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不燥，陽光細碎地灑落在亭外的青石板上。
三位混元站在涼亭中，任由微風吹拂，帶來山中薄霧的涼意，讓崑崙山上的陽光都略微清爽。
葉昂聽了女媧的笑語，溫和地看着她解釋，“我原本打算是將大部分傳送的重任交給中央控制檯，周圍的修士只需要催動一下簡單的禁制便可以了。”
“所以，按照這樣的設計思路，雖然便利了諸多修士，卻對於中央控制檯要求極高，我等便是在思索如何改進中央控制檯。”
聽葉昂說得這麼明白，女媧也明白過來，“所以，翕茲祖巫便提出了另一個方式，讓諸多修士承擔更多的責任，畢竟億億兆修士，如果他們承擔多一些責任，中央控制檯的壓力，必然大大降低。”說到這兒，女媧看向后土，“不知我說的可對？”
后土粲然一笑，“姐姐自然是智慧無雙。”
女媧自得地點點頭，嗯，有點小傲嬌，然後問葉昂：“這法子可行？”
“可行。”
葉昂想都沒怎麼想便直接說道：“我之前想岔了，真把這些傢伙想得太弱小了，差點當祖宗一樣供起來。”
忽然覺得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對，不過管他呢。
“讓他們輕輕催動一下，就能夠到達兩界山，愉快地進入地仙界，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算什麼大劫前奏？”葉昂似乎有些憤憤然，似乎爲自己之前保姆思路而惱怒。
“這樣，我完全可以設計一個陣法禁制，讓地仙都要源源不斷地輸入法力至少一萬年才能催動，不能讓他們太輕鬆。”
……
“一萬年？”鴻鈞道人盤坐在蒲團上，聞言皺眉不已：“太長了一些，會有一些地仙支撐不了那麼久的。”
對於地仙來說，源源不斷地輸入法力催動一個陣法，可不容易，要是支撐一萬年，的確會有一些地仙撐不住，即使是在洪荒這樣得天獨厚的環境中、即便是他們大多都是先天生靈，本源強橫。
但是也有些經不住這樣的高強度，長時間持續性的作業。
“鴻鈞，”這次葉昂可沒有繼續聽鴻鈞的，直呼其名，“這大劫，本就要隕落太多，你能救下所有生靈嗎？不能吧？”
“而且這其中，又並不是沒有一點辦法。”葉昂扒着手指頭給他說道：“呼朋喚友求助，投靠大勢力，尋找天材地寶支持，向族中尋求支撐，這些都可以。”
“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多半是修行散人，遠離生靈羣體而又並無修行智慧，苟延殘喘於天地之間，一道天道出世，沒有無盡壽元供養，必然灰飛煙滅，留之何用？”
“你要是想救這些註定被淘汰，沒有絲毫價值，修行道果完全是承襲天地孕養的渣滓，那你自己想辦法，本座恕不奉陪。”葉昂面無表情，語氣冰冷：“別忘了，一旦天人五衰開始，通往地仙界的通道關閉，那些後來突破到地仙境界的修士，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依靠自己扛過天人五衰，他們可比這些渣滓強多了，還不是有諸多修行者要死在天人五衰之中。”
鴻鈞道人默然，一旦天人五衰開始，兩界通道關閉，除了混元強者和他這樣的極少數能夠往返兩界，其他的都不行。
而天人五衰，可是要持續以量劫計，那些在通道關閉後晉升地仙的，必然會經歷這個劫難，比現在這些地仙悲催多了。
鴻鈞道人想了想，終究是點點頭，但是還是做了一點補充，“既然提前了這麼久就找到了解決之道，那我們提前一千萬年開始搬運。”
他目光清澈，炯炯有神地看着女媧：“終究是要給他們一點機會。”
他不去看葉昂，也是不願碰一個軟釘子。
女媧想了想，看了一眼葉昂，見後者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便說道：“便如道友所言。”
“鴻鈞道友可以提前讓諸多大修行者帶領一些修士進入地仙界，也可以分擔一下運轉檯的壓力。”后土提議道。
她的提議，但是獲得了三位的一致肯定。
鴻鈞當即拍板，“此間事了，我便去地仙界通知一番。”
