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午後，日光和暖，天氣有些燥熱。董小葵古典荷葉邊襯衫，百褶裙，微卷的發紮成馬尾，別一支細小的珠花出門。
周韻約的地點在市中心，寫字樓雲集之處的一家咖啡廳。董小葵早早到那裡，選了靠窗的座位，要來一杯咖啡。因爲是午後，附近寫字樓都開始上班，咖啡廳裡非常安靜，只有爲數不多的人偶爾小聲交談。
董小葵那裡隨身攜帶的一卷典籍認真閱讀。
周韻十分準時，標準辦公室裝束，白衫黑裙，拿着公事包前來。姣好的五官妝容精緻，見到董小葵，盈盈一笑，說：“你倒十分準時。”
“沒有理由不準時。”董小葵合上書，掃她一眼，點頭微笑，算作打招呼。
周韻笑而不語，點了藍山咖啡。這才笑了笑，說：“這次我是代表宜華來的。想必董小姐已經打聽過。我不需要出示相關證據了吧？”
這女人也着實厲害，算準董小葵會打聽。只不過，董小葵思前想後，沒走尋常路，而是通過葉三去打聽罷了。
董小葵假裝不明所以，漫不經心地喝一口咖啡，緩緩地說：“我這人比較謹慎，也怕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所以，凡事都講求嚴格按照程序來做。所以，即便我跟周助理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而你又代表宜華，還是要一端一端的事情說清楚。”
周韻是人精，一聽，呵呵一笑，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是嘖嘖誇讚，說：“董小姐公私分明，做事細緻，讓我十分佩服。這樣的性格，我最爲喜歡。”
董小葵淡然一笑，說：“周助理過獎了。想必，周助理也是十分繁忙。先前，你聯絡我時，旁邊一直有人在問你事情。我也不多耽擱你，咱們言歸正傳，如何？”
“董小姐快人快語，當然是好。”周韻微微笑，然後一邊打開公事包，一邊說：“其實，我也不是很忙。李總只是讓我負責這一件案子而已。李總也說了，未來的旅遊開發，是轉向國內，打造中國特色的旅遊，將中國真正介紹給世界。而董家宅子荷香渡的開發是宜華在國內的第一次，這對於宜華來說是十分重要的。”
“周助理沒必要向我交代宜華的構想。那是宜華的事。而我只關心與我有關的部分。”董小葵語氣依舊淡然。
周韻果然是處事老練之人，並不因爲董小葵不太友好的直言不諱而尷尬，而是將公事包裡厚厚一疊資料遞過來，說：“我並不是向董小姐交待宜華的構想。只是想告訴董小姐，如今，李總要我全權負責這個案子。我有很多時間跟你詳談，請不要着急而已。喏，這是宜華有關荷香渡董家宅子案子的一個方案。而李總的意思希望董小姐能加盟。”
董小葵看到周韻推過來的一疊資料，翻開掃了一眼，心裡卻是一緊。這的確可以成爲這個開發案的賣點。但卻不是必要賣點，也就是說宜華集團可做可不做的。並不是必須走這一條錦上添花的路。那麼，一方面，或許是宜華集團真是注重細節的完美，另一方面則是李斂楓在幫她。
她快速看了那疊資料，對宜華集團的構想有了大體瞭解。他們是要依託董家宅子爲賣點，打造有故事的知名的宅子，挖掘人文內涵。而這故事，竟然讓她親手執筆。
這分明就是李斂楓在成就她。
她讓她親手執筆打董家宅子的故事，原本就是在圓她當初的構想，當時，宅子遇見困難，她走下策，將宅子交給國家作爲文物，那時刻，她內心隱秘的打算，就是要找時機寫一個能打動人心的劇本，趁機抓投資，將董家宅子的名氣做大，從而確保其修整和安全。而今，李斂楓指明讓她來執筆，一則是因爲她合適，二則難道不是因爲他在竭力幫她麼？
董小葵看那資料屏住呼吸，心裡有細微的難過。這世間，欠人情比欠人錢更讓人難受。而她卻註定是要欠李斂楓的情分。
她在心底略略嘆息，又從頭到尾認真看一遍計劃書。這計劃書寫得十分詳細，有些遣詞造句都看得出是出自李斂楓之手。
他也不知道壞了怎麼樣的心思，這樣認真地投入精力，未來還有投入更多的金錢來做這件事。
周韻倒是沉得住氣，董小葵反覆看了幾遍，心情才漸漸平復。瞧了周韻一眼，微微一笑，問：“周助理，你憑什麼認爲我會跟宜華合作？”
周韻一臉自信的笑，說：“不是我憑什麼相信。而是這條路是雙方互惠互利的。我聽說董小姐的專業是金融。那麼，雙贏就是最大的盈利，這句話，你應該是聽過的。在這個方案裡，我們是互惠雙贏的。而最大的贏家，其實你已經看出來了，是你。”
