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響起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隨之傳來:
“孟婆殿第九祭祀睿陽,攜護法雪葉、真傳弟子崔璟琰,前來拜見蘇道友。”
老瞎子皺眉,道:“蘇大人,來者不善啊。”
蘇奕笑道:“不,他們斷不是來造次的,你去開門,讓他們進來。”1
老瞎子心中雖疑惑,還是起身去了。
蘇奕也沒了吃早餐的興致。
他來到池塘一側,一如從前般躺在了藤椅之中。1
春季的清晨,惠風和暢,天光明媚。
處處草木葳蕤,生機盎然。
蘇奕躺在藤椅中,不由想起一件事來。
昨晚夏皇和翁九前來,也送來了昨天一戰的戰利品,各式各樣的寶物累積起來,價值不可估量。
而其中一些靈材,便能夠用來修繕一下藤椅……2
思忖時,老瞎子已帶着九祭祀、崔璟琰和雪葉走來。
“老朽睿陽,恭祝蘇道友破劫證道,大殺四方敵!”
九祭祀笑着上前見禮。
蘇奕坐在藤椅沒動,只微微頷首,道:“寒暄的話就不必說了,隨意坐吧。”
崔璟琰柳眉微皺,撇嘴嘀咕道:“架子可真大。”
話雖這般說,她徑直坐在一側的岩石上。
少女一襲紫裙,姿容如仙,氣質卻嫵媚如妖,此刻坐在那,天光灑在她曼妙的身影上,美麗不可方物。
九祭祀和雪葉對視一眼,皆隨意落座。
“你家老祖宗都不敢說我架子大。”
蘇奕一聲哂笑。
這崔家的小丫頭,一看就是個傲嬌的秉性。
崔璟琰呆了一下,下意識道:“你……認得我家老祖宗?”
蘇奕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用目光一掃九祭祀和雪葉,道:“你們今天就是爲此事而來吧?”
九祭祀心中一震,佩服道:“果然瞞不住道友!我等正是察覺到道友來歷不凡,不敢怠慢,特意前來拜會。”
蘇奕饒有興趣道:“來歷不凡?你們何以見得?”
九祭祀穩了穩心神,斟酌道:“依照我等看來,道友似乎對我孟婆殿的傳承瞭如指掌,並且,身旁還有這位鬼燈挑石棺一脈的道友相隨,這本身就足以證明,道友即便不是幽冥界之人,也定然和幽冥界極有淵源。”
蘇奕含笑道:“還有麼?”
九祭祀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更重要的是,道友一眼便能看穿璟琰這丫頭的隨身玉佩和來歷,這讓我等皆意識到,道友註定非尋常之輩。”
蘇奕點了點頭,道:“你們能分析出這麼多事情,倒也算用心了。”
眼見蘇奕承認這些揣測,九祭祀心中一震,神色愈發莊肅起來,抱拳稽首,道:“恕老朽冒昧,敢問道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一刻,崔璟琰和雪葉的目光都齊齊看向蘇奕。
便是一側的老瞎子,都禁不住豎起耳朵。
他眼下只知道,蘇奕是他們鬼燈挑石棺一脈的討債人,疑似和他們開派祖師擡棺老鬼之間大有淵源。
可蘇奕究竟是什麼來歷,老瞎子也無法揣測。
“我可不是什麼神聖。”1
蘇奕眼神泛起一絲莫名的味道,輕嘆道,“充其量,也不過是漂泊在這世間的一介劍修罷了。”
前世的事情,是他最大的秘密,倒不是不敢說,也不是不屑說,而是說出來之後,極可能會讓在場這些人沾上因果。
那等後果,對他們而言,註定是不能承受之重。
這纔是蘇奕不想見到的。
“一介劍修?”
崔璟琰明顯失望,紅潤的脣撇了撇,嘀咕道:“年紀輕輕的,偏要學那些老傢伙一樣故作深沉,和我家老祖宗一樣雲山霧罩。”
九祭祀和雪葉也微微一怔。
不過,他們早清楚蘇奕不可能輕易給出答案,倒也談不上太失望。
“你家老祖宗說話雲山霧罩,是因爲他上不想得罪天,下不想得罪地,放眼四顧,更不想得罪芸芸衆生,一輩子只想着置身事外,唯恐天塌地陷,把他腦袋砸出一個坑來。”
蘇奕語帶調侃,“我和他可不一樣。”
九祭祀和雪葉倒吸涼氣,滿心震撼。
擱在幽冥之地,誰敢這般調侃裁決冥尊大人?!
可在蘇奕眼中,卻似在談笑一樁逸事。
崔璟琰更是呆了一下,道:“蘇奕……這是你一個後輩晚生能說的話?”
她只感覺很荒謬。
一個少年,卻毫不避諱地拿她家老祖宗調侃,這等荒誕的事情,她還是頭一次碰到。
“你覺得我說的有錯麼?”
