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還在天空中。殘破的光芒,閃耀在坑坑窪窪的大地上。如山的屍體,擺滿了這片天地一層又一層。周衍一路踏着屍體前進,背影滄桑而荒涼。周衍還在衆人眼裡活着,但周衍又在衆人眼裡消失了,因爲他,似乎再也不是曾經的他。
他走出了殘破的祭天古城,來到了城外的虛空,看到了千汐、看到了賈永恆,也看到了聖女一脈的屏兒,卻忽然什麼話都不想說。該說什麼呢又能說什麼呢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不存在了。他是最後的勝利者,但他失去了所有。他也是失敗者,面對命運的失敗者。凝聚了三劍魂,剎那間自血脈與紫炎虛空裡發生了轉化,無人知曉他玩了這樣一個手段。
但實際上,他的一切,都是強撐,凝聚劍魂的難處有多大,沒有凝聚過劍魂、又不是帝氣劍體的修士,永遠都不會明白。
自斬三次,周衍的靈魂已經近乎崩滅。
肉身也因爲強行出拳,而近乎崩滅。
但他不要在這些人面前倒下。
他不要這些人看到他周衍的無能。
這不爲證明什麼,他只是不願。
“周靈者,去我們戰神家族休息一段時間。”皇甫靜顫聲開口邀請。
“少爺,我們聖女一脈,積雪山脈也歡迎你去……跟屏兒走。”
屏兒在這時候也開口了,帶着期盼之意。
她開口,還是‘少爺’的稱呼,一直,都沒有變化過。
“周衍,我也不知說什麼,以後,如果想把握自己的命運,就多收集‘天機魂石’。”
賈永恆悵然長嘆了一聲,眼中也有無奈之色。
周衍只是默默的看了這些人一眼,嘴脣動了動,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因爲他不知道,不知道該說什麼。
隨後,他放棄了說話,一步一步朝着絕望深淵的深處走去。
但,他剛走出幾步,虛空忽然顫慄了起來。
早已經破碎的天道和虛空,如發生了毀滅一般。
滄海、桑田都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大地沉陷了下去,高山忽然拔地而起,有海洋莫名形成,有大陸逐漸呈現。就像是世界發生了顛覆。周衍停下了腳步,他不想關注這些,哪怕是接下來所有人都要死去,他也不想關注。
只是,他的步伐沒有邁出,因爲那剎那,他的靈魂,都有些悸動了起來。
他的心,絕望到了極致,近乎萬念俱灰,卻依然被恐懼衝擊到了。
自己,還會恐懼嗎
周衍想自嘲的笑,但他也笑不出來,他的身體,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即將崩潰。
原本毀滅的祭天古城,又升騰而起,出現了一座全新古城,就好像天命計劃,又有了新的開始。
古老的天命茶樹,忽然煥發出了又一世的生機。
海水裡,曾經的黃泉又幹涸了,衍化出了血色的湖水。
斷臂女子的兩隻衣袖,明顯的飛舞了起來,如美麗的蝴蝶,在虛空翩翩起舞。
“三個月之後,聖女招親,就要開始了。你這次破了天大的局,讓你自己凝聚了劍魂,最終得到了所有好處。
聖女招親,他們一定不會讓你如願的,儘管規則開啓,命劫境界的修士不能干預,但此次,他們一定會派出聖子、道體、真正的絕代天才來打壓你。
你逃避不了,因爲你是帝氣劍體,即便你自殺了,只要你靈魂不滅,你就擺脫不了這個命運。”
斷臂女子沉默許久之後,忽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如今,九源輪迴干擾失敗,那些強者必定知曉這個世界的規則鎖死任何人都無法干預,那麼他們就不需要有任何顧慮,可以完全放心自己的真正傳承來這裡了。
之前,那是小打小鬧,來的都只是一些家族的天才修士,那些人雖然還不錯,但也只是不錯。
但這次,可能那些祖級強者再世之體、古老的聖血仙體、先天大道體、虛空古經體、天道五行體,甚至是一些聖級強者的親傳弟子,都會真正的到來。
如今,一個真正的血腥時代,才真正的來了。”
斷臂女子再次悵然說道。
“如果,九源這次開啓了,就可以隔斷許多不該發生的慘厲事情,葬劍祖星這一古地之人,都可以得到極大的好處。如今失敗,絕望深淵已經殘破,祭天古城腐朽,沒有什麼再可以擋住外界的侵入了。所以,周衍,你……要有心理準備。”“死不可怕,衆叛親離也不可怕,但若是親人、朋友被那些域外的古老血脈吞噬、煉化甚至是奴役的時候,纔會是可怕的。你真不該自我毀滅劍魂,凝聚劍魂,實在是不容易的。”
白衣女子說完,神情十分落寞。
“我們拼命努力給你正常的生活,偏偏你從來都不接受,如今,你覺得心痛了或者是滿意了你太自私了,你有想過你自己的無奈,可又想過別人有無無奈你以爲每個人都會無比順利嗎”
白衣斷臂女子身邊,蕭琳兒的聲音裡,帶着無比怨怒之意。
蕭嬋兒沒有說話,但那雙眸子裡,只有黯然、無奈和失望之意。
周衍沒有說話,因爲隨着蕭琳兒的話,他感覺自己,確實已經被孤立了。
也許,不是自己自以爲是、自以爲掌控了這個局而去設局,就不會害死父母、不會讓炎炎難過的離開……
他想了許多,卻又什麼也沒有想明白。
他蕭索的笑了笑,卻牽扯到了頭部內部的傷勢,痛苦得窒息。
