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首發晉江文學城謝絕轉載
雖然很捨不得,但畢竟這次出門不是爲了遊山玩水,臘梅城外還有數萬將士在等。所以兩天之後,衆人還是按照計劃啓程,繼續前往王城。
而在臨出發前,秦少宇也留下了一張地圖,裡頭詳盡標註了去南海的路線,以及該到哪裡去找領路人,才能順利抵達染霜島。
“多謝。”連城孤月笑笑,將那張地圖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清晨時分,雪狼站在覆滿白雪的山巔,一動也不動。直到目送衆人背影消失在最後一個彎道,才輕輕低下頭。
一個小小的玉佩正掛在它的脖子,是最瑩潤的色彩,卻被雕成了有些滑稽的牛肉乾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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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鳳凰的寶貝,平時摸也不給別人摸。
“啾。”像是知道此去便後會無期,毛球趴在小窩裡,呆愣愣一動也不動。
“怎麼辦?”沈千凌有點擔心。
“若是有緣,他日自會再見到。”秦少宇用手指蹭蹭它,“師父當日不也說了嗎,這小東西是福命,誰也比不過。”
朝陽從山中冉冉升起,剎那綻放出無數金色光線,暖融融灑在每個人身上。樹上掛着小燈籠一般的青野果,在紅色樹葉掩映下,像是一顆一顆的小寶石。
清風陣陣,帶來最清爽的味道。
秋已至冬未到,果真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啊……
此次戰役,楚軍未傷一兵一卒便大獲全勝,早已在王城傳得沸沸揚揚,而年紀輕輕便東征西伐攻無不克的沈千帆,更是被視爲戰勝一般的存在。因此這日天還未大亮,百姓便爭先恐後從牀上爬起來,擠在街邊佔位置,手裡拎着無數雞蛋鹹肉青菜鮮魚和花瓣——雞蛋鹹肉這些吃食自然是準備塞給將士們,要知道打仗可是很辛苦的啊,更何況是去雪原打仗,連根菜葉都見不着,回來必須好好補一補。至於花瓣,那必須就是準備給沈公子了,畢竟若不是他施法,楚軍也不會大獲全勝,揮揮手便天地變色飛沙走石什麼的,想一想都十分耗費修爲,簡直讓人心疼。
街邊站着一個笑容滿面金牙老闆,正在指揮十幾二十個夥計排隊,以方便等會沈千凌過來時,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撒花瓣。他是城中最大的書商,由於具備高度的商業前瞻性,所以在這場戰役剛剛開始之際,便已經重金召集了一大批秀才文人,集思廣益寫出了一系列嶄新話本,由於這批話本情節新穎描述**,很符合人民羣衆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因此很是發了一筆橫財——沈公子在皚皚白雪中落下一滴晶瑩熱淚,瞬間融化萬里冰川什麼的,想一想就要感動慘了,更別提他還曾爲了幫助楚軍而逆天施法,最後滿身鮮血虛弱倒在秦宮主懷裡,這份大義完全值得被載入史冊好嗎!百姓熱淚滾滾,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啾!”在經過前幾天的鬱悶後,毛球情緒已經稍微恢復了一些,這晌正趴在馬車窗戶上,頂開簾子向外看,小黑豆眼略好奇。
路上有些顛簸,沈千凌怕它會不小心掉出去,於是伸手抱回自己懷中。
“啾啾。”毛球擡頭看它娘——想出去!
“帶你去騎馬?”秦少宇道,“百姓都是一早就趕出門的,我們也不好一直待在馬車裡。”
“嗯。”沈千凌對此倒是很爽快,總歸就是大傢伙圖個高興,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在先前的時候,自己也早就習慣了這種被圍觀的場面。
秦少宇將他的衣領拉好,抱着出了馬車。
毛球蹲在他爹肩膀上,眯起眼睛吹風,頭上呆毛凌亂,覺得略舒爽,甚至還張開了萌萌的小短翅膀。
城門外守着的百姓最先看到楚軍,於是紛紛歡呼出聲,無數禮花在天空炸開,鞭炮噼裡啪啦燃燒,比過年還要熱鬧。
“阿黃。”慕寒夜坐在馬車裡,滿眼期盼道,“真的不能出去看看嗎?”
黃大仙遞給他一杯茶,“是楚軍大捷,我們不方便去湊熱鬧。”
“也好。”慕寒夜攬過他的肩膀,自我安慰道,“在馬車裡也不錯,做事情方便。”
黃大仙警覺,“做什麼事情方便?”
