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鉢盂,名喚浮屠。
是靈山祖庭的一件禁忌重寶,威能莫測。
可如今,這件寶物和三世佛的一具大道分身皆被毀掉,化爲劫燼。
蘇奕挑了挑眉,雖然抓了個空,心中卻談不上遺憾。
他很清楚,以三世佛的性情,斷不可能給自己任何活擒他的機會。
甚至,不會留下一絲氣息和痕跡,以免被自己利用。
遠處地方,鴻靈立在一艘小舟內。
小舟散發出混沌光雨,顯得無比神秘。
這是覆天舟。
由稱心如意所化,在之前那一瞬,險之又險地救了鴻靈一命。
此刻,她花容慘淡,猶自心有餘悸,眼神則有些惘然。
鴻靈想不明白,三世佛赴死的一擊,爲何會針對自己而來。
更想不明白,蘇奕爲何會救她!
這一切都顯得那般不可思議。
“道友可看出,他這一具大道之身的底細?”
蘇奕問道。
無寂佛道:“若我沒看錯,當是他的過去身,燃燈照過去,見其本性,通融今世,故得見未來。”
蘇奕眉頭微皺,隱約感覺哪裡不對勁,“當年,他在神域時,經我之手斬了三世心魔業障,最終融合三世道業於一身,成了如今的三世佛。”
“可他爲何卻又要一分爲三,分別以一具大道法身執過去、今世、未來三種道業?”
無寂佛沉思半晌,搖了搖頭,“不瞞道友,別說是我,就是放眼整個佛門,怕也無人知曉這其中的秘密。”
頓了頓,無寂佛解釋道:“三世法,代表佛門三種截然不同的大道之路,在我佛門的古今歲月中,還從沒有任何一人能將這三種道途融合爲一。”
“而他……是第一個!”
無寂佛眼神變得複雜,語氣感傷道,“不得不說,他的確稱得上佛門有史以來的第一位‘三世佛’。論天賦、底蘊和智慧,稱得上冠絕古今,無出其右。”
“可我敢斷定,這注定是一條歧路!”
無寂佛語氣變得堅定,“我輩佛修,參禪悟道,慈悲爲懷,兼濟天下,以渡厄普渡爲大道之根。”
“而他所求的,則是以自身之佛法,主宰過去、今世、未來,以自身之道,統馭諸天萬道。”
“要讓這天上地下,皆化爲佛國淨土。”
“要讓世間一切生靈,皆唸經誦佛,獨尊佛門。”
“要讓古今一切道統,皆煙消雲散!”
說到這,無寂佛目光看向蘇奕,“道友覺得,這樣的大道之路如何?”
蘇奕沉默了。
他這是第一次得知三世佛所求之道。
不像個參禪出世的佛修,反倒像魔門所求的“唯吾獨尊”之道。
不。
比之魔門還要霸道,非但要凌駕諸天萬道之上,還要剷除世間其他所有道統!
讓這世間,只剩下佛門一家!
半晌,蘇奕才說道:“聽起來……志向挺高遠的……”
無寂佛嘆道:“一入歧路,何異於魔,欲獨尊天下,便是要與天下爲敵,註定會害了天下所有佛門僧衆,這樣的道途,已是離經叛道!”
出乎無寂佛意料,蘇奕卻說道:“這是三世佛個人的抱負,和他所修煉的三世法並無多少關聯。”
無寂佛點頭道:“的確。”
蘇奕沉吟道:“我所拿不準的是,這次斬了他的過去身,對他而言又意味着什麼。”
無寂佛一怔,終於明白過來,“道友擔心,斬了他的過去身,會讓他因禍得福?”
蘇奕點了點頭。
當年在神域,三世佛就利用他所掌握的輪迴力量,斬了三世心魔業障,成功打破自身枷鎖。
這讓蘇奕不得不懷疑,這一次斬了三世佛的過去身,會否又讓對方“因禍得福”。
無寂佛沉默半晌,忽地傳音道:“我可以把三世法的修煉傳承,告訴道友。”
蘇奕頓感意外,旋即動容,連忙拒絕。
三世法乃是佛門無上傳承,一旦外傳,那還了得?
不說其他,無寂佛必會被視作佛門罪不容赦的叛徒!
無寂佛卻不以爲意,傳音道:“於我看來,道友只要不外泄,便不會惹出什麼波瀾,而我確信,哪怕道友獲得三世法,必然也不會踏上修佛參禪之路。”
“既然如此,又何須在意?”
無寂佛神色認真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道友以後和那孽徒分生死時,可以給他一個回頭的機會。”
蘇奕眉頭微挑。
無寂佛神色複雜道,“畢竟,當初是我接引他拜入山門,踏上修行之路,若能洗心革面,未嘗沒有回頭是岸的機會。”
說到這,他又嘆了一聲,“不過,我也清楚這樣的要求,對道友而言太過苛刻,若道友爲難,無須勉強。”
說罷,他眉梢眼角,盡是悵然。
蘇奕很明白無寂佛的心情,但並不認可。
一個孽徒,之前不擇手段奪取了你這位師尊的道心和大道根基,焉還能寬恕他?
