看得出,呂祿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傅清將先後的事情都安排的實在太過完美,他這般施恩,示威,宰肉的三連,正好戳中了大漢士大夫們的爽點。

大漢的士人們,最爲渴望的三件事,就是能教化蠻夷,能楊威與外,能宰肉有分,而這三件事同時被一個人接連完成,士人們頓時高潮,對着傅清大吹特吹,報紙上不斷的反覆講述他的事蹟,地方上都是關於他的議論,聲威無二。

整個長安,除了長老爺,大家都很高興。

聽着呂祿的吹捧,長老爺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你有什麼事?”

主父偃這才心滿意足的退下。

“唯!!!”

當劉長領着浮丘伯來到太學的時候,劉安已經將諸事都安排妥當了,劉長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露個面就行。這豎子的辦事能力倒是越來越有長進了,在走過儀式後,劉長就召集了各派的大家,大家一同來商談太學以後的發展規劃,諸多名傳天下的大家紛紛起身,高談闊論,說起了自己的想法,其實沒什麼乾貨,就是彰顯自己的文化水平而已,也算是儀式的一部分吧。

劉長在人羣裡搜尋了一番,看到了那個惶恐的人,也就是這位年輕人口中的罪魁禍首,還不等劉長開口,那人直接就跪了下來,淚流滿臉,“舅父!!饒命啊!舅父!!”

劉安率先開口,甲士直接將王高按在地上,堵上了嘴巴,帶離了這裡。

浮丘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這老頭穿了一身很是寬鬆的楚式衣裳,還真的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難怪後人會將他寫成神仙之流,劉長有些時候都很懷疑,是不是荀子這一脈有什麼奇門異術,可以延長壽命,荀子很長壽,他的弟子們只要不是死於非命的,都活了很久.浮丘伯如今在“大漢皇家圖書館”,整理書籍什麼的,整日都挺悠閒的,看看書,寫寫文章,生活可謂是有滋有味。

劉長粗暴的推開了擋在面前的甲士,幾步走了上去,卻看到跪拜在路中間的是一位年輕的後生。

這年輕後生有點東西啊。

年輕人淚流滿面,作爲同鄉,他甚至都因爲那些人的教唆而不敢與高生交談,可是自從高生逝世之後,他每次做夢,都能夢到這個同鄉.這讓他愈發的悔恨,心裡是無比的愧疚,隨即決定要爲同鄉討回公道。

那大家啞口無言,又有人說道:“陛下,這件事並非是處置幾個人就能完事的,說起來,還是因爲殿下招了太多的勤生,引起了這樣的事情.”

趁着今天皇帝前來太學,他終於鼓起了勇氣,跳了出來。

聽到此人的言語,劉長的眼裡閃爍起了寒光。

劉長下了令,隨即看向了劉安,“你來坐鎮,若是審問之人敢因爲私情而徇私,你可以處死.若是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來解救他們,你也可以處死。”

“朕讓你治理太學,你就是這麼治的?”

“好了,現在有這條律法了,如何?”

劉長板着臉,許久都沒有說話。

“將這兩人拿下.審問,捉拿所有同謀!”

“陛下,學生有冤情!”

王高臉色通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懼,罵道:“陛下現在就”

“陛下。”

王高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有什麼拽了自己一下,人直接飛了起來。

原先呂后對太學的構想是一個培養官吏的地方,而如今的太學更偏向與稷下學宮那般,是文化交流,百家爭鳴之地。

“陛下不妨再設立一個學府,將這些貧苦學生安排過去,兩學並立,有利於競爭,還能緩和矛盾.”

在劉長與浮丘伯等人準備一同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有人從一旁猛地跳出,還不等甲士們捉拿,便即刻跪拜在了劉長的面前。

反而是劉安,眼裡陰晴不定,這些人的做法簡直就是在扇這個太子的耳光,太子前腳給與人家恩賜,讓人家來太學讀書,你後腳就給人逼死了,愣是將善政變成了惡政,此刻,劉安看向了人羣裡的那些太學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陛下.這件事不可如此處置啊,說到底,那人乃是自殺啊,不曾有人毆打,大漢沒有律法規定罵人者要被處死的”

“浮丘公近期內都沒有什麼新文章啊.”

“因爲他們的功勞,有了如今的富貴,爾等不想着建功立業,卻開始輕視這些同樣出身貧寒的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劉長哈哈大笑。

他四處走動,卻也找不到人來爲他做主,他去了廷尉,廷尉雖然立案,但是因爲這人是自殺,卻沒有律法,沒有證據可以支撐他們來抓人他找了王高,而王高則是認爲這件事與太學無關,乃是私人恩怨,應當去找廷尉他找了樊市人,卻壓根沒能見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實際管理者。

不遠處的王高頓時皺起了眉頭,上前解釋道:“陛下,莫要理.”