說着，他又看向葉昂，“不知道對於修持地仙界兩界山的人選，道友有何推薦？”
這倒是個大事。
修持地仙界兩界山中轉，乍一看似乎很累人，但是實際上相當輕鬆，畢竟何方勢力都有自己的安排。
但是卻不是誰都能主持的，實力不夠，壓不住那些強人、大勢力恐怕要出亂子。
而且一旦做了這個地仙界兩界山運轉主持，便可以獲得極高的人望。
某種意義上，還是個肥缺。
“鴻鈞道友可有什麼心儀的人選？”
葉昂反問道。
沒想到鴻鈞道人隨口說道：“我看西崑崙之主就很合適。”
確實挺合適的，葉昂微微一想，瑤瓊修爲本就不差，能力也足夠，在洪荒也是有着聲望的。
況且她背後有女媧伏羲撐腰，鴻鈞也就輕鬆了許多。
不過葉昂想了想，終究還是爲徒弟拒絕了這件事。
“算了，她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了。”還隨口解釋道：“西崑崙諸多神國中人，還需要他這位西崑崙之主居中協調。”
鴻鈞道人深深看了葉昂一眼，知道他肯定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葉昂也不可能告訴他，自己徒弟正處在關鍵時期，科研這種事兒，一點都耽擱不得。
這點小小的機緣，相比於瑤瓊大道修行，對於她來說，不值一提。
“那不知道友可有什麼人選？”鴻鈞追問道。
葉昂本來想說沒有的，但是話到嘴邊，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的身影，便又沉吟了一下，接着才擡頭說道：“我覺得，鎮元子就挺不錯的。”
鎮元子嗎？
鴻鈞道人微微皺眉思索，作爲第一個進入地仙界的大神通者，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
但是也不是沒有瑕疵，那鎮元子的修爲終究是稍稍薄弱了些許，雖然同爲亞聖六重天，但是和瑤瓊太清等人比起來，差的太遠，鴻鈞心中有些擔心，怕他撐不住場面。
似乎看出了他的擔心，葉昂緩緩說道：“鎮元子畢竟是一代亞聖六重天的大神通者，又是第一個發現地仙界。自然諸多大神通者都會給他一點面子，加上他自身也有交友，自然有人明面上站出來支持他，何必你我費心。”
鴻鈞道人點點頭，既然如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當下便開始敲定事宜，“六千萬年之後，請道友將諸修士所需的運轉禁制推演出來，到時候貧道將其以天機推至洪荒衆生，務必使地仙以上的修士在九千萬年之前，將其領悟，到時候便在九千萬年左右，開始運轉生靈。”
“沒有問題，我大約能夠在八千萬年左右，交付運轉檯，最後一千萬年，倒是有足夠的時間調試一下。”
“如此便好。”鴻鈞道人微微頷首。
“只是這運轉檯，伏羲道友是要親自操控嗎？”后土祖巫問道。
葉昂搖搖頭，直接否決掉，開玩笑呢，設計思路更改了之後，根本不需要混元強者親自操作了，他何必自討苦吃。
因此徑直說道：“如此重任，自然是要留給德高望重的後輩們，我們湊什麼熱鬧？”
鴻鈞這邊直接說道：“就讓三族族長修持吧。”
三族如今是洪荒威勢最大的存在，至少在洪荒衆生眼裡是如此的，所以讓他們來主持也是可以的，而且洪荒生靈中，三族的族屬可不在少數，鴻鈞正好就藉着這個機會，開始加強和三族的交涉，以便未來共抗大劫。
葉昂也就沒什麼意見了，“八千萬年後，你來收取運轉檯。”
“如此，就有勞伏羲道友了。”
……
和后土一起出了西崑崙，鴻鈞道人取出造化玉碟，忽然問道：“后土道友覺得，伏羲女媧，二者誰更有仁心？”
“鴻鈞道友爲何有此一問？”后土隨手幫着再次遮掩天機，黛眉秀目，眼波清澈，看向鴻鈞道人。
見鴻鈞並未立刻作答，她也並未要深究，隨口說道：“伏羲道友求的是根本大道，生靈萬物於他，近乎芻狗，他是心魔，不能說他仁與不仁。”
“而女媧姐姐，雖然有周天星隕之劫，使得她對於天地運轉稍有微詞，但是卻依舊熱愛着衆生，熱愛着洪荒宇宙。”
鴻鈞道人微微一笑，“便如同女媧道友對后土道友？”
