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怒氣難抑，劫生滅成
大先生說話慢吞吞的，配着他那悽苦神情，明明是主動開口挑戰，卻似多麼不得已一般。
滅劫下巴一揚，冷喝道：“不必說這些客套廢話，手底下見真章便是！”
哈總管有些吃驚，心道這尼姑好凶！
葉孤鴻跟滅劫相處這些時日，倒是漸漸瞭解了自家師父，知她心性嫉惡如仇，哈總管、玄冥雙煞均非漢人，在王府做事倒也罷了，這個大先生顯然乃是漢人，卻聽憑異族王爺驅使，滅劫便格外瞧他不起。
大先生也不生氣，點頭道：“有僭了！”
拔出長劍，揉身一刺，葉孤鴻只聽空氣中嗤嗤作響，暗自凜然：這老頭內力好高！
滅劫眼神一亮，清叱一聲，轟的一劍橫斬，劍風如雷，大先生驚道：“好劍！”上身前衝，沉肩抖腕，化刺爲砍，噹的一聲，兩柄長劍對劈，二人皆立足不穩，各自飛身退後，掌中兩口長劍嗡嗡劇顫，久久不絕！
哈總管見人鬥劍見得多了，只是劍走輕靈，凡是劍客相鬥，或迅捷、或陰毒、或飄逸、或清絕，似二人這麼如戰陣騎將般剛猛互拼，卻是少之又少。
不由笑道：“葉公子說神尼癡迷劍術，如今看來，神尼真正厲害的卻是內功精湛！”
他說出這句話來，自以爲眼力不凡，看穿了滅劫真實本領，不料滅劫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懂甚麼？方纔這老兒一劍刺出，看似是平平無奇的起手式，其實暗含數十種變化，無論貧尼如何應對，都不免失了先機，唯有以力破法，劍蕩羣魔，才能破他無窮後手。”
她說這這些話，看似奚落哈總管，其實卻是趁機教導徒弟。
若是葉孤鴻不在場，滅劫師太最多也只會說“你懂什麼”四字。
哈總管老臉一紅，吶吶不言。
滅劫一雙妙目，轉又盯在大先生臉上，一字一句說道：“武林之中，有這般劍術造詣，又有這般內力修爲之人，少之又少！更何況閣下似乎還對丐幫熟悉無比，呵呵，貧尼聽說丐幫史幫主，數年之前忽然失蹤，四大長老爭權奪利，爲首的九袋長老東方白，去歲傳出暴斃的消息……”
說到這裡，滅劫咬緊銀牙，目光中流露出鄙夷、憤怒之意。
若從峨眉創派祖師論起，峨眉與丐幫的淵源着實不淺。
祖師爺的師公、母親、姐夫，三任丐幫幫主，她便稱一句丐幫大小姐也不爲過。
況且丐幫自創立起，始終以維護中原爲己任，不知多少丐幫英豪，爲家國份上拋頭灑血，留下一幕幕可歌可泣的傳說。
及至耶律幫主戰死之後，丐幫數代未得雄主，往日規矩風骨，廢之大半，滅劫以故人角度看來，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如今見到丐幫首座長老竟假死遁身，替蒙元王爺效力，心中怒意，着實難止。
總算她還記着徒弟的計劃，擔心就此暴露身份，生生把後面大段痛罵吞回了肚裡。
大先生滿面悽苦，幽幽嘆道：“老夫百死餘生，往事說之復有何益？什麼丐幫長老，老夫自己都不記得了。不過……”
他眼皮一擡，眼眸中寒光乍現，盯着滅劫道：“師太這般年紀，這般武藝，武林中怕也難得一見……呵呵，老夫平生，百事無成，潦倒落寞，聊能自慰者，唯有這身劍法！師太固然法眼無差，老夫卻也自信不弱於人，願和師太再鬥幾合，也瞧一瞧師太的師承來歷。”
他這話一出，滅劫心中一凜，心道這老兒乃是劍道前輩高人，我峨嵋劍法名震天下，只消多使幾招，他豈能認之不出？若是認出，我這南海神尼如何自處？
但她心思果決，隨即把心一狠：罷了！死人須不會說話，高手相爭收手不住，也屬尋常，待我一劍刺死這老兒，憑這姓哈的眼光，難道能看出端倪？
念頭一定，殺機大盛，微笑道：“如此妙極！‘八臂神劍’，好好看看貧尼來歷！”
說罷唰唰唰幾劍連環出手，劍勢凌厲絕倫，招招都是險惡無比的殺招。
大先生大喝一聲，出劍對攻，他內力渾厚，劍法精絕，每一招都高明無比，硬生生擋住了滅劫師太狂暴攻勢。 雙方以快打快，長劍交擊清響不絕，轉眼間鬥了三十餘招。