但他依然拿出一壺酒,仰頭喝着,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遠處。
周衍走了,走進了絕望深淵的古老兇陣之中,一個人,孤零零的。他走了許久,這裡還是一片荒涼之意。直到,白衣斷臂女子似乎感覺不到周衍的氣息,嘆息了一聲飛離之後,便陸續有修士失魂落魄的離開。
破滅之道。
殘缺之道。
生死之道。
無情之道。
究竟哪一種道,可以完善自我之道
有我無敵嗎這有意義嗎
唯我獨尊嗎這又有意義嗎
周衍茫然,詢問着自己的心。
如今,秋風蕭索,寒意刺骨。
沒有能量護體,魂級戰甲和魂級長劍,都受到了致命的破壞,無法發揮作用,以至於他完全無法抵抗這種寒冷。
他不由自主的蜷縮着,就像是當初的小辰辰一樣,狼狽,落魄。
這裡,還是古陣之中,兇險時刻存在。
他的身體,一直在瑟瑟發抖。這一場天命計劃,讓他已經崩潰。
他不過二十來歲,哪怕是有着師傅的記憶與傳承,哪怕是歷經過許多歷練,他依然只有二十來歲。
這樣的年紀,他已經無法承受這種生命之殤。
自斬靈魂三次,分裂體自殺,強出拳意,每一種都是致命之殤,而這些,偏偏又組合到了一起！不但如此,他還被天道的毀滅能量數次擊穿過身體。
分裂體死亡,本體是會有影響的,畢竟血脈相連。
周衍表現得若無其事,只是不想別人知曉他的狼狽。
如今這般慘然的情況,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可能會隕落,會死在這裡。
他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他可以看到,身體在一點點的崩潰。
曾經的一幕一幕的記憶,不斷在腦海裡呈現,就像是將死之人,面對過去的點滴回憶一樣。
回憶過去,才發現,其實曾經,有很多時候,都是幸福的。
身在局中,不自知,依然快樂和意氣風發,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幸福
他想着,想到了炎炎的出現,想到了與聖女凝兒的約定,想到了古曦痛苦離去的情況,想到了自己母親慈愛的面容,他的靈魂不由悸動了起來。
“不！我不能死！一定不能死！炎炎,我要了解炎炎的一切,救這個可憐的女兒！她一定有苦衷！”
“我不能死！父親母親,父親母親一定會沒事的,只要我足夠強大,能打破時間桎梏,或者還能復活他們！或者他們也都沒死！”
“我不能死！妻子風凌清還不知生死她努力的活着,從來都沒放棄,我怎麼能放棄！”
“我不能死！凝兒和屏兒還有那麼多的期望,凝兒已經作出了承諾,我若不去,她必定沒有好結果！那些人恨我破了局,必定不會放過凝兒,我一定要名正言順的奪取我的一切！”
“我不能死！師傅還有那麼大的期望在我身上,我若這麼死了,師傅的一切心血白流了！我這麼痛苦都活下來了,怎麼可以現在放棄希望！”
“我不能死！我還沒有到虛九,還沒有前往天機山,踏入地球見師母,怎麼可以死！”
“我……我已經凝聚三劍魂成功,自爆只是假象,目前雖然身體崩潰,靈魂破碎,但不滅重生之術依然存在,依然有希望！我若是自我放棄,自我頹廢下去,就活該如此！”
每想到一點,周衍的目光就堅定了一分。同時,每思考一點,他對於生死就看得更透徹幾分。
藉着這樣的感悟,衍化自然之心,周衍將這一股對於生死的領悟,衍化出了又一種劍意——生死劍意！
自亡魂劍意、斷愁劍意、孤絕劍意、無憂劍意之後,又一道靈魂上的劍意——生死劍意。
生死劍意一經領悟,強大的生機與死亡之力,全部的被凝聚了起來。
這一刻,周衍的肉身炸開了,靈魂破碎了。
但那一股生死劍意,卻依然存在。
這一股劍意,忽然又殺向了周衍自己,接着,在能量氣血脈出現的剎那,不滅重生之術再次施展了起來。
本源損耗完了,但這一次,卻藉助於生與死的能量,自給自足,就像是差點渴死的人,割開了自己的血管,喝自己的血一樣！
儘管這樣可能會死得更快,但是也可能,這是一線生機。
周衍的體魄遠遠比想象的強大,強大的拳意伴隨着不滅重生之術的席捲,再次煉化到了身體裡,周衍蒼老的身體、乾枯的血脈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起來。
莫名的變化,因爲一道劍意結合到了不滅重生之術裡,以至於讓不堪重負的殘餘的拳意,化作了本源能量,被不滅重生之術煉化到了血脈與靈魂裡,周衍感覺,自己忽然恢復了起碼三成！
這只是抱着嘗試的目的,卻不想,竟是一舉成功,而有了這樣的恢復！
他心中有些震撼,但很快,他終於明白到一件事。
不滅重生之術消耗的,不一定是本源,很可能,是高等級的能量！而拳意,必定是最高等級的能量,甚至,比之他周衍自己的本源能量,還要高級。
以至於,這種拳意被不滅重生之術消耗之後,給予他的恢復,簡直是變態的。
“恢復三成了…………旦全部恢復,就等於三道劍魂,凝聚成功了……都以爲我周衍廢了,誰想到,我……又崛起了！”
周衍站了起來,目光之中,忽然多了莫名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