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人,你也不是,這個問題不解決,‘衛遙’就一直存在。”
“皇爺爺對不起你們在先,我不敢奢求你們原諒,但我家人愛我護我,我沒有捨棄他們的道理,所以,夜寒川,無論怎樣,你做一個決定吧。”
“靜姝,我沒想造反。”夜寒川看着她。
“不用急着決定,你離開軍隊那麼久,肯定有不少事等着你。你回去,順便好好考慮這件事,和你的追隨者商議好,等你們做出了統一的決定,你再告訴我。”
“那時,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絕對信你。”
她不想再猜了,也不想再誤會。
趁這個機會,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
到時候,無論他選擇站在她對面,還是站在她身邊,都好。
“好。”夜寒川點了點頭。
視線落向她身後,聽風的一衆人都在看着這邊。
“聽他們的話,好好養身體。”
“你也是。”
靜姝跟着舒衍回到了聽風的聯絡點,夜寒川則分道返回軍營。
屋子已經提前收拾乾淨了,靜姝脫了北越彆扭的異服,換上了周人的衣服。
“先坐下歇歇。”
舒衍提了茶壺倒了盞果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
果茶味道清新甘甜,沖淡了一路上揮之不去的血腥。
靜姝指尖碰到了溫潤的瓷杯盞,“多謝。”
味道和她在京時喝的有些許不同,靜姝擡眸看他。
“加了些安神的藥,喝完好好休息休息。”
他拿出靳南秋給他的安神香,點燃。
什麼也沒多問,體貼的把空間留給了靜姝自己。
靜姝還沒睡,可他離開時關門的動作也輕輕地。
舒衍出門後直接找到了秋月,“她的身體怎樣?”
“不好。”秋月皺眉搖搖頭,“她現在癡傻的症狀看似是剋制住了,其實是用另一種毒在壓制,北越的軍醫也不知道給她吃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現在的身體,我也說不好。”
“回京城,找你師傅呢?”
“若是平常也就回去了,可她懷着孕,一路奔波回去怕是要去了半條命。”秋月斟酌一下,“我給師傅去信問問,先在此將養一段時日吧。”
軍營。
前線城關。
靳南秋忽地收了手中搖着的摺扇,“啪”地一聲按在了桌上。
冷眸瞪向在他面前,背脊挺直站着的夜寒川。
“也是靜姝顧念舊情,想方設法地都要救出你這廝來,若換成旁人,管你這負心郎的死活!”
他一向遊戲人間,整日沒個正形,發起脾氣來卻也是嚇人的緊。
看着夜寒川的視線裡滿是怒意。
好好地一個外甥女送出去,他竟然把人給弄丟了!
今天不好好修理修理他,真當靳家沒人給靜姝出頭呢!
“是我的錯。”夜寒川垂下頭,聲音裡染了濃濃的疚意。
靳南秋愣了愣。
認錯倒認的利落乾脆,他原先想好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話眼下倒沒法說了。
把那些話嚥下去,他沉着臉道:“也就是靜姝好好回來了,不然趙擎、你、一個兩個的都跑不了!”
