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弦哥哥爲她準備的吧。
年年嘆了嘆氣,拿了起來,一番梳洗穿戴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
今日就要走了,就要回去了。
她對着銅鏡裡的自己說道:“你做了那樣的事情,已經沒有臉再留下來了。既然要走,也要好好走,絕對不能傷心難過。”
年年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後,便出了房門。
景在門外等她。
她愣了愣,覺得沒有臉見他,昨夜那麼狼狽被他看了去。
“你,你做什麼。”年年低低着頭問道。
景從懷裡拿出一個木人兒來,遞給她道:“送給你的。”
她接過一看,與自己有幾分的相似,她擡頭又迅速低頭,問道:“這……是我嗎?”
他“嗯”了一聲。
年年想起了什麼,吸了吸鼻子,而後回到房內,從一個包袱裡拿出來一個同樣的木人兒,遞給他道:“這是先前刻的弦哥哥,只是現在,我不想要了。你交給他吧,他若是不想要,可以扔掉。”
景接過之後,她又繼續道:“謝謝你,在這個府裡,你對我也最好。還教我雕刻木人,我只是後悔,你送了雕刻我的木人,我卻沒能來得及做雕刻你的木人。”
“沒關係。”
年年漸漸擡頭,見他對自己笑,她忽然就又想哭了。
但是她忍着,道:“嗯,那我走了。”
“好的。”他道。
年年從他身旁走過,那一條長長的迴廊在此刻看起來卻那麼的寂寥。
她走的很慢,似想要回頭,但強迫自己不去回頭一般。
她知道,景哥哥或許在她身後看着她,所以她更要好好的走。
來這裡的時候,本就沒有帶什麼東西,所以走的時候,她也不想從這裡帶走任何的東西。
年年一邊走着,一邊希望景哥哥能在背後喊住她,關切的對她說捨不得她走之類的話。
但轉而又想想,已經決定離開了,就不要再聽到這些讓人難過的話了吧。
來到爹爹面前,年大人有些木然,他看着自家女兒的模樣,問道:“年兒這是怎麼了。”
年年說道:“年兒很喜歡這裡,所以離開的時候難免感傷,昨夜哭了。今日一大早起來看到自己的模樣,更加想哭了。”
年大人聞言,哈哈大笑了笑。
“爹爹你還取笑人家。”她嘟囔着嘴道。
至始至終,眼神閃躲着,都沒有勇氣敢擡眼看他最後一面。
馬車都準備好了,年大人對着君無弦作揖道:“這段時日有勞王侯大人對小女的照料了。”
他也回了禮,道:“年大人慢走。”
年年一句話也不說,年大人便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她卻道:“該說的都說了。”
已經沒有什麼話再可以說的了。
年年道:“爹爹我們走吧,年兒想早點回去看看,我養的那隻山羊有沒有過小山羊了。”
她面上帶着笑的拉着爹爹的胳膊,轉身一面也每回,一眼也未看。
上了馬車之後,她才緩緩的掀開一角小窗紗,眼神是那樣悵惘。
君無弦正望着他們的馬車,目送着。
馬車穩穩的輕啓,年年側着身子,愈加的隨着馬車的擺動而側過去,想要再多看他幾眼。
年大人在一旁也只是笑笑,暗道女兒的小心思。
年年鼓起勇氣,探出腦袋,對着身形纖立,目送着他們的君無弦大喊道:“對不起弦哥哥,謝謝你。”
對不起。她做了那麼多的錯事,妨礙他與姜家姐姐。
對不起,她任性恣肆妄爲。
謝謝他,包容了她的一切,教她讀書,耐心同她講道理。
謝謝,謝謝他的給她的一切……
馬車漸行漸遠,已經看不到。
君無弦轉身,進了府裡。
合須將披風拿了過來,給他披上,道:“大人,天涼。”
他淡淡的攏了攏。
即墨回到府裡,將事情同姜瑾言了一遍。
“果真是如此……”她輕嘆了一口氣。
“年年她,今日走了?”