蘇奕不是佛修,也沒有無寂佛這般慈悲心態,換做是他,早已拔劍斬人,大義滅親,斷不會留情。
當然,這僅僅只是他自己的行事風格。
“我答應此事。”
蘇奕道,“不過,我給他回頭的機會時,必有條件,斷不會讓他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無寂佛如釋重負般點頭道,“善!”
話雖這般說,可無論是蘇奕,還是無寂佛,心中實則都清楚,以三世佛的爲人,註定寧可死,也不會回頭。
在談這件事的時候,兩人動用的是傳音。
當談完時,蘇奕已經得到了無寂佛所贈的佛門“三世法”傳承。
而無寂佛則重返命書內。
他的道軀和大道本源都已被毀掉,只剩下一縷性靈,留在命書內,也最爲安全。
“你爲何要……救我?”
遠處,鴻靈忽地開口。
蘇奕轉身看去,這位洪荒天庭的女帝已沒了那種孤傲自信的風采,花容慘淡,俏臉寫着驚疑和困惑。
蘇奕反問道:“你可想出,爲何三世佛最後的赴死一擊,衝你而去?”
鴻靈試探道:“因爲我被他視作了……叛徒?”
蘇奕:“……”
他總算體會到,三世佛之前面對鴻靈的認輸時,爲何會氣急敗壞。
這女人的想法的確太簡單了一些。
不過,這對修行而言,倒並非壞事,越是心思簡單,越契合於大道,能夠專注於自我,而不會被紛攘的瑣屑事情所困。
或許,也正是有這種簡單的心境,才讓鴻靈反倒能夠證道成帝。
這世上從不缺聰明人。
缺的是能一心篤定道途的“愚”人!
“他殺你,有兩個目的。”
蘇奕隨口道,“其一,殺了你,就能讓洪荒天庭和我勢同水火,徹底敵對,不死不休。”
鴻靈一呆,“可殺我的是他三世佛,與你何干?”
旋即,她就明悟過來,“我明白了,只要我死了,你根本無法解釋,註定會被我家祖師視作死敵。”
蘇奕暗道,還好還好,這女人只是性情簡單,並不是真的蠢。
接下來,蘇奕繼續道,“其二,他哪怕赴死,也不敢找我,因爲怕萬一沒死成,反倒被我活擒了。”
鴻靈連連點頭,“原來如此,一旦被你活擒,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他的其他兩個大道法身,處處受制!”
至此,她總算恍然明白過來。
蘇奕拿出一壺酒,喝了一口,“那你覺得,我會不會殺你?”
鴻靈眼眸一凝,沉默了。
她猜不透。
三世佛那等心機深沉之輩,都被那姓蘇的劍修一步步坑殺,她又哪能猜出其心思?
蘇奕見此,頓時失去試探的念頭,道,“把玄機鏡給我,我給你一條活路,答不答應?”
鴻靈蹙眉,分明很抗拒。
可最終,她還是妥協了,道:“當真這麼簡單?”
蘇奕調侃道:“你不是正因爲相信我的話,纔會在剛纔勸三世佛投降的?”
鴻靈神色有些微微不自在,但卻警惕十足,道:“你這麼做,該不會有其他的意圖吧?”
蘇奕隨口道:“等以後見到你家祖師,把此次經歷如實告訴他就行了。”
鴻靈若有所思,“你……不想和我師尊爲敵?”
蘇奕道:“嚴格而言,我和洪荒天庭並無恩怨,自然不想無端端被仇視。”
他掌心一翻,宿命鼎浮現而出,“這宿命鼎的確來自始隱真祖,但你們洪荒天庭和始隱真祖之間的恩怨,最好別算到我頭上。”
“這就是我想說的,明白了吧?”
說罷,蘇奕不由揉了揉眉宇。
和三世佛對談,無須費什麼勁,三言兩語就能識破對方心思。
可是鴻靈不一樣,必須得跟她說清楚,她才能真正地明白。
果然,鴻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這件事,我會告訴祖師的,但……”
蘇奕眼皮一跳,還有問題?
自己明明都說得夠清楚了吧?
就見鴻靈猶豫半晌,道,“我祖師曾說,在這世上,你必會成爲他的大道之敵!”
蘇奕一怔,道,“易天尊當真這麼說?”
鴻靈道:“祖師的話,我豈敢亂說?”
蘇奕笑了笑,“不得不說,易天尊很有眼光!”
一個在洪荒初期就稱尊於世,被列爲“衆帝之尊”的神話人物,都還未曾見過面,卻將自己列爲“大道之敵”。對此,蘇奕哪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