最開始他就不想靜姝跟夜寒川在一起,冷冰冰的不好相處,沒情趣還不會照顧人,放着舒衍那麼溫柔會疼人的不要選他,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想到舒衍,靳南秋瞥了夜寒川一眼,準備刺激刺激他。
“反正你們還沒成婚,回頭我讓太子收回賜婚聖旨。舒衍比你更會照顧靜姝,最起碼,他不會把人弄丟。”
夜寒川低眉垂眼,陳述道:“她愛的不是舒衍,是我。”
“我們還有了一個孩子,我會娶她。”
“孩子怎麼了?靜姝是大周的長公主,她自己又不是養不活這個孩子,而且不管是靳家還是皇室,有的是人會寵愛這孩子,他不會缺少一絲一毫的父愛。要不要你娶,也不會差很多。”
“不會差很多,也是差了。”夜寒川擡起眼,“我會寵她,也會寵我和她的孩子。”
他說的鄭重,靳南秋擡起摺扇在手心裡敲了兩敲,審視着他。
他突然道:“當年的恩怨,我也知道一些,但一碼歸一碼,你若不是真心愛護靜姝,而是要在她身上報復回來,我會第一個要了你的命。”
“我會愛護她。”
“最好如此。”
靳南秋頓了頓,道:“趙擎偷襲抓走了你,是聽風賣他的消息。最開始靜姝讓聽風給你傳信去救他,你沒反應,她原想賣你的,但後來改了主意,是舒衍和我心中不平,想把你也送進去。你不要怪她。”
“不會。”夜寒川苦笑,“若不是這一遭,我還找不到她。”
眼裡的痛苦慶幸包容都是真的,靳南秋鬆了一口氣,“此事算我對不住你,他日只要在不傷害靜姝的前提下,靳家可以幫你一次。”
兩人拱手別過,夜寒川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衛遙一聽見前庭有些窸窸碎碎的聲音便連忙跑了出來。
而還沒看清楚人,迎面一拳就狠狠地砸了過來。
打得他一時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見另一狠拳又要朝他毫不留情地落下,衛遙急急邁了腿擡手遏住了夜寒川的前臂。
“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我倒要先問問你都對靜姝做了些什麼!”夜寒川聲音極冷。
充斥着殺意的眼眸讓衛遙一驚,他吸了口氣,硬着頭皮道:“我做那些事情都是爲了大哥好!我沒有錯!”
爲了報仇,爲了大業,即便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麼做的,他不能讓那個女人成爲夜寒川的軟肋。
“所以,你就趁她癡傻之時,偷偷扔了她?”
衛遙直了身子,硬聲承認道:“是!”
“衛遙,我警告過你,不要動她!”
夜寒川聲音低沉似從喉嚨深處壓出,一拳轟上了他的左眼。
力道極重,衛遙甚至覺得眼珠已經脫離了眼眶。
夜寒川大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怒目逼視着衛遙,一字一句狠狠道:“還手!跟我打!”
衛遙整個人被扔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震的他咳嗽了幾聲,眼見着夜寒川揮着拳頭再次砸過來,他急急側頭躲了過去。
“大哥,你瘋了麼?!”
驚呼聲並沒有制止的住夜寒川的拳頭,他每一招都來的又急又狠。
“我是瘋了!靜姝丟的那一刻我就瘋了!”
衛遙招架不住,只能拼了命的不停地躲着。
“你難道忘了我們幼時的共患難的情義了麼?!我做的那些事情明明都是爲了你!”
衛遙捱了幾記狠拳後眼眶通紅地看着夜寒川。
謝靜姝的存在,只會成爲他的軟肋,讓他變得優柔寡斷,沒法報仇沒法完成他們的大業!
“我現在是作爲她的夫君在面對你,她受了欺負,我就要替她討回來!”
“他是你夫人,我也是你弟弟!我跟你一起逃回北越,幫你積蓄力量,籌備復仇,你卻爲了仇人的孫女打我?”衛遙勉強擋住一拳。
他專攻醫術,武藝不及夜寒川,可眼下也只能硬生生地接住他的攻勢。
“我告訴過你,我會向皇帝討個公道!”
衛遙擡手間,頰上又狠狠地受了一掌,殷色的腥甜在脣邊溢出,他才握了拳,夜寒川便飛起一腳踢向了他的胸前,迅疾如風一般。
夜寒川低了眼簾看向躺在地面上的衛遙。
“站起來!”
衛遙捏了雙拳掙扎着想要站起來,額上冷汗涔涔滲出,胸口處的銳痛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無比疼痛。
他顫抖着呼吸着,無比後悔當初讓夜寒川接近謝靜姝。
如果不是她,夜寒川現在已經起兵造反,用他們的大殺器攻破了大周皇城,坐上了皇位!
包袱砸向地面的鈍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是給你的盤纏,明日你便離開,往南走,隨便你願意在哪落腳。”
夜寒川聲色冰冷。
衛遙對造反的執念太深,又一味覺得是靜姝阻了他的路。
不趕走他,他說不定還會對靜姝下手。
衛遙盯着地上的包袱,神情比剛剛夜寒川揍他時還要不可置信。
夜大哥,要趕他走?
“不…不…”衛遙嚥了一口唾沫,神情惶然的搖頭,“阿孃說讓我跟着你的,阿孃說以後你就是我大哥的,你怎麼會趕我走呢?”
