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小雨淅瀝下個不停,夜色瀰漫,年久失修的大理石臺階上有不少的溝壑,雨水順着溝壑流下,匯聚成一條小溪流,讓三十三階大理石臺階像是瀑布一樣。
閃電詭異的身影在黑夜中閃現,將原本黑暗的大地照的如同白晝一樣,忽明忽暗,一座高塔矗立在蒼穹之下的荒野之中,漆黑如同此時的夜色。
三十三階臺階的最上方放着一個竹籃,竹籃很精緻,用金絲鑲邊,邊緣的竹篾用銼刀打磨過,不會扎手,不是普通窮苦人家該有的東西,竹籃上蓋着一張絲綢布匹,絲綢用桑蠶絲製成,工藝很精良,絲綢上面繡着代表黑暗的洛麗瑪絲玫瑰,耀眼的花朵讓人無法挪開目光。
雨滴落在絲綢上,光滑的絲綢表面像是鍍上一層油一樣,雨水無法滲透,絲綢下面發出輕微的笑聲,彷彿是魔鬼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黑色的高塔表面上因爲潮溼導致油漆脫落,露出大理石的蒼白,斑駁的就像關押死刑犯的囚牢或者囚禁邪魔的地獄。哥特風格的高塔大門發出吱嘎的響聲,隨着吱嘎的聲響,大門上的油漆脫落的更快,脫落的油漆落在雨水中化成泥漿,匯入雨水。
大門敞開,從塔內籠罩出來的昏暗光芒將臺階上照亮,推開大門的守夜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走到竹籃前,守夜人將斗篷摘下來,露出面孔,那張猙獰的面孔讓人看一眼就永生難忘。
閃爍着綠光的左眼球,右眼的窟窿跟夜色完美融入,眼球像是被人用勺子挖去了一樣,蒼白的面龐上帶着濃密的皺眉。
守夜人伸出像是枯骨一樣的右手揭開了繡着洛麗瑪絲玫瑰的絲綢,一個潔白幼小的身軀展現在眼前。
守夜人猙獰的面孔露出詭異的笑容,跪在溼潤的臺階上,任由褲腿被雨水打溼,俯身伸出枯瘦的雙臂從竹籃中將嬰兒抱起來。
嬰兒臉上掛着天真的笑容,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白嫩的手掌揮舞着,想要撫摸守夜人的面龐。
高塔內陸續又有幾個身影走出來。
“一……”
“二……”
“三……”
“……”
直到第九十九個,他們站在最高的三十三階臺階上,圍着這個嬰兒,有戴着眼鏡穿着陳舊西裝的儒雅知識分子,也有佝僂着背渾身散發着臭味的侏儒,還有帶着,留着長鬍子,拿着朽木權杖的睿智老人,他們的打扮和相貌看起來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一起,但此刻他們真的集合在了一起。
帶着魔法帽的老人看着新生嬰兒,激動的有些口吃。“偉大的安格爾,感謝您的聖靈賜予我們這純潔的生命,就像是教皇桂冠上三十克拉的鑽石一樣純潔。”
安格爾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法師,傳說他與紅龍在安第斯山脈大戰過,併成功擊敗了紅龍,得到了紅龍的一片鱗甲,還傳說他與太陽神的情人共進過晚餐。
“不,這是最偉大的巫師海拉閣下用他的鮮血鑄成的生命,他的身體中帶着海拉閣下的詛咒,你看他的眼睛,是那麼迷人,就像凜冬谷的泉水一樣。”佝僂着的侏儒緩緩挪動腳步過來,伸手觸摸着嬰兒的額頭,他那因爲常年觸摸魔法媒介而變的漆黑的指頭顫抖着。
戴着眼鏡的儒雅男士走過來,優雅的親吻着嬰兒的肚皮,然後擡起頭,用一種儒雅的口吻說道:“我聞到了,他的體內充滿了金錢的味道,那是銀行家的氣息,我太熟悉了。”
抱着嬰兒的守夜人推開了儒雅男子,惡狠狠瞪着左眼,面目變的更猙獰。“阿奴巴拉克,如果你的嘴巴不能閉上,我會讓你變成一條狗,那樣你就只能狂吠了。”
儒雅的阿努巴拉克識趣的閉上了嘴,從口袋裡面掏出來一枚金幣,金幣拋起來,落到手中出現的是人頭,他露出得意的表情,彷彿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艾格羅斯,這個新生的嬰兒到底什麼來頭?”旁邊的人都發出了內心的疑問。
守夜人艾格羅斯抱着嬰兒,重新跪在地上,將嬰兒高高舉起,以近乎虔誠的姿態高喊。“他是黑暗的化身,用黑暗淨化黑暗,是閃電與雷鳴賜給我們凱瑟塔的使者,審判之王。”
麥迪文將魔法帽脫下來,抱在懷中,就像是見到了無比的尊貴的客人一樣,恭敬的鞠躬行禮。“以安格爾之名,麥迪文向審判之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其餘的人都以各種最爲崇高的怪異禮儀向這名新生的嬰兒——審判之王致敬。
禮儀結束的時候,艾格羅斯起身,被雨水浸溼的褲腿滴答滴答的落下水滴,身後有人發出疑惑。
“那他該怎麼稱呼?”
