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青的這句話一說出來,原本輕鬆的氣氛就微微有些變了。就連慕容子勳都聽出了,程安青話裡有話,不免奇怪地看向了她。
“這不像是你說出的話啊。”薛妙言的笑容有些勉強道,“有些悲觀了。你看你現在,身邊就坐着你最愛的人,難道不幸福麼。”
“幸福。”程安青改換上璀璨的笑容,望向了身邊的慕容子騫,看見他的笑容也有些凝固住了,便半是嘲笑半是認真地說道,“非常幸福。”她看了一會兒慕容子騫,當慕容子騫想要看自己的時候,卻轉過了臉移開了目光,又對薛妙言說道,“只不過不知道這幸福能持續多久呢。”
薛妙言被程安青這句話給說愣住了,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
“不管它了,隨遇而安。”程安青舉起了面前的酒杯,敬向了大家,然後一飲而盡。熱酒有些辛辣,一下子倒入喉中竟像一團烈火一般燃了起來,差點把程安青給嗆住。雖然沒有失態,但是她還是覺得喉嚨中火燒火燎得難受,好像燒得自己眼眶之中忍不住蓄滿了淚。
程安青一擡頭,發現大家都看着她,不免笑道:“都看着我做什麼。”她頓了頓,又道,“你們在這兒聚着吧,我身體有些不適,想先回去了。”說着,她便站了起來。
“青兒,你還好吧。”慕容子騫也站了起來,扶住了程安青道。“薛箴就在這兒,讓他替你看看吧。”
“不用。”程安青使勁掙脫了慕容子騫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桌子旁,勉強保持着笑容道,“我回去躺一躺便好了。”說着,她就像是逃亡似的,匆匆忙忙掀開了簾子,走出了亭子。
外面的天色已經很晚了,一片蒼茫和寂靜,只可以看到王府各處宅子還亮着燈,竟連一個人都沒有,小雀也沒有候在外面。但是這正合程安青的心意。
她原本以爲,見到了故人會勾起愉快的回憶,但是說着說着,竟然覺得更加難過。
不錯,過去的日子是很好,包括在冀州,在渭州,與慕容子騫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覺得心中溢滿了幸福。但是現今又如何?程安青覺得心裡有個坎兒,自己都過不去。她不想呆在這裡,貌合神離地伴在慕容子騫的身邊。因爲往事總會刺痛她,讓她想到自己最近才遭遇過什麼,被最心愛的人怎樣地對待,而自己竟能若無其事地坐在他的身邊,與舊友暢聊往日之事。
程安青只覺得,大概她是留不到二月初二再走了,只想着能越快離開這裡越好。所以她想盡快回忍冬閣,找到冷玉,與她商議此事。
慕容子騫並沒有追出來,這讓程安青松了口氣。她走到了一進的房子裡,便看見晨風和小雀就坐在屋子裡,聊得似乎還挺開心的。
程安青走了過去,衝他們兩個笑了笑道:“小雀,你若是想的話,就在這兒陪着晨風聊會兒吧,我自己回忍冬閣便行
了。”
二人見葉青出來,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小雀聽葉青這麼說,連忙道:“這怎麼行,外面一片黑的,沒人給你掌燈,忍冬閣離得又遠,你怎麼走得回去啊。”說着,她就想披上衣服送葉青。
“哪有你說得那麼黑。”程安青笑道,並不想她送自己,“王府這幾日都是燈火通明的,我走得回去。讓我自己一個人走走吧。”
“那……好吧。”小雀見葉青神色不對,也不好強求,卸下了剛披上的斗篷,又道,“那你千萬小心,我一會便回去。”說着,又上前爲葉青繫緊了斗篷,爲她理了理衣服,生怕她凍着跌着的樣子。
程安青點了點頭,然後走了出去,很快便離開了赤猊苑的園子。
忍冬閣離赤猊苑的確很遠,步行走回去的話,少說也要半刻。但程安青並不心急,只覺得在夜色之中,踏着軟軟的雪走着,倒讓自己剛纔激動的情緒安穩了一些,寧願緩緩走回忍冬閣。
從赤猊苑往忍冬閣,並不會經過流雲閣,但是卻正好會經過通向青鸞閣的小橋。
程安青經過小橋之時,停住了腳步,擡頭看向了遠處隱藏在高大的松柏之後的青鸞閣。
那裡一定還是一片常青,白雪覆着濃綠的葉子,景色也一定美不勝收。
程安青便想進去看看這個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她走上了小橋,走進了青鸞閣,走進了青鸞閣的院子裡。
走到了一半,程安青停住了腳步,因爲看來不止是她一人想要看看這青鸞閣。
青鸞閣裡的前院裡立着一個人,正仰頭看着現在已是空無一人了的青鸞閣。有誰能在這麼寒冷的夜晚無事跑到青鸞閣外站着,一身白氅,幾乎與身後的白雪融爲一體,除了慕容子墨還能有誰呢。