“阿孃要是知道你現在變成這樣,想必會很失望。”夜寒川轉過頭,睫毛微不可查的落了落。
他與衛遙,其實算是自小患難。
當年他和阿孃被抓進北越王宮,同時被抓進去的還有衛遙母子,只是衛遙的孃親運氣不大好,看上她的是個暴虐的北越將領,除了玩弄打罵,還帶着手下一起欺負他娘,後來那個女人不忍受辱自殺了,剩下衛遙自己。阿孃憐他,就把他放在了自己身邊,一起護着。
後來逃出北越,他參軍報仇,衛遙去學醫併爲他安排暗中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瘋狂、偏執、還惡毒。
“夜大哥,你別讓我走,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衛遙掙扎着抱住了夜寒川的小腿,眶中淚水抑制不住的簌簌滾下。
他從小得阿孃照拂,與夜寒川相依爲命,一直以來,他都是爲夜寒川活着,希望幫他滅了北越,推翻大周,離了他,能去哪?
況且,他從小就跟着夜寒川,他怎麼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趕走?
夜寒川拔出腿,離他遠了些,漠然道:“你做了錯事,我容不下你,以後,也與你沒有關係。”
話音落下,擡步離開。
衛遙還想再糾纏,夜寒川硬聲下令讓人強行送他走。
也在此時,錦如找了過來,稟道:“侯爺,我家公主的兵符丟了,還請您找一下。”
夜寒川聽了這話,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衛遙身上。
“兵、兵符在我房中的木盒子裡。”
衛遙眼中全然是無盡的絕望之色。
照夜寒川的樣子,肯定會把兵符還給謝靜姝,不能把軍隊攥在手裡,單靠他們私下那些人,怎麼推翻大周?
靳南秋搖着手中摺扇走進了前庭,冷眼掃過了被扔在地面上的包袱,以及滿臉淤青的衛遙。
嗯,還算乾脆利落。
衛遙咬着牙默然不語。
小兵將找來的半塊兵符呈到了夜寒川的面前。
夜寒川沉着臉看向衛遙,連兵符都敢偷,他是活膩了!
“把他送走!”
攆走衛遙,他又將陸達叫來,把兵符交給他和錦如,“把它,還給你家長公主吧。她身子不好,照顧好她,保護好她。”
“以後也用不着和談了,我也告辭了。”
靳南秋隨着二人一同去找靜姝,身後與之同行的還有他帶來的一千精兵。
一行人來到聽風時,靜姝午寐方醒。
見到錦如和陸達時,還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了看。
沒錯,真是他們!
“公主,您的兵符。”
錦如勉強抹乾淨流不完的眼淚,將半塊兵符鄭重的遞到了她的手中。
靜姝隨手收起來,拿帕子在她臉上一抹,“行了,你也不怕把我淹了?”
“公主淨會取笑,您知道奴婢有多擔心嗎?”錦如嗚咽道。
“好錦如,就你最心疼我,我在外邊最想的就是你,沒你照顧,哪哪都覺得不方便。”靜姝拍了拍她的手,轉眼就對上了秋月怨念的目光。
靜姝乾笑兩聲,看看錦如,又對秋月擠了擠眼睛。
秋月別過頭去。
“奴婢一定好好照顧您和小殿下,不會讓你們受一丁點罪了。”錦如認真道,“您就在此處好好休養,誰再敢迫害您,奴婢跟他拼命!”
這丫頭最是膽小愛哭,但靜姝毫不懷疑,她真的能做到。
爲這種毫不保留的關懷,她鼻子酸了酸,險些沒被錦如勾出眼淚來。
仰頭想把泛上來的溼意逼回去,正好就瞧見了靳南秋倚在門邊,手中握着摺扇,面色含笑的朝着她看。
她吸了吸鼻子,面上綻出了一抹柔笑。
“小舅,你怎麼也來了?”
靳南秋邁了步子走進了屋內。
合了摺扇輕輕點了點靜姝的額心。
“即便無事,我就不能來瞧瞧你麼?”
靜姝雙眸淺淺彎着似新月般,拉他坐在了身邊。
靳南秋略掃了眼桌上的瓜果糕點,眸中笑意更甚了幾分,打趣道:“如今懷了身子,嘴倒比先前更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