在前往太學之前,劉長還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只等了片刻,劉長的準備就已經趕到了劉長的身邊。

“哈哈哈,安,聽到了嗎?這人說你纔是罪魁禍首!”

郎中們站在不遠處,聽着呂祿的吹捧,主父偃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急忙站出身來,憤怒的質問道:“呂侍中!何以主次不分,胡言亂語?!”

呂祿一愣,正要訓斥,主父偃卻急忙說道:“正所謂有賢君,方纔有能臣,如李牧廉頗之才,無賢明的君王用他們,何以稱能?最後也不過是枉死而已,是因爲有了陛下這般的聖天子,纔有傅相這般的能臣啊!您一直都在吹捧傅相的功德,卻對陛下的功德閉口不提,你是何居心?!”

樊市人只覺得一時間都難以呼吸。

郎中們看向他的眼神多是鄙夷的,聽說過有大臣以死勸諫,逼迫皇帝承認自己有罪過的,從沒聽說過以死勸諫,逼迫皇帝承認自己有功的。

當然,從這裡走出來的官吏也確實不少,先進的思想也是紛紛涌現,劉安先前大規模的革新,所依賴的諸多思想裡,不少就是在太學裡誕生的,很多即將斷了傳承的學派都在太學裡得到了新生,他們找回了遺失的古籍,雖然達不到當初百家齊鳴的水準,但是起碼不必擔心這些東西會失傳了,太學裡的學術氛圍非常的濃郁,當着劉長的面,這些大家們都不忘記互相反駁質問。

“臣臣.臣有罪。”

卻是劉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將他拽到了自己跟前,王高猶如破麻袋一般騰空而起,飛到劉長的身邊,踉踉蹌蹌的,險些被摔在地上,劉長死死抓住他,才讓他沒有倒下,“你若是再敢搭腔,我現在就打殺了你!”

劉長頓時飛起一腳,踹中了樊市人的胸口,樊市人一聲悶哼,直接飛了出去,躺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胸口。

氣氛一僵,周圍幾個大家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學子們也忽然沉默了下來。

劉長幽幽的看着被帶走的王高,又瞥了劉安一眼,劉安輕輕的搖着頭。

在長達數月的羞辱後,這位太學生終於無法忍受,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

諸大家再也不敢言語了,驚懼的看着劉長。

浮丘伯回答道:“臣這些時日內正在著書,若是陛下懷念臣的文章,臣回去之後就書寫幾篇”

“臣在!!”

主父偃怒髮衝冠,大義凌然,若是無視他的話,只看臉,倒是跟周昌一模一樣。

劉長雖然不喜歡傅清,但是作爲有功必賞的人,他還是給傅清加了食邑,以示獎賞,劉長向來都是賞罰分明的,當初傅清擔任縣令的時候,劉長雖然壓着他,讓他無法往上一步,但是俸祿是一直都在漲的,差點就讓大漢多了一個兩千石的縣令,在劉長下達了賞賜的詔令後,就準備起身前往太學。

“來人啊!!將這廝拿下!!”

這舉動給劉長都整懵了,他遲疑着不太確定的說道:“朕有功”

就像當初呂后的力田,孝廉一般。

那一刻,太學生們皆譁然,周圍的幾個大家更是臉色大變,王高憤怒的罵道:“你胡說什麼,那高生乃是自殺,怎麼便說是謀害呢?蠻不講理,你.”

那年輕後生急忙起身,低着頭走到了劉長的身邊。

劉長明白他的意思,要殺也不能在這裡打殺劉長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那個年輕後生,“當着衆人的面,將話說清楚。”

年輕人緩緩說起了事情的經過,他與那個高生乃是同鄉,兩人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一人是農夫之子,一人乃是木匠之子,因爲年幼時的學業突出,進了國學進修.在劉安執政的那會,劉安擴大了太學的貧苦學生比例,避免太學成爲貴族子弟鍍金的地方,開設了一個新的賞賜項目,喚作“勤生”,主要對象是那些家境貧苦卻能勤奮讀書的人,對這類人可以特例招進太學。

周圍那些太學生們,此刻也是滿臉的憤怒,紛紛仗義執言,當然也有不少人,此刻臉色惶恐,不知所措。

劉長打量着面前這位年輕人,他身材不是很高大,有些瘦小,皮膚黝黑,不像是大戶人家,“你且起身.站過來。”

這位罪魁禍首叫張侈.是張敖的兒子,劉長大姊家的孩子,不過是妾生的,並非嫡出。

“陛下今日若是不承認自己有功!臣便死在您的面前!!”