艾格羅斯查看着嬰兒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鐫刻着一行字母,轉身擡頭看着凱瑟塔像達摩克里斯之劍一樣鋒利的塔頂,虔誠發聲。
“唐寧·斯圖爾特”
“該死,唐寧,快下來,那是用來製作聖水的水晶泉。”
玻爾巫師一隻手拿着裝着紅色液體的瓶子,另外一隻手抓起旁邊桌上的一根棍子,邁着蒼老的步伐急忙跑到了房間正中央一個類似於大理石噴泉的建築前。
坐在一人高的大理石噴泉建築邊緣上的唐寧捏着一個通紅的西紅柿,搖擺着雙腿,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搖搖欲墜,臉上帶着得意的表情。
“玻爾叔叔,如果你要打我,我可能會不小心跌入水晶泉,到時候您十年的心血可就全完了,您要想想,這可是您十年的心血啊,冒險是不值得的,無論是對您來說還是對我來說都不是好事。”
玻爾揚了揚手中的棍子,衡量了一下得失,像是一隻落水狗一樣蔫頭耷腦,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只有八歲的孩童。“好吧,巫神保佑,快下來吧。”
唐寧小心翼翼站在邊緣,伸出左手食指擺了擺。“玻爾叔叔,您要對着最偉大的巫師海拉閣下發誓,不準打我,我纔會下來,否則您會反悔的,我可不止一次上過當。”
玻爾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這小子越來越詭計多端,心思縝密了。然後對着巫師海拉發誓。“以海拉之名發誓,我絕不會動唐寧一根指頭,如果違背誓言,我將被巫術變成一隻醜陋的老鼠。”
唐寧努了努嘴,看着玻爾纖細的雙腿,粗壯的腰圍,以及像老鼠一樣的耳朵,佝僂着的背。“玻爾叔叔,你又想騙我,您本來就是一隻老鼠,而且還是一隻醜陋的老鼠,這是阿姆巴拉克叔叔告訴我的。”
玻爾捂着額頭,不敢相信這一切,阿奴巴拉克竟然將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了這個小子,恢復了神色,心中怒罵着阿奴巴拉克。“好吧,我重新發誓。”
等到玻爾以最偉大的巫師海拉之名發誓之後,唐寧從一人高的水晶泉邊緣跳下來,得意笑了笑。“玻爾叔叔,我得告訴您一件事情,昨夜我偷懶在您的水晶泉撒了一泡尿,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您用水晶泉水還是施展巫術。”
“天哪,混小子,我要扒了你的皮。”玻爾怒不可遏舉起了棍子。
唐寧面不改色將柿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雙手插着腰。“玻爾叔叔,您剛纔可是用海拉之名發過誓的。”
玻爾愣了愣神,丟掉了手裡的棍子,跪在地上雙頰抽動,痛哭流涕。“我十年的心血白白浪費了,難道我永遠無法親眼目睹嘆息之牆的真容的嗎?”