蘇奕笑問道。
崔璟琰張嘴就要反駁,可卻無處辯駁。
因爲正如蘇奕所說,她那位老祖宗,的確很少理會世間任何事情,總說身爲崔氏一脈族人,當有跳出世事樊籠,超然於物外的心境,才能真正體會到裁決之秘。1
憋了半響,崔璟琰狠狠瞪了蘇奕一眼,道:“我說的是你的態度有問題!”1
蘇奕笑了笑。
好看的女孩子,便是一嗔一怒的神態,也別有一番賞心悅目的美麗。
他忽地說道:“你此次前來蒼青大陸,應該就是來自你家老祖宗的授意,對否?”
“我……”
崔璟琰剛要否認,就見蘇奕自顧自說道:“按照你們崔氏一族的規矩,身爲嫡系後裔,除非遇到至關重要的事情,否則,斷不會讓你們離開幽冥。”
“你自然也不例外,而憑你的修爲和身份,若無宗族允許,便是孟婆殿掌教,也不敢放你前來。”
一番話,讓崔璟琰啞口無言,滿腔的話語都憋回了肚子。
而九祭祀和雪葉內心已掀起驚濤駭浪!
蘇奕不止一眼看穿,是裁決冥尊允許崔璟琰來的,並且似乎對崔氏一族的事情,同樣瞭如指掌!
這無疑太不可思議了!
蘇奕可沒有理會他們心思的變化。
他眸光望着天穹,手掌輕輕摩挲着藤椅扶手,輕聲感慨道:
“你家老祖宗以萬道樹的一塊本源爲神料,以星羅捕天法來煉製玉佩,並且還讓你佩戴在身,分明就是在釣魚,故意讓我看呢。”
說到這,他眉頭微皺,似意識到什麼,陷入沉思。
氣氛變得沉悶寂靜起來。
崔璟琰美眸盯着蘇奕,眉梢間盡是抑制不住的惘然。
這傢伙,竟然還知道“星羅捕天法”!?
這門秘法,在整個崔氏一族中,只有她那位老祖宗一人修煉,其他之輩,甚至都完全不知道這門秘法!
“釣魚……原來這蘇奕也早猜測出了裁決冥尊大人的心思?”
與此同時,九祭祀和雪葉也無法淡定。
之前,他們可是苦思冥想許久,才隱約推斷出,這次崔氏一族之所以讓崔璟琰前來蒼青大陸,極可能是因爲裁決冥尊大人要釣魚。
不曾想,蘇奕這條“魚”竟早已識破了這一點!
而到了此時,九祭祀和雪葉哪會不明白,裁決冥尊大人要找的人,定然是蘇奕?
甚至,他們都已經敢肯定,蘇奕和裁決冥尊之間,定然有着某種淵源!
“你……真的認識我家老祖宗?”
崔璟琰忍不住問。
蘇奕反問道:“你前來時,他可曾提到要你來蒼青大陸做什麼?”
崔璟琰搖頭。
蘇奕道:“把玉佩給我看看。”
崔璟琰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將玉佩從腰畔摘下,遞了過去。
少女同時提醒道:“你可不能亂來,以你的力量,也註定無法動用此寶,反倒極可能會遭受到反噬……”
剛說到這,她美眸睜大,呆在那。
就見蘇奕指尖在玉佩上輕輕一點,一捧細若牛毛的光雨似花瓣般綻放,將整塊玉佩籠罩花蕊之中。
隨着光雨一點點融入玉佩表面,一道瑰麗神秘的紫色光影在玉佩表面流轉,化作一行行神秘的符號道紋。
在場衆人的目光都不由被吸引過去。
就見玉佩上每一個符號,皆微小若米粒,玄奧複雜,扭曲古怪,像有靈性般,忽明忽滅。
崔璟琰雙眸失神,喃喃道:“怎會這樣,爲何我都不知道這玉佩中還藏有這樣的玄機……”
九祭祀和雪葉皆默然,內心翻騰不休。
自從進入這座庭院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驚到多少次。
直至此刻,當看到裁決冥尊所煉製的玉佩,在蘇奕手中顯露出如此變化,這讓他們都有懵掉的感覺。
打破腦袋也無法想象,蘇奕該擁有着怎樣的來歷,才能顯露出如此多匪夷所思的手段!
“你是如何辦到的?”
崔璟琰再忍不住道,少女盡是驚容,只覺眼前這少年,身上似覆蓋着重重迷霧,藏着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蘇奕沒有理會。
他盯着玉佩上那一行行古怪扭曲的符號,神色明滅不定。
這是一種由“星羅捕天法”凝練的道文,便是落入皇境人物眼中,也難以推敲出其中含義。
不過,這自然難不住蘇奕。
或者說,這原本就是裁決冥尊給他蘇奕看的!
那一行行道文,寫的是:
“蘇老怪,幽冥之地將有一場劇變發生,老子得去苦海深處走一遭,還不知能否活着回來。1
“老子知道你蘇老怪天不怕地不怕,但無論如何,你以後倘若返回幽冥,切記莫要暴露身份,如今的幽冥之地,早和以往不同。”3
“老子別無他想,只希望,當你歸來時,再不要讓小葉子傷心了!”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