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杏花

杏花村是個很美的地方。

村內有精舍百戶,劍廬一間,村外有良田千畝,麥地千頃,澆灌田壟的溪水邊上還有一片嫣紅如火的桃花林,往年裡每到夏日,豔陽如火,蝴蝶翩飛,不時便有琴聲從桃花林中傳出,間或夾雜着幾聲劍鳴。

一別三年有餘,陸鴻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記憶尤深,井然有序的梯田,在陽光下閃爍着金光的稻穗,慈祥的老村長,世代守護劍廬的嵇家人,滄桑古老而莊嚴肅穆的劍廬......

只是再一次回到這裡時一切卻都已經變了。

時間是未時,尚未到黃昏,但天色卻昏沉昏沉,只有些許微光透過烏雲,照射下來,給這天地帶來幾分明色。

梯田猶在,但稻穗卻已經乾枯了。

本該是金黃色的麥穗這時都乾癟成了暗黃,像是垂暮老人臉上的斑點。

溪水潺潺,但桃花林中的花和數卻已經凋謝枯萎,入眼處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和樹幹。

而梯田上的精舍,磨坊,馬棚和劍廬俱都被籠蓋在昏暗之下,好像風雨中飄搖不定的蘆草。

陸鴻心裡忽然一痛。

想起年少時與孫瑤一起在桃林中撫琴弄劍,想起晴兒總是坐在樹下捧着書爲他讀劍譜,讀琴譜,讀經史子集......

這個地方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

現在,桃林已非昨日之桃林,杏花也非是昨日之杏花,那,人呢?

這裡的人還在嗎?

梯田後精舍仍在,劍廬仍在,他的小金屋和村裡元老們議事的草屋也在,只是...爲何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點人聲?

這裡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嗎?

陸鴻的心沉了下去,他翻身下馬順着梯田跑了上去。

村裡果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不僅沒有人,連一隻牲畜也不再有,四下裡一片靜悄悄的,陸鴻疾步跑向劍廬。

劍廬是杏花村最爲古老的地方了,自從有劍修傳承以來就有劍廬,杏花村歷代劍修都是在劍廬中得到啓蒙,而他們死前也會再次進入劍廬,解下自己的佩劍,等待下一個人的出現。

一代代的劍修在劍廬中接受傳承,總角之年,弱冠之年在劍廬中受禮,死前解下佩劍,挑選下一任傳承......,這一切便像是一個個輪迴,而劍廬便見證着杏花村所有劍修的命運。

陸鴻的雲麓劍也是在劍廬中所得,孫瑤將自己的佩劍紅妝贈給他是也是在劍廬中受的禮。

劍廬中有昔年墨清絕的僕從,嵇家人世代守護,他知道,如果杏花村還有人留下來等待着他,那一定是嵇家的那個灰袍老人。

可是他跑到劍廬的時候連那個灰袍老人也不在了,劍廬中空空如也。

他怔了一怔,快步走到裡間,走到供着牌位的几案前,上下看了看,這案上供着的幾柄劍已經不見了,列位前輩的牌位也不見了。

四下裡又看了看,外間,裡間一切如常,書案,桌椅,燭臺等俱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陸鴻心中舒了一口氣,對着裡間的几案拜了幾拜。

小金屋裡也一切如常,他屋裡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房間收拾的乾淨整潔。

這件小金屋雖然看起來金光燦燦,但當然不是純金打造的,杏花村還沒有這個財力爲他建一間純金的屋子,這間小金屋起先也只是陸鴻年少輕狂時讀《史記》讀到漢武帝劉徹金屋藏嬌的故事時自覺自己也將是一代劍豪,臨時起意,荒謬地對晴兒和孫瑤也想築金屋以藏之。

孫瑤聽後自是好好教訓了他一番,但老村長劉洋卻呵呵一笑,誇他有志氣,竟真讓村裡的元老出錢給他蓋了這麼一座小金屋。

小金屋僅三丈方圓,比尋常人家的精舍都要小上一些,但無論內外都更加精緻幾分,房屋最外層是用金磚壘成的,其餘則皆是尋常磚瓦,但饒是如此這小金屋也價值不菲了。

小金屋建成後劉洋又給他添置了魯班鎖,劍器書典,木武童等玩具,讓陸鴻頗有一種樂不思蜀的快感,雖然這金屋藏孫瑤是不可能,但有晴兒那個小妮子也足以分憂解悶了。

那時孫瑤還常擔心他玩物喪志,更怕他會對晴兒胡來,但監督之下見他行事雖然跳脫,但總算還有些分寸也就不再怎麼管他,這個地方也就成了他的私產。

確切的說,是他和晴兒兩個人的私產。

而他在枕頭下也果然找到一紙留書,薄薄的,摺疊好的宣紙,紙上寫着幾行小字。

“變故突生,村民已遷往翠屏山下,衆人安全,少爺勿慮,見字如面,請至翠屏山下匯合,衆人思念日深,盼少爺早歸”,

字跡娟秀,顯是晴兒的筆跡,字裡行間透着深情款款,陸鴻只覺得有道道暖流滑過,心裡一直壓着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走出小金屋時忽聽馬蹄聲陣陣。

那聲音雖還有些遙遠,但陸鴻已能夠聽到,然後便看見一道奪目的金光自東面的樹林上方劃過,好像一輪耀眼的小太陽。

“鵬兄”,

看到那奪目的金光陸鴻臉上登時露出欣喜的神色。

熾熱的金光飛過山林後便即斂去,兩隻寬長的羽翼展開,片片翎羽如金色的刀鋒,金翅鵬鳥昂首飛來,在陸鴻頭頂盤旋幾圈,鳴叫不已。

當日在大勝關內得知魏無私已死,陸鴻三人擔心杏花,稻香,禪隱三地會有變故,便用青鳥傳書讓孫瑤和晴兒先行一步,趕回村內。

陸鴻擔心路上一旦遇到趕屍人中厲害的角色,孫瑤一個人未必能對付的了,便讓金翅鵬鳥伴隨左右,算一算,分別只半個月,但金翅鵬鳥已又長大了半圈,現在它足有半丈大小,周身力量澎湃如潮,幾欲溢出,陸鴻怎能不開心?

一匹駿馬隨後從林中飛跑出來,馬背上的青衣少女遠遠地看見盤旋在上空的金翅鵬鳥,眼角一斂就看見站在梯田上的陸鴻,她嬌俏的小臉上登時露出欣喜之色,眼睛幾乎咪成一條縫。

“少爺”,

她遠遠地朝陸鴻揮了揮手,靠近梯田時翻身下馬,提着裙子便小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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