他點了點頭。
姜瑾緩緩起身,眼神悠遠道:“我沒有去送她,她應該不會怪我的吧。”
即墨搖了搖頭。
西謨宮中,尉遲夜的人日日都會過來彙報找尋的結果。
這是之前那一批,遂無果,皇帝也沒有抱多大希望。
這後一批,他是經過君無弦提點,纔過去的。
他說的不錯,找尋過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再找,萬一人就藏着那找過的地方呢。
江湖上,尉遲弈將老大爺與老婆婆無情的殺死過後,在屋內療養。
驀地,聽到外頭有過路人說,這不知哪兒來的一批人非要在江湖上找人。
前腳剛搜過的地方,現在又開始搜一遍,真讓人煩的。
他立即艱難的從牀榻上撐起,兩腿殘疾無力,好一番功夫才摸到了下地。
有江湖人士看不過去的,當街攔道,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不懂麼?”
朝廷的人道:“我們奉命捉拿一個在逃之人,若是耽誤了什麼,這後果由誰負責?”
“那也不能這麼搜啊,這搜過地方爲什麼還要再搜一遍,擾亂民生,我可以告你。”
“再妨礙我們公務,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朝廷的人都已經沒有耐心了,認爲這攔道的人擺明就是找茬誤事來的。
江湖之人聽了,本還想對他們好言好語相勸,結果就是這樣一副吃人的態度。
不教訓教訓他們就不知道什麼是猖獗了。
此人瞬間一拳過去,將爲首的打倒在地上,朝廷之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加入了廝打之中。
陸陸續續的有許多的圍觀者圍了過去,就當是看戲一般。
尉遲弈聽到了外頭的動作,換上了老大爺身上的衣裳,戴了個斗笠。
在屋內兩根挑擔子用的木板夾在胳肢窩,掩好了面目低着頭,趁亂之時連看也未看一眼的逃離。
“別打了,別打了。要是誤了事,如何向皇上交代?”其中一個人情急之下說漏了嘴。
那江湖之人就道:“什麼?朝堂的人?朝堂的人也敢來江湖上鬧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
“我看你纔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們江湖上有人得罪了我們皇上,皇上這才特派我們過來抓人,此番你這廝擾亂我們調查,我們一樣可以將你抓回去以罪論處!”
這圍在周邊的有些好心的就在勸,說這件事情不關他們江湖的事情,要抓什麼人就讓他們抓吧。
但是他們提出抗議,若是搜尋民舍的時候,打碎了任何一物都得賠!
朝廷之人氣不過,但是拗不過這些江湖上的人,於是便只能暫且答應了,如此才能順利的完成皇上之命。
此時的尉遲弈早已僱了馬車,正朝着江湖之外離去。
路上,有一道黑影攔在了他們面前。
馬伕顫抖的從馬上滾下求饒道:“好漢若是劫財,我這裡有錢,您拿去,可千萬不能害我性命啊。”
瞬間,其被一刀割了喉嚨斃命,死不瞑目。
尉遲弈坐在馬車裡頭,手裡夾着三枚墨針,蓄勢待發。
黑影在外頭見人如此沉着,便發話道:“兄臺不要太過着急,鄙人是來幫你的。”
見裡頭無聲,似在斟酌話意,來人又道:“我家主子在涼國,聽聞兄臺在西謨遇難,特意奉我在此恭候兄臺,好讓我平安護送兄臺,一路前往我涼國。”
尉遲弈陰森的眼轉了一轉,從未與涼國有過搭界的他,不可能會認識什麼涼國的人。
“原來司真閣的閣主,看來也是貪生怕死之輩。”一聲嘲諷道。
他面目陰沉,就是不願被敵所惑,他認爲此人攔道,定不是什麼好輩。
“閣主可認得,將軍府的嫡女,姜瑾。”來人忽然道。
尉遲弈凜然幾分。
“我的主子是納蘭清如,曾是西謨納蘭王氏的嫡女。因爲同姜瑾不和,後發生了一些事情,主子一路被西謨皇上追到涼國,成了現在的皇后娘娘。娘娘很欣賞閣主,想同閣主一道合作。”心腹說道。
