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照,衰草離披。
烏鴉振翅而去,卻有人破空而來。
這是一個骨瘦嶙峋,頭髮稀疏的老者。
他身着一襲猩紅長袍,臉上有着一道從額頭斜着劃過鼻樑的傷疤,似蜈蚣趴在那,讓其面容也顯得格外猙獰。
“觀主,你可還記得老夫?”
老者甫一抵達,便聲音沙啞開口,一對眸冰冷地盯着遠處蘇奕的背影。
蘇奕轉過身,凝視這老者片刻,皺眉道:“你是誰?”
“想不起來了?”
紅袍老者自嘲道,“也對,貴人多忘事,更何況當初在天海關一戰中,我連觀主的一劍也不曾擋住。”
蘇奕哦~了一聲。
紅袍老者忍不住道:“想起來了?”
他眉梢間浮現刻骨的恨意。
蘇奕搖頭道:“沒有。”
紅袍老者:“……”
旋即,他羞憤似的指着自己臉龐上的疤痕,憤然道,“這道劍痕,便是拜你所賜!你……竟然忘了?”1
一個人,一心復仇。
可仇敵卻根本不記得他是誰,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打擊人的?
蘇奕努力思忖片刻,道:“我只記得,當初的天海關一戰,我殺了三十九個自命不凡的老傢伙,以及上百個小魚小蝦般的角色,莫非……你是其中之一?”
“小魚小蝦……”
紅袍老者額頭青筋爆綻,臉色都陰沉下來。
“老傢伙,你該不會是來自取其辱的吧?”
魏山忍不住笑起來。
紅袍老者猛地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道:“小魚小蝦也好,忘記老夫是誰也罷,我此來只爲一件事。”
蘇奕道:“說來聽聽。”
這一刻,紅袍老者卻忽地笑起來,道:“觀主可想知道瘸子老魏的下落?”
此話一出,魏山頓時如遭雷擊,難以置信道:“我義父他……沒死!?”
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
蘇奕也不由挑了挑眉,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消息。
他穩了穩心神,道:“先告訴我,老魏是否還活着?”
紅袍老者禁不住仰天大笑起來,老神在在道:“想知道?可以,我聽聞觀主一生行事,向來不曾跟任何人低頭,可我不信,現在只要你低頭求我,我立刻告訴你。”
蘇奕眸子深處冷芒一閃,正欲說什麼。
紅袍老者已提醒道:“你若敢動手,我保證,你什麼也得不到!”
魏山震怒,道:“老東西,你當真不怕死嗎?”
紅袍老者冷笑道:“老夫若怕死,爲何會主動前來?”
說着,他目光看向觀主,道:“觀主,該你做決斷了!”
“就憑你信口開河,就想讓我低頭?”
蘇奕忽地邁步,朝紅袍老者行去。
一股無形的威勢,隨之從蘇奕身上瀰漫而開,在這暮色中籠罩四野,一時間,落葉簌簌,山河皆顫。
紅袍老者臉色微變,道:“我既然敢來,怎可能會是玩鬧的?站住!你若再靠近,這輩子休想得知瘸子老魏的生死!”
他雙手各握一道秘符,嚴陣以待。
蘇奕沒有止步,自顧自前行,道:“你既然知道我從不曾低頭,就應該也聽說過,我向來不忌憚任何威脅,若你配合,就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此來的目的,若不配合……”
剛說到這,紅袍老者似承受不住那等恐怖的威壓般,叫道:“我說!”
蘇奕這才止步,拿出酒壺,暢飲了一口,諷刺道:“膽魄也不過如此。”
紅袍老者臉色難看,陰晴不定。
可最終,他不敢再造次,咬牙說道:“我此次是奉命前來,請你觀主前往一個地方,到了那裡自然就知道瘸子老魏的下落。”
蘇奕道:“奉誰人之命?”
紅袍老者搖頭道:“我說了,我只是一個跑腿的角色,等你去了,自然知道。”
蘇奕眉頭微挑,道:“我再問你,老魏是否還活着?”
紅袍老者這一次卻改口了,道:“我……我也不清楚。”
“艹!你這是耍我們?”
魏山破口大罵。
紅袍老者冷冷道:“既然我們拿瘸子老魏的下落來請觀主,那自然意味着,此人還沒死,他若死了,焉可能還有利用價值?”
蘇奕直接道:“去哪裡?”
紅袍老者道:“跟我來便是。”
說着,他轉身朝遠處掠去。
可下一刻,他脖頸驀地被一隻大手攥住,軀體頓時發僵,驚怒道:“觀主,你這是何意?”
出手的人,自然是蘇奕。
他淡然道:“我不喜歡處處受制於人,既然你們能找到我,必然是有所圖謀,既如此,就乖乖地主動來見我。”
說着,他鬆開紅袍老者的脖子,拍了拍他肩膀,道:“回去告訴派你來的人,我就在此地等着,過了今夜,恕我不奉陪,去吧。”
紅袍老者驚魂甫定,道:“你……就不怕撕破臉,徹底得不到那瘸子老魏的消息?”