此刻,張侈被劉長嚇得直哆嗦,不斷的哭着求饒。

“所以呢?”

樊市人急忙從一旁走了出來,額頭冒着汗水,畢恭畢敬的朝着劉長行禮。

劉長忽然笑了起來。

劉長一般都不會去打擾他,只有在需要學問的時候,纔會將他叫出來,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因爲劉長的學問太高超,若是浮丘伯不爲他註釋,以其他人的文化水平很難聽得懂。

“朕問伱了嗎?”

當劉長駕車離開這裡的時候,浮丘伯的神色有些悲傷,低着頭,沒有開口,呂祿也明白自家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便開口說道:“陛下.方纔那廝的言語雖然惡劣,但是也說的沒錯,這件事光靠處置幾個人是無法改變的,他們的爭鬥不只是因爲輕視貧苦出生者,也不是所謂的嫉妒,主要還是利益之爭啊這些貧苦學生大多懷有才能,不像其他人那般靠着家勢,那些權貴子是怕他們搶奪自己的利益呢.”

這個舉動讓太學增加了很多的貧苦學生,劉長也承認,劉安這件事做的還不賴,可是,這卻加劇了太學裡的某種矛盾,原先在太學裡的都是些貴族,最不濟的也是寒門,可這些百餘年前還沒有姓的人也來到了太學,自然免不了被羞辱,他們比貴胄子弟更加勤苦,這甚至引起了貴族子弟們的嫉妒,那高生就因爲文章寫的十分優秀,將諸多同門都比了下去,引起了貴族子弟們的不滿.

於是乎,他們開始想盡辦法來羞辱這位木匠的兒子,不許任何人與他結交,甚至不許其他人與他交談,因爲太學的規定,他們倒是沒有動手,但是就是言語上的羞辱,也足以殺人了。

劉安臉色森然,直接指着那人,“將這廝一併拿下!”

如今的太學規模極大,有在讀的學子五萬多人,劉長將這個官吏預備地直接變成了學術研究中心。

劉長平靜的詢問道:“樊市人何在?”

浮丘伯輕輕撫摸着鬍鬚,笑着說道:“憑此處,可觀大漢文風之昌盛,文者,實根本之法,此皆陛下之功德也。”

“陛下!!學生有奏!!”

劉長快步走出了這裡,幾個大家急忙跟了上去。

劉長一聲質問,猶如虎嘯山林,就連方纔那些議論的太學生們,此刻都是無比的安靜,不敢言語。

只是,長安是豪族的長安,太學是豪族的太學。

“謾罵欺辱致人死者,以殺人罪論處!”

“陛下!!何以妄自菲薄呢?!有功勞就是有功勞!陛下這番言語,恕臣不能應答!臣聽聞,傅清當初乃是長安浪蕩子,無惡不作,後來又賭博爲戲,不知悔改,敗壞門楣,再無家產,是陛下幫助了他,又多次磨礪,使其能所不能,若非陛下,哪裡有今日的傅清?又如何有這般的功德呢?”

劉長笑着詢問道,倒不是長老爺多麼喜歡文章,主要是浮丘伯的文章常常會吹捧他。

“我阿父不過是個亭長,你大父不過是個遊俠還有你.你阿父不過是個屠戶而已!!”

今日,他要正式接任太學大祭酒的職位,成爲太學名義上的領袖,當然,劉長也是順手加強了奉常對太學的管理,往後太學裡的事情,便是廟堂說了算,不會再交予學派領袖來代替治理。

“哈哈,著書立作乃是大事,無礙,您先寫好那著作便是。”

原先熱鬧的氛圍頓時消失。

“看不起這些貧苦出生的後生是吧?爾等有什麼資格看不起?!”

那年輕人雙眼通紅,整個人都因爲過度的激動而顫抖着,“在上個月的七日,我的同窗高生在太學內被謀害,卻無人過問,學生請陛下做主!!”

劉長聽聞,果然大喜,輕輕撫摸着鬍鬚,“好了,話也不能如此說,傅清還是有些本事的,朕並無什麼功勞.”

劉長側過頭來,那冷酷的眼神讓王高再也說不出話來,低下了頭,不再勸說。

呂祿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有些臭,就像是吃着佳餚吃出了一隻蒼蠅。

劉長詢問道。

“好想法啊。”

“有人被欺負了,所以要將被欺負的人被趕出去,好讓他們不被欺負是吧?”

“乃公要將太學裡的那些蛀蟲全部趕出去!!清查太學,對太學生進行統一考覈,達不到標準的全部辭退!不管其身份何如,往後的太學,只招收才能足夠的人,無論其出身!!”

“若是必須要有人滾出去,那就讓那些欺負人的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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