馬車裡,掀開了一個簾子,其發現裡頭的人竟是殘疾。
於是便上前搭了把手過去。
“你看到了,本閣主就是這樣殘疾之人,如何能幫到你們皇后娘娘。”他陰惻惻道。
心腹想了想,說道:“娘娘既然選擇了閣主,就一定有她的想法。現在閣主已經無路可走了,至於去還是不去,合作還是不合作,就一切看閣主所想了。”
尉遲弈冷哼了一聲。
心腹又補充道:“娘娘說了,爲了迎接閣主來涼國,她要送給你一個見面禮。若能答應與娘娘合作,娘娘會將閣主捧爲大涼國師,享無盡榮耀,與她共謀。”
他輾轉思了又思,一雙陰鷙的眼轉了又轉,而後道:“絕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這一點閣主放心。閣主,還有什麼要問的麼。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心腹暗示道。
尉遲弈什麼也沒說,直接上了那馬車裡頭,心腹立即環顧四周,而後充當馬伕,一路護送其離開西謨,前往涼國。
朝堂之人在江湖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什麼。
回去覆命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責罰的準備。
“沒找到人?”尉遲夜的臉色越來越黑沉。
“……是,是皇上,屬下們無能,請皇上責罰。”
“罰?罰……該罰,該罰。全都給朕拉下去,斬了!”他怒喝道。
“皇,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皇上,且慢。”清越的聲音緩緩傳來。
尉遲夜面上已經很是怒氣騰騰,見到來人,偏過去了身子冷哼一聲。
君無弦卻依舊清潤平緩,他道:“不如皇上先問問,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再斬也不遲。”
那些下屬們連連叩在地上求饒。
“說,都跟朕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其中一個下屬就說,去查先前查過的地方之時,發現有一屋裡死了個老太爺和老婆子,在他們的身上還發現了幾根帶毒的墨針。
言完,包着佈讓公公呈上去。
尉遲夜一看,就知是他的東西。
另一個下屬忽然回憶了起來,指着身旁的人就告狀,說先前他與江湖人起了衝突。
“怎麼回事,都給朕如實道來!”
於是那下屬便猜想着說,肯定是那會子起衝突的時候,讓那司真閣閣主給跑了。
然後將起衝突的原因給道了出來。
“江湖之人隨性慣了,愛打抱不平,定是你們搜查的時候做的太過。”君無弦道。
“是,是,王侯大人說的對。當時只顧着尋人,未能顧及到一些,遂屬下們之後就不會那般了。但哪想到……”
尉遲夜緊抿着脣不語。
“人算不如天算。望皇上能夠念及這些禁衛軍,保衛國土,爲皇上誠懇做事的份上,饒他們一命。事已至此,再如何,也不能夠了。”君無弦提醒道。
那上頭的人擰着眉,沉聲道:“王侯所說不錯。你們還不給朕滾下去!”
下屬們便一邊叩頭謝皇帝,一邊謝王侯。
等殿上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只留下君無弦與他一人時,尉遲夜走了下來,詢問道:“王侯的法子沒錯,是朕的下屬不會辦事,才錯過了這一次絕好的機會。”
他見他面色無異,便試探問道:“不知王侯可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能夠尋到人?”
君無弦輕嘆一聲,說道:“如今之計,只好再碰碰運氣了。”
“王侯此話怎講?”