“大公子好興致啊。”程安青走了上去,來到了慕容子墨的身邊站定,也同他一樣擡眼看着這青鸞閣。在這裡住了半年,多少也對這閣子有些感情了,慕容子墨更是不必說,這閣子就是他爲葉青建的。
“王妃。”慕容子墨嚇了一跳,連忙往旁邊挪開了兩步,與程安青拉開了距離,“子墨不知王妃來此,實在是失禮了。”
“按理說,我也得叫你一聲大哥,何必那麼拘束呢。”程安青笑道,心想着也不必冷玉幫忙傳遞消息了,正好碰見了慕容子墨,索性直接告訴他自己的計劃不就好了。
“即使是大哥,也得避嫌,特別是……”慕容子墨低垂着頭不敢看程安青道,這似乎也是葉青成爲慕容王妃之後,他第一次看見她,有些手足無措,“特別是王妃才與王爺和好,此時更要小心,若是被王爺看見你我呆在一處,又不知會怎麼想了。”
“你說得也是。”程安青點了點頭道,“天氣怪冷的,那你就早些回去吧。”
慕容子墨擡腳想走,但是心中卻憋
了句話想要問葉青。葉青對私奔之事一點都不提,到底是在想什麼?是想讓計劃照常進行,還是就此作罷?慕容子墨感到十分緊張,走到了出口處,卻又折返了回來,忍不住道:“青兒,二月初二我們……”
“二月初二什麼事也不會發生。”程安青道,轉向了慕容子墨。
慕容子墨輕笑了一下,表示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又道:“無論如何,你開心便好。”說着他便準備離開了。
“我話還沒說完呢。”程安青繼續道,看着慕容子墨的背影有些僵,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我想將計劃改到上元節,也就是正月十五,你看如何?”
慕容子墨驚訝地轉過了身,看着葉青,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但是卻並沒有戲謔和玩笑的痕跡。他心中漾過一絲歡喜,走向了葉青,道:“一切都依你,只不過,你爲何想要變更日期?”
“定在二月初二,是因爲你那時還需在流雲閣中禁足一個月。現在你提前解除了禁足的懲處,我們自然可以將計劃往前提。”程安青看着緩緩走近的慕容子墨說道,“而且,我只覺得在這裡,每待一天都是煎熬,只想儘快和你離開這裡。”程安青嘆了口氣,這些話都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其實在走向青鸞閣的時候,便突然明白了,她到底在怕什麼。她怕的是自己最終壓抑不住心中對慕容子騫本想要深埋起來的感情,與慕容子騫重燃愛火,而慕容子騫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再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所以程安青選擇離開,越快越好。只要離開了慕容子騫的身邊,遠走天涯,一切就可以慢慢消散的,自己也不會繼續如此痛苦,時而悲傷,時而癲狂了。
“既然如此,那便定在正月十五。”慕容子墨走到離程安青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看着她微笑,“我看你似乎已胸有成竹了。”
“正月十五那日,我自有辦法。”程安青說道,雖然還沒有與冷玉商議,但是她心中已有一個計劃成型了。“等我出了王府,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計劃了。”
“放心,我的計劃定然萬無一失。”慕容子墨道,只覺得眼前這個葉青竟十分不同了,也不知是因爲成了王妃,還是因爲受過慕容子騫的摧殘,變得狠心了。但慕容子墨只知道自己依然喜歡着葉青,無論她變成如何,都深愛着這個葉青。“那我便在皇城門口等你。”
“一言爲定。”程安青回道,又轉過了身去看向了青鸞閣。她知道身後的慕容子墨已經走了,爲了與慕容子墨錯開,免得遇上麻煩和誤會,程安青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感覺慕容子墨差不多已經回到了流雲閣後,這才轉身出了青鸞閣。
程安青出了青鸞閣,又花了一會兒功夫走回了忍冬閣,就看見冷玉正好就在忍冬閣的院子裡剪梅花,便走上前去直接在冷玉身邊說道:“私奔的計劃提前了,我準備改在正月十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