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蘇奕很想找個人好好喝一頓酒,敬自己的過往,敬自己的今日,敬可以期待的以後。
把自己內心的喜悅、感悟、感觸都一一傾訴。
可最終……
他忍住了。
黑狗就在袖裡乾坤,凰神秀也在,守墓人、嬰孩蘇青禹都在。
但,蘇奕沉默片刻後,卻又沒有了那種傾吐的念頭。
他只自己拿出一壺酒,仰頭飲盡。
而後,蘇奕徑自去了第九個封印地。
也是雲夢村中最後一個封印地。
他想看一看,第九塊黑色石板上寫着什麼。
封印在其中的第一世道業法身,又執掌着怎樣厲害的道途業果。
最重要的是,當揭開這最後一座封印地的力量後,是否就能真正見識到,這九座封印地之下,究竟封印着怎樣的秘密!
沒有任何意外,在最後一個封印地,蘇奕順利見到了那第九塊黑色石板。
上邊寫道:
“陳汐道友傳給我一封信,信上說一個名叫林尋的後來者,徹底鎮殺了金蟬、太初和太上。”
“他們還在衆妙道樹上,找到了生命道途,終於有了殺出涅?混沌的機會。”
“我爲陳汐道友和那位未曾謀面的林尋道友感到高興,哪怕他們先我邁出這一步,可這樣的大道之爭,於我而言纔是有意思的。”
“就像我對小婉君說的那樣,無敵終究太無趣,大道不孤才應該是我輩所求。”
看到這,蘇奕會心一笑。
他明白第一世當時的心境,在大道上走得越高越遠,註定將會與孤獨爲伴,世間可同行者太少太少,而能與之對談者,更是鳳毛麟角。
那樣着實太無趣。
若有同道在,自然大道不孤!
除此,這番話中的內容,也讓蘇奕意識到,原來在轉世之前,第一世已經瞭解衆妙道墟一戰的細節。
收斂思緒,蘇奕繼續往下看。
“陳汐道友邀請我一起,並願意和我一起參悟生命道途的奧秘。”
“我拒絕了,當時的我已經決意輪迴轉世,也看一看重走道途,最終能否走出開闢出更高的一條道途。”
“除此,我一直在思忖,命河起源是涅?混沌的起始之地,彼岸衆妙道墟,則可視作涅?混沌的終點,可爲何這兩處地方,皆有生命道途?”
“陳汐和林尋兩位道友已在衆妙道墟踏上生命道途,而我想看一看,藏在封天台上的生命道途又是什麼樣子。”
“不過,在兩位道友離開衆妙道墟,前往涅?混沌之外時,我還是去了衆妙道墟一趟,一是爲他們送行,二是希望他們可以查一查,金蟬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記得當時,陳汐道友問我爲何對金蟬的來歷感興趣,我沒有回答,非是不願,而是我還無法判斷一件事。”
“那件事,和金蟬的分身太初有關。”
“當年我將太初鎮壓時,太初曾大笑着指着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句話是,‘你劍客只要不去這涅?混沌外看一看,就別指望能找到本我’。”
“後來,我琢磨了很久,也做出了一些猜測,懷疑太初所言,便是我一直在尋找的身世之謎。”
當看到這,蘇奕渾身一震。
之前他已瞭解到,第一世一直在尋找身世之謎,不清楚他自己究竟來自何處。
而現在,這第九塊黑色石板上的話,則讓蘇奕心中難以平靜。
太初也好,太上教主也罷,皆是金蟬的分身。
而金蟬則來自涅?混沌之外。
太初那番話,也等於是金蟬所言,彷彿就是在告訴第一世,他的身世之謎,只有在涅?混沌之外才能找到!
“難道,自己第一世不屬於涅?混沌?”