蘇奕淡淡道:“正如你所言,死人是沒有利用價值的,若老魏在你們手中,在沒能達成你們的目的前,他就不會死。”
紅袍老者沉默片刻,便一語不發,轉身而去。
這一次,蘇奕沒有阻止。
直至目送紅袍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蘇奕才收回目光。
“少爺,我們不追蹤?”
魏山忍不住問。
“追蹤的話,和跟着對方一起前往有什麼區別?”
蘇奕道,“我們纔剛返回故土,便有敵人冒出來,並且還拿老魏來充當脅迫,這次的對手……明顯非同尋常。”
說到這,他似鬆了口氣般,喃喃道,“不過,於我而言,這也算是個好消息,起碼證明,老魏應該沒有死,這就足夠了。”
魏山怔了怔,心中也翻騰不已。
的確,若義父在當初的慘禍中死掉,那纔是讓人最無法接受的。
“少爺,那我們就等在此地?”
魏山道。
蘇奕微微頷首,隨手取出藤椅坐了進去,道:“靜等風來便可。”1
他拿出一壺酒,自顧自暢飲起來。
夕陽如火的光影,將他整個人沐浴其中,顯得平靜且從容。
目睹這一幕,魏山也徹底冷靜下來,默默立在了一側。
“其實,我已經想起剛纔那傢伙是誰。”
忽地,蘇奕開口道,“當年的天海關一戰,六極魔君率領一衆洞宇境界王佈設殺局,試圖將我滅殺,剛纔那老傢伙,就是六極魔君身邊的一個屬下。”1
“當初我着急趕路,在那一戰中,我殺出重圍之後便匆匆而去,並未趕盡殺絕。”
“這老傢伙就是當初的一個餘孽。”
“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這次爲何是他找上門來了,六極魔君和他背後的‘天血魔門’不是早已覆滅了麼?”
蘇奕說到這,眉頭不由皺起。
六極魔君,很久以前的一位巨頭級存在,在天海關一戰中慘死於觀主劍下。
此戰在當初,曾轟動天下,驚動十方。
也是在那一戰之後,六極魔君所在的頂級魔道勢力“天血魔門”羣龍無首,樹倒猢猻散,就此土崩瓦解。
“我也很奇怪,過往那些年,我一直在星空各界行走,從不曾聽說,天血魔門死灰復燃的事情。”
魏山道,“早知道,剛纔就該把那傢伙留下來了。”
蘇奕笑了笑,道:“他既然是一個跑腿的角色,那麼爲防止消息泄露,他註定不可能瞭解到太多內幕,我敢肯定,哪怕對他進行搜魂,註定也什麼也得不到。”
魏山略一思忖,深以爲然。
天色漸漸深沉,暮色褪去,夜幕來臨。
遠處的萬柳城燈火通明,照亮夜空,隱隱約約地,還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喧囂熱鬧聲傳來。
也襯得蘇奕他們所在的這片荒野愈發蕭瑟冷清。
時間在點滴流逝。
直至凌晨時,一片烏雲忽地悄然籠罩在天穹之上,遮蔽星辰。
一股壓抑人心的氛圍,開始在這片區域瀰漫。
魏山肌膚微冷,霍然擡頭望去。
黑夜中,霧靄瀰漫,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挪移虛空,朝這邊走來。
這是一個帶着青銅面具的黑袍男子,身影瘦削高大,並沒有遮掩身上的氣息。
他邁步之下,縮地成寸,眨眼便來到此地。
魏山眉梢浮現凝色,嚴陣以待。
蘇奕則躺在藤椅中,眼眸閉合,似是睡着了。
“這是那個老瘸子身上的一塊玉佩。”
青銅面具男子在百丈外佇足,甩手扔出一塊玉佩。
魏山悄然運轉秘法,將玉佩接在手中,發現並沒有威脅後,這才仔細打量起來。
片刻後,他深呼吸一口氣,沉聲道:“少爺,的確是我義父常年攜帶在身上的‘養心玉佩’。”
蘇奕悄然睜開眼睛,看向遠處的青銅面具男子,道:“說出你們的條件。”
青銅面具男子明顯也不是廢話之輩,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這樣的說辭,和之前那紅袍老者如出一轍。
但旋即,青銅面具男子又補充道:“你若不去,那老瘸子必死無疑。”
話語平靜,卻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魏山心中一顫,目光下意識看向蘇奕。
就見蘇奕從藤椅中起身,神色平靜得毫無一絲波瀾,道:“看來,你也不是主使者,回去告訴你身後的人,想談條件,就帶着老魏來見我,老魏若死,我必一一跟你們清算。”
“小魏子,我們走。”
說罷,他收起藤椅,轉身而去。
青銅面具男子明顯愣住。
這傢伙……真的就無法被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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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爭取晚上再來2更,時間會有些晚,但會盡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