二十年前,當第一次召喚嘆息之牆的水晶泉滿溢出來的時候,玻爾誤將一瓶番茄醬當成腐敗之血倒入了水晶泉,第一次失敗讓他心痛幾乎的要嚥氣。
十年前,當第二次召喚嘆息之牆的水晶泉滿溢出來的時候,玻爾以爲這一次肯定要大功告成了,多年的心願終於要實現,爲了避免上一次所犯的愚蠢錯誤,他將房間內所有無關巫術的物品都清除掉,只是當他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發現一隻死老鼠掉進了水晶泉之中,污染了聖潔的水晶泉水,讓他的第二次希望也破滅了。
水晶泉裡的水晶泉水每十年才滿溢一次,而召喚嘆息之牆是巫術中最高等級的傳奇巫術,容不得半點瑕疵,這一次他事先做了很多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忘了將門上鎖,被這個混小子撒了一泡尿進去,三十年的等待終究是一場夢,沒有人能夠經受得住這麼漫長的等待,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偉大的巫神,你是要懲罰我的罪責嗎,請你收走的生命,不要這麼折磨我。”玻爾渾濁的雙眼流出淚水,打溼了地面。
唐寧神色不再輕佻,變的嚴肅起來,從懷中拿出一個水晶瓶放在地上,水晶瓶內的透明液體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質。
“玻爾叔叔,請原諒我跟你開了一個玩笑。”打開了水晶瓶蓋子,唐寧從背後拿出來一個不大的絲綢袋子,這絲綢袋子上的洛麗瑪絲玫瑰異常引人注目,嬌豔的盛開着,唐寧打開了袋子。“您的巫術一直有問題,我只是爲了阻止您繼續錯下去,如果您心中有氣,我真誠向您道歉。”
將袋子中的粉末狀物品拿出來,那是按照嘆息之牆巫術所需材料的比例調製出來的巫術媒介,將這種粉末放入了水晶瓶之中。
房間內生出奇異的光芒,逐漸展開,形成一堵虛幻的牆體,就像是彩虹一樣,色彩豔麗,讓人忍不住發出驚訝。
“這怎麼可能,難道是我因爲傷心變的老眼昏花了?”玻爾停止了哭泣,身體顫抖着,渾濁的雙目變的清澈無比,看着這道彩虹一樣的牆體。
“嘆息之牆,我終於看到了。”玻爾注視着,緩緩起身,抓住唐寧的手。“孩子,你是怎麼做到的?”
唐寧聳了聳肩,抱怨道:“波爾叔叔,我早說過你的實驗是錯誤的,你對嘆息之牆的巫術有些誤解,並非一定需要滿溢的水晶泉纔可以做到。”
玻爾搖頭,欣喜若狂。“孩子,我不是說這些,我是誰你怎麼會嘆息之牆的巫術的?”
“在我三歲的時候,是您爲了讓我停止哭泣,將您的《巫典》拿給我看的,難道您忘了嗎?”唐寧難以置信的解釋這一切,彷彿這件事情理所當然的。
但是他當時才三歲,正如他自己所說,《巫典》給他並不是爲了讓他學會巫術,而是爲了不讓他哭泣,但現在的事實證明,三歲的唐寧記住了《巫典》內的內容,還學會了《巫典》中的傳奇巫術之一。
“天才……孩子,你是巫術天才,有朝一日你會成爲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玻爾像老鼠一樣的手掌抓着唐寧的手臂,圓瞪着的鼠眼透露出瘋狂。
唐寧像是聽見了笑話一樣,苦笑起來。“波爾叔叔,包括你在內的這座塔內九十九個人都說過,我可是審判之王,難道這不是應該的事情嗎,就像是人要吃飯,天會下雨,太陽會從東方升起一樣。”
唐寧不知道,當初的審判之王是艾格羅斯隨口胡說的,爲的是讓這被世俗和神一同拋棄的貧瘠土地上誕生一點活力,讓這裡不再像地獄一樣,就這八年來說,這個新生的嬰兒做的很好,讓這原本死氣沉沉的凱瑟塔終於有了一點活人的氣息,而不只是他們這些暮年的魔鬼,他告訴了其他人,唯獨沒有告訴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