蘇奕內心憑生荒誕之感。
他繼續往下看――
“因爲這句話的緣故,我才請託兩位道友去查一查金蟬的來歷,內心深處,實則並不太在意此事。”
“對當時的我而言,心中唯一的執念便是輪迴轉世。”
“兩位道友離開不久,我便以一截衆妙道樹的本源之根煉出一把劍鞘,將自己最割捨不下的一個道業力量斬掉,封印於劍鞘內。”
“這個道業力量,便是我的心魔。”
“小婉君知道,劍帝城那些跟隨我征戰多年的小傢伙們也知道。”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所謂‘心魔’,實則是我這一生所執的道途!”
“倘若我不選擇轉世重修,憑藉此生所求之道,同樣可以踏上生命道途。”
“當初在和陳汐道友切磋時,我已印證了這一點,他所執掌的輪迴之道和劍?之力,奈何不了我的‘對立平衡’之道。”
“見到林尋道友時,對方所執掌的涅?之秘和劍鼎之力,的確要勝我一籌,可當時他也說了,若非踏上生命道途,他同樣奈何不得我。”
“這一點,我相信他沒有撒謊。”
“如我和他這般人,亦不屑於撒謊。”
“可經歷‘斬己道’的修行路徑後,我已清楚,若繼續走我此生之道途,興許不會弱於陳汐、林尋兩位道友,可終究將有所缺陷。”
“這個缺陷,便和涅?混沌有關。”
“我要補全這一切,真正求索出一條遠超我今生道途的大道!並且,我已經有信心在回輪中實現。”
“封印心魔於劍鞘只是第一步,爲了在轉世重修時,不被那些曾經的對手暗算,也爲了重生後的道途,不至於走上歧途,我已埋下許多後手。”
看到這,蘇奕終於明白第一世在轉世前的一些經歷和抉擇了。
也總算明白,爲何會在那腐朽劍鞘中,見到第一世心魔。
“唯一讓我心有虧欠的,是劍帝城。”
“我不是一個好的領袖,從沒有主宰天下的胸襟和抱負,沒法去和其他道統的始祖相比。”
“我一心只執着於自己的道途,便是傳授劍帝城劍修道業,也是由小清歡代勞。”
“或許,這就是當年劍帝城有許多劍修失望離開的原因吧?”
“小婉君曾安慰我說,世上並無絕對圓滿之事,可她不知道的是,我放心不下的,還有她。”
“果然,我的擔心沒錯,當初見到陳汐道友時,他就已告訴我,在我進入輪迴時,小婉君也選擇進入了輪迴。”
“可小婉君哪知道,我當初還未轉世?”
“不管如何,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我此生修行,所獲得的最深刻的感悟,只有一個――福禍相依,那就要允許那些意外發生。”
看到這裡時,蘇奕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和羲寧相遇相識的一幕幕經歷。
而今,化身爲素婉君的羲寧,就在造化天域的玄凰神族,在等着他歸來。
當初,意外的確發生了。
如今,他們又一次重逢在一起。
福禍相依,概莫如是。
只不過,蘇奕都沒想到,性情沉默如磐石般的第一世,在轉世之前,尚有如此虧欠。
再往下看,只剩下一句話:
“最後,我回到了故鄉雲夢村,在這裡走進了輪迴。”
黑色石板上的字跡,就此戛然而止。
蘇奕則凝視着石板上的字跡,看了一遍又一遍,而腦海中則想起了很多。
雲夢澤,既是第一世的故鄉,也是蕭戩的故鄉。
這裡被第一世開闢爲法外之地,既有云夢村中的九座封印地,也有通往歸墟的混沌涅?池。
整個雲夢澤,被守墓人視作往生規則誕生的本源之地。
而云夢澤所在的往生國,則被視作是輪迴的遺蹟,殘留着和輪迴有關的痕跡。
之前,蘇奕並不清楚,輪迴怎會曾經在往生國存在過。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一切都和第一世在這裡進入輪迴有關!
之前,蘇奕也不清楚,爲何這村子裡會有那麼多詭異生靈,現在自然也清楚了。
可此時,蘇奕還有一件事不解,第一世爲何要開闢雲夢村爲法外之地,留下這九座封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