慕寒夜流利無比,“自然是禽獸之事。”
黃大仙胸口發悶,這種事情到底哪裡自然了,外頭那可是成百上千的百姓,要是一個不小心被看到,那還活不活了。
“阿黃可以先坐到本王懷裡。”慕寒夜還在設計姿勢。
黃大仙果斷掀開簾子出了馬車,生怕晚了會被拖住。
慕寒夜勾起嘴角,晃晃手中茶杯,也彎腰跟了出去。
兩人同騎一匹紫燕光,纏綿甜蜜,看上去煞是般配。
所以說當衆大肆秀恩愛這種事,七絕王纔不會落下啊……
玄武門外,楚淵也早已率領百官親自相迎。沈千帆一身銀色戰甲,從遠處策馬而來,年輕的臉上神采飛揚。身後數萬楚軍雖說經過了長途跋涉,卻依舊是精神奕奕,絲毫疲憊也無,連跑步聲都是整齊劃一。金色戰旗迎風獵獵,上頭的“楚”字筆鋒蒼勁,宣告着這個國家的領土與主權凜然不可犯,哪怕只是一寸一毫,也不容不得外敵覬覦與踐踏。
“吾皇萬歲!”沈千帆翻身下馬,沈千帆緊走兩步一把扶住他,“將軍辛苦,不必多禮。”
“吾皇萬歲!”數萬將士單膝跪地,呼聲震天徹地。
當天晚上,一場盛大的晚宴在宮內拉開帷幕,桌上擺滿各色美味,歌舞昇平燈籠搖曳,文武百官舉杯相賀,就算是平日裡素來自律的楚淵,在散場時也有些微微醉意。
“今天有沒有喝醉?”寢宮內,葉瑾扯住沈千楓的臉檢查。
“怎麼會。”沈千楓道,“五杯都不到,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喝酒。”
“是不喜歡你喝醉。”葉瑾拍拍他,“早些洗漱吧,今天也累了。”
沈千楓應了一聲,出門打算去找內侍送熱水,卻看到楚淵正好往這邊過來,“皇上。”
“朕來看看小瑾。”楚淵往殿內看,“他睡了嗎?”
“沒有。”沈千楓側身讓開路,“皇上請自便。”
楚淵點頭,“多謝。”
葉瑾正在桌邊鼓搗幾個藥瓶,見他進來後愣了愣,“你怎麼還沒睡。”
“想着先來看看你。”楚淵坐在桌邊。
葉瑾撇嘴,“我有什麼好看的。”
“今天人太多,朕都沒機會跟你說幾句話。”楚淵早就摸清他的脾氣,倒也沒多在意,說完反而自己笑出聲。
“你笑什麼?”葉瑾不解。
“先前剛找到你的時候,沈公子便跟我說過,你是嘴硬心軟的脾氣,一張嘴能氣死人。”楚淵道,“還說日子久了,我便會習慣了。”
當時不覺得,但是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習慣了。
“快去睡吧。”葉瑾顯然不打算跟他討論這個問題,只是把桌上的瓶子推過去,“都是養身子的,服用之法都貼上去了,每天記得按時吃,晚上要早些休息。”
楚淵失笑,“嗯。”
“你還有其他事嗎?”見他坐着不動,葉瑾開始考慮要不要將人打出去。
“朕來是想謝謝你。”楚淵看着他,語調很是真誠,“若非有你,只怕也不會有這麼多人願意幫朕。”
葉瑾:……
“早些休息。”楚淵站起來,“明早朕叫御膳房做你最喜歡的桂花酥和眉山茶。”
“那個……”見他要出門,葉瑾糾結半天還是叫住他。
楚淵哭笑不得,“那個?”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他敢如此稱呼自己。
“你真不打算立個後?”葉瑾看着屋頂,適度對他哥表示了一下關心,“或者娶幾個妃子也好,起碼能熱鬧一些,總不能一直一個人。”
“又是那幾個老臣私下找你?”楚淵微微皺眉,有些無奈。
“大家也是好心好意。”葉瑾道,“叫你娶媳婦而已,又不是上刀山。”
“不必了。”楚淵道,“現在這樣也不錯。”
“不錯你個頭啊!”葉瑾聞言叉腰怒。
楚淵被驚了一下,心想怎麼說吼就吼。
“咳咳。”葉瑾也覺得自己似乎略兇,於是稍微收斂了一下,苦口婆心道,“做皇帝又不是出家,哪有不成親的道理。”
“以後再說吧。”楚淵笑笑,“早點睡,明天朕再來看你。”
見他明顯不想提這回事,葉瑾只好將其餘話咽回肚子裡,目送他離開大殿,並且激烈考慮要不要意思意思叫聲“哥”。
但最後還是沒有叫出來。
完全和我沒關係啊!