女媧似乎對后土一直小有意見，這是后土和鴻鈞都明白的，同樣是先天神聖，天地二劫之主，一位隕落劫中，一位卻在葉昂的幫助下渡過了劫數，要知道女媧醒來之後，雖然從不說什麼，但是對於天地運轉，確實是有些排斥，只不過本性善良的她，依舊是熱愛着一切，畢竟她是在混沌中時就贊成開天的混沌神魔。
后土也知道女媧對於自己向來矛盾，有時親如姐妹，有時候又忍不住表露出些許敵意。
她自然不相信一個混元強者會拿捏不住自身性情，如此隨心隨性，是以她也是困惑不已。
不過，被人這麼直麪點出，后土也是心情不好。
她面無表情，古井不波，眸如幽冥，淡淡地瞥了鴻鈞道人一眼。
“道友你逾越了。”
一邊說着，一道莫名恐怖的氣機陡然間爆發出來，鴻鈞道人只來得及催動造化玉碟，便感覺自己如同陷入了流沙一般，開始不斷下沉。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下沉，依舊是站在那裡，只是周圍原本堅固無比的時空，似乎在剎那間散碎成了一粒一粒的狀態，如同恆河流沙一般，成爲了“時空流沙”的狀態，讓他在本時空的存在，迅速被淹沒，這讓他有種無處着力的感覺。
他也確實無處着力，所在的時空，都成了流沙狀態。
不過片刻之間，鴻鈞道人便如同被無數透明的沙粒掩埋在虛空中，他的身體邊緣，沙狀的侵蝕痕跡迅速推進，最後被完全掩埋，而後時空快速恢復原狀，現場什麼都沒有留下，唯有淡黃衣衫的后土祖巫遺世獨立，淡淡地說道：“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是你大姐，這次，便關你一刻鐘禁閉。”
說罷，后土竟然也就不再理會，身如柳絮，迅速飄飛而去。
……
“夫君這一手破解天機的手段，當真高妙。”
女媧笑語盈盈地端坐一旁，看着葉昂面前的畫面緩緩消失。
葉昂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高妙個啥啊，要不是你殺氣外露，我保證后土不會有絲毫覺察，這樣鴻鈞也不會被惱羞成怒的后土這麼無辜鎮壓了。
“你還是少和后土道友使脾氣，別人雖說敬重你，但是畢竟是混元強者，祖巫之首，平時哪還不是威勢無雙，偏偏讓你這樣……”
“喲，心疼了？”女媧不陰不陽地打斷了葉昂。
“咳咳，說人話。”葉昂惱怒地瞪了她一眼。
“我這不是隨心所欲嘛，這點小情緒，故意放縱出來，便是我和后土妹妹之間，有了一種情感上的交流，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憑依。”女媧笑的極爲高深，“你看我除了對她，還會對誰有這種情緒？”
“在天地我、衆生我、根本我之中，衆生我是最難錨定的，每一個人眼中，都可能有不一樣的一面，但是以衆生我增強自我認知，不使自己在漫長的光陰之中流逝，需要和衆生有情感交流，不使衆生我成爲泥塑神像。”說到這裡，女媧一指着葉昂，“而我就以你和后土妹妹爲情感交流之衆生。”
“但是這樣一來，后土道友似懂非懂的，她可不知曉其中關鍵，要是萬一有什麼誤會……”
女媧平靜地笑笑，似乎她對后土一切情感活動，都是夢幻一般。
“不會有什麼誤會的，后土妹妹在你我面前是一面，在其他存在面前又是一面，此時她雖然還不懂其中關鍵，但是卻開始不自覺地配合着我，而且，”她嘴角微微翹起，“左右不過是些許小情緒，更多的還是道友之誼，姐妹之情，其中分寸，我自然能夠把握。”
“如此便好。”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找個機會和她說明白一下也好，左右不過是繼續如此罷了，反正我的一切情緒，雖是我一縷煩惱，一個念頭，但皆是真實不虛，該怎樣還是怎樣。”
這一刻，葉昂心中升起了一種感覺，自己絕對不是洪荒宇宙中的唯一主角，像是女媧后土，乃至於尚未證道的鴻鈞道人，一個個都是有着大智慧之輩，他們既隨意又堅定，看起來一些不合時宜的舉動，無不是在爲求道之路走得更加堅實。
就比如女媧這般做法，就是他之前從未想過的。
“我更好奇的是，鴻鈞道友爲何有此一問，夫君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