董小葵一臉淡然看着她，不言語。周韻卻繼續說：“當然，我並不想勉強你。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句：你投入的只是所謂的智慧，風險卻是宜華擔着。你剛剛看的是計劃書，如果同意，我想我們可以看合同。”
“所謂不對等不合作。我想周助理現在要說清楚的是宜華這一步的目的在何處？我想不出這一步的勢在必行性。”董小葵雙手一攤。
周韻倒是斂起笑容，微微蹙眉，掃視了董小葵一眼，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董家宅子本身就是一個賣點，如果董家宅子成爲名古宅，內涵擺在那裡，即便是將來有什麼變故。憑藉着名聲，也有理由保存下來。所以，董家宅子的底蘊與內涵，自然需要董家後人來做，而董家後人中，你是最佳人選。”
這句話只具有誘惑性，而是避開了董小葵的問句。她可跟明鏡兒似的，依舊笑而不語。這神色終於是讓周韻似乎都認真起來，一言一句都是變得十分謹慎。
“不知道董小姐看到這方案，可有什麼想法？”周韻催促她儘快拿出決定。
“我只想知道，對於宜華集團只算作錦上添花的方案，到底有什麼勢在必行的必要性。”董小葵任憑周韻將各種問題都分析透徹，yin*她，她也跟明鏡似的。只覺得能夠通過宜華集團董事會的方案必定隱含着不一樣目的。
周韻眉頭一蹙，態度倒是強硬了一些，說：“這是屬於宜華的商業秘密。”
“在合作談判上，事關簽約這一點上，我有權知曉。並且我有職業操守，知道什麼是底線。何況像宜華集團這種特色的旅遊開發在國內算作大佬，能與之競爭的，至今沒有。其餘的各種開發旅遊，不過就是在旅遊景點的最佳路段修建星級賓館與度假村而已。再說，一旦簽約，我就是宜華的員工，這一點遲早的。”董小葵毫不客氣地反擊。這話也說得很明確：你周韻剛纔那句話只是冠冕堂皇的託辭。
周韻看着她，說：“即便你是宜華的員工，也無法知曉高層的秘密。董小姐，請不要讓我難做。”
“看來周助理並沒有誠心與我談。那還清周助理三思之後，再考慮要不要與我談。”董小葵說，伸手摁鈴，要讓服務員來結賬。
周韻卻是對快步走過來的服務員揮揮手，說：“沒事，我們不小心摁錯了。”
那服務員一頓，周韻又對她揮揮手，示意她走。董小葵也沒阻止，料想周韻有決斷，所以，一切交給周韻去處理。那服務員看到兩人都沒有異議，於是對兩人行禮，這纔到別處招呼客人。
待那服務員一走，周韻突然說：“宜華未來可能進軍影視界。”
這一點董小葵也想到，但總覺得時機不成。於是近乎自語地說：“不是時機，他怎麼就做這個決定了。”
周韻一聽，忽然說：“董小姐，我請你不要再問了。言歸正傳，我希望你能與宜華集團合作。於利來說，不用我多費脣舌，你是聰明的；於理來說，這筆買賣划算，如果營銷得當，你收穫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名，更重要的一點是保住了董家宅子。再次，你不會擔風險；當然，於情來說，李總——，他與你是朋友，他的性格雖然激烈，但從來都不是有壞心的人，他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這一陣子，你身邊暗潮洶涌，有些事，他不對你說，未必不爲你做。說實話，我是羨慕嫉妒的。”
周韻說得十分動情，到後來壓低的嗓子都有些啞了。董小葵心裡顫顫的，這一陣子，李斂楓一直在暗中幫助她麼？這麼說，歐陽薇不出招，也跟他有關麼？
一時間，董小葵只覺得心潮起伏，沒有言語。周韻卻輕笑一聲，說：“不過，他主動將提出讓我做他的助理，倒是出乎我意料。他親口讓我呆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不管，他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於女人來說，有些事，不必去刨根究底了。董小葵，說實話，我羨慕嫉妒你。”
董小葵慢慢喝咖啡，沒有糖的咖啡，有一種難以言訴的苦。她只覺得心裡如同涌動的潮水起起伏伏。但最終，她站起身，很平靜地說：“周助理，這事，我明天讓我律師一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