滅劫師太鬥得性發，內力滾滾催動，長劍越使越快，口中更是不斷問道：“這是什麼劍？”“師承哪門哪派？”“老兒說話！”
大先生每隔幾招，便換一套劍法，一連換了七八套，也只將將擋住滅劫劍勢，用心辨認對方劍路，只覺對方招數狠辣無比，不留一絲生機，置身其中，如處阿鼻地獄，全然認不住這究竟是哪門哪派的劍理。
葉孤鴻本來被“八臂神劍”名頭唬住，很是擔心他一口叫破滅劫師太來自峨眉，但見他二人鬥得久了，老頭滿眼茫然，漸漸安下心來，想道：原來這老兒也是銀樣鑞槍頭，峨嵋劍法都認不得……不對！
葉孤鴻眼睛一瞪，心想不對，峨嵋劍法這廝若都認不出，未免太也無能——
難道滅劫師太使的，竟是她自創的滅劍、劫劍兩路全新劍法？
他這一想，果然撞上了答案。
峨眉創派祖師身懷諸般絕藝，大成之後取長補短，創出峨嵋派諸般絕學。
只是她老人家爲人豪邁，一生廣交朋友，所創下的功夫，便和她性情一般，往往留人三分餘地，單論狠辣，着實不足。
滅劫師太天資卓越，三十上下，一隻腳已將邁入宗師門檻，過了那“人云亦云”境界，隱隱感覺峨眉武學不大契合自己的路數，於是着手創演兩套全新劍法，自家命名爲滅劍、劫劍。
她自孤鴻師兄死後，獨力支撐峨眉門脈，又以魔教強者爲假想敵，心中戾氣日盛，因此方能創出這等專行殺伐之道的滅劫劍術。
不料這劍法尚未完成，忽然遇見了“師兄轉世”的弟子，師徒每日相處，其暖融融，其樂悠悠，滅劫往往一日間笑容，比以前一年還多，戾氣大消之下，這門劍法的創設，頓時便遇見了瓶頸。
說來也多虧今日遇見這個大先生！
滅劫一恨他身爲漢人，屈身胡虜，二怒他丟盡了丐幫的風骨臉面，三怕他揭穿自己來歷，危及徒弟，恨、怒、怕交集之下，欲下毒手除之，因此甫一出手，便把滅劍、劫劍中的厲害招數交替使出。
誰知在這熾盛殺心的催動下，平日裡百思不解的許多關結，竟是豁然開朗，一時間越戰越覺順手，又難得對手劍法高明，一招一招都接了下來，得以讓滅劫且戰且悟，順勢將自家滅劫劍術演至大成！
這般一直鬥到二百合上，滅劫只覺胸襟大暢，長劍運轉無不如意，驀然一聲低嘯，嗖嗖嗖七劍齊出，大先生只覺眼前一花，心知要糟，奮盡全力往後一躍，不顧體面，就勢滾倒連翻七八個跟頭，這才避過滅劫絕殺一劍！
哈主管早看的呆了，此刻見自家人大敗，這才省悟，連忙展臂攔在大先生之前，滿口叫道：“神尼神尼，都是自家人，且看老哈面上，莫動真怒。”
滅劫方纔那一招七劍齊出，自謂犀利無雙，卻被對方全身以退，心中也自暗暗佩服，亦知此刻沒了殺他機會，冷笑一聲，搖頭道：“比試罷了，貧尼心如青燈古寺，何嘗動怒？”
哈總管聽得一呆，心道你這青燈古寺，怕不知供的哪路魔佛邪神，卻是暗自怕了滅劫的兇威，強笑道：“是是，是是。”
葉孤鴻上前拉住滅劫手，順口編個故事道：“哈總管不必疑惑，我師門南海劍派，數百年前也曾興盛一時，卻是得罪了丐幫高人，纔不得已遷居海外，如今雖時光境遷，但我們對丐幫卻始終難生好感，哈哈，不夠大先生既已脫離丐幫，自然不在此例。”
他這一番話，非但哈總管信之不疑，剛爬起來的大先生也信了大半，低呼道：“怪不得伱們能打聽到雁門遺武一事，看來貴派對丐幫的消息，當真關心的緊吶。”
哈總管一想是啊，對方說幫主失蹤、首席長老暴死，如數家珍，可這些分明都是丐幫的大秘密，若不是對丐幫極爲關注，豈能輕易知曉？
心中頓時暗自警告：這個南海劍派看來是祖傳的心眼小，幾百年前的仇竟然記到今天！老天，幾百年呀，幾百年前還沒有我們蒙古人哩！如今這尼姑做了府裡供奉，徒弟又是小王爺安達，我老哈卻萬萬不可得罪了他們這些小心眼子。
眼神一轉，轉到了滅劫的劍上，那劍雖是百鍊精鋼，但方纔同東方白的長劍交擊數百下，兩邊劍刃已似狗啃一般。
當即笑道：“對了！此前葉公子不是說，要王府拿寶劍爲憑麼？呵呵，師太這般絕藝，難怪王爺肯將御賜寶劍相贈！這才真正叫寶劍贈英雄哩！我瞧師太這口劍已不堪用了，索性便擔些責任，先把那寶劍取出，助師太奪取那雁門機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