他道,尉遲弈現在已經無路可走,若他繼續留在西謨,當然,他絕對不會這樣傻。
所以最好的再生之路,便是離開西謨,去往他國謀生。
尉遲夜瞭然,一雙黝黑的眸子亮了亮,道:“朕立刻派人在城門加守。”
君無弦微頷首,道:“陛下英明。”
於是夜裡,城門內外都守了許多的兵將,不外乎埋伏的。
心腹駕着馬車,在距離其之外,停了下來。
“先前進城還未如此之嚴,看來你們皇帝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尉遲弈眉目一片森然。
“別看城門只多了一些守衛把守,其中必是空有假象。裡頭一定有埋伏,想要順利的出城,得想個萬全之策。”心腹說道。
另一邊,姜瑾在府上已經歇下了。
但是即墨不放心,生怕白日裡頭的女賊人在府外盯梢,於是便主動央求守在她的房外。
她看着外頭風如此之大,他穿得又不多,便將他喚了進來。
“小姐,有何事。”
“沒什麼,只是想說,你不必在我房門外守着的。夜裡這樣冷。再者我府邸不是有暗衛的嗎?你還是去歇息吧。我沒事的。”姜瑾說道。
即墨還是不放心,堅持就要守着。
她便說道:“那女賊若一日不現身,你便日日不睡覺了麼?”
這話讓他沒有的反駁。
她嘆了一口氣道:“去吧。”
即墨依舊處在房內不動,道:“就今夜。”
姜瑾拿他沒有辦法,無奈道:“好罷,就今夜。那你就在這守着吧。”
他感念她爲自己着想,便點了點頭。
她隔着一道簾子,拉上了點兒被褥,側身睡下。
其實,她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旁邊有人在,這樣總覺得不舒服。
而且也沒有辦法睡着。
姜瑾蹙着秀眉,翻了翻身。
即墨沉頓了一下,拉開了房門,出去了。
她來不及喚住他,心裡也是有些愧疚。
月色當空,他手裡抱着劍,雙手環胸,就這麼凝望着。
儘管夜色涼涼的風吹過,他也不抖一抖。
爲了保護她,這點對於他來說,完全忽略不計。
爲了她,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一輩子都要守着她,保護她,甚至可以爲她豁出自己的性命。
姜瑾擔憂着即墨在外頭受風吹,心裡也越發的歉疚。
她這翻來覆去的也沒辦法睡着,但眼皮子又困的沒辦法睜開,着實磨人。
又輾轉反側了一瞬,她將他再次喚了進來。
即墨開門的時候,有風吹進來,在被褥裡的她都覺得十分的冷,更別說在外頭的他了。
姜瑾坐起身子,披上了外衫,隔着一道簾子,能看到若隱若現的身軀。
他立即低垂眼。
“睡不着了,說說話吧。”她開口道。
“小姐是擔心屬下,是麼。”即墨道。
也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心裡頭一旦有什麼事情,就沒有辦法安眠。
姜瑾問道:“你可打聽到尉遲弈的什麼消息。”
他搖了搖頭,說道:“皇上至今還未找到。”
她沉吟了片刻,道:“城門。”
對,她忽然想起道:“城門!”
即墨也想到了,說道:“小姐是懷疑,尉遲弈如果想要離開西謨,一定會出城。”
姜瑾認爲,既然找不到他,他就一定不會再待在西謨了。
如果他想法子出城,不管怎麼樣,除外他有通天的本事。
不然一定得經過那道城門纔是。
不知皇帝有沒有想到這裡去,無論如何,都得搶先一步阻止。
姜瑾吩咐即墨道:“你現在迅速趕往城門提醒他們,我怕再晚一步來不及了,你快去。”
望着面前人兒緊張的臉,他遲疑了一瞬,道:“可小姐的安危。”
“我不會有事的,府裡頭不是有君無弦給我安插的人保護嗎?你快些去吧,有什麼消息立刻回來通報我。”她面帶焦急道。
即墨也不再磨蹭了,於是便拉開了房門,從後牆翻了出去。
他在這四周先打探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之後便朝着城門的方向過去了。
瀾惠險些被發現,還好躲得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