葉谷主盤腿坐在牀上,傲嬌望天。
全都是因爲他跑得太快了。
畢竟這種事也需要時間醞釀。
“皇上走了?”沈千楓進屋後問。
“嗯。”葉瑾撐着腮幫子,“又沒勸成,他似乎完全不想娶妻生子。”
“會不會是心裡已經有了人?”沈千楓幫他脫衣服。
“會嗎?”葉瑾聞言疑慮,“不應該啊,也沒聽誰提起過。”
“你又沒有整日待在皇上身邊,又如何能事事都清楚。”沈千楓解開他的髮帶。
“說的也是。”葉瑾撓撓下巴,過了半天又道,“但還是說不通,他是皇帝,看上誰了儘管娶就是,何必藏着掖着?”
“說不好。”沈千楓將他抱進浴桶,猜測道,“或者有難言之隱?”
葉瑾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難不成他不舉?”
沈千楓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說,若是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那便和身份沒關係,就算是皇帝也只能壓在心裡。”
“不該喜歡的人?”葉瑾嫌棄道,“要是看上人家有夫之婦,那還不如不舉。”起碼不舉還有治好的可能性,插足別人親事要不得。
沈千楓笑着搖搖頭,湊過去親親他,“先不想了,好好洗澡。”
“哦。”葉瑾心不在焉答應了一聲,然後低頭掃了一眼,旋即震驚道,“你是什麼時候脫我衣服的?!”爲什麼居然會在浴桶裡!
沈千楓:……
這神走的,未免也太遠了一些啊。
“阿黃。”另一邊,慕寒夜正斜靠在牀上叫他。
“你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昏君。”黃大仙在一邊擰乾手巾。
慕寒夜驚奇,“真是心有靈犀,居然知道本王要問什麼。”
每次都是這一句,想不知道也很難啊!黃大仙坐在牀邊幫他擦臉。
“阿黃……”慕寒夜又叫。
“做夢。”黃大仙秒速拒絕。
慕寒夜稱讚,“又猜到了。”
黃大仙好笑,幫他脫了衣服鞋襪,“以後不許再喝成這樣。”
“又沒醉。”慕寒夜將他一把拉到懷裡。
“這還叫沒醉?”黃大仙捏住他的臉。
慕寒夜翻身壓在他身上,低頭大狗一樣咬來咬去。在他清醒的時候,黃大仙尚且拿他沒辦法,更何況現在還喝了酒,於是也唯有哭笑不得妥協,只在他鬧得太過分之時,纔會微微皺下眉頭躲一躲。
“小遠。”慕寒夜含住他的耳垂。
黃大仙環住他的肩膀,“嗯。”
“我們早些去江南吧。”慕寒夜在他耳邊呢喃,“等不及了。”
“好。”黃大仙道,“明天向秦宮主他們道別,我們後天就走。”
慕寒夜聞言高興,“果真阿黃也是迫不及待想離開,好與本王雙宿雙飛。”
“想多了。”黃大仙冷靜道,“我是怕你在皇宮待久了會闖禍,所以還是早些走的好,免得被楚皇嫌棄,傳出去也丟人。”
慕寒夜聞言僵了僵,表情十分委屈,趴在他身上裝死不肯下去。
黃大仙揉揉他的腦袋,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而在另一邊,小鳳凰正站在一棵鎏金鑲銀嵌瑪瑙的玉雕梧桐樹上,小黑豆眼熠熠生輝!
這是楚淵差人送來的禮物,此次無論是征伐羅剎國還是剿滅周珏,追影宮都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秦少宇富可敵國又淡泊名利,與其送他禮物,倒不如討巧一些送給小鳳凰,而事實也證明這條路線的確沒錯——收到禮物的毛球很高興,沈千凌也就跟着高興,而沈千凌高興了,秦少宇自然也就沒道理不高興。
“啾!”毛球支開身後的幾根小短翎羽,覺得自己正在熠熠生輝,十分威猛,並且十分期待能得到瓜子和扔高高。
但可惜,它爹孃都沒注意到。
牀帳輕搖,如此美景良辰,自然沒有辜負的道理啊。
“叫相公。”秦少宇握住他的手腕,順勢壓到枕側。
沈小受鏗鏘道,“不叫!”
秦少宇撓撓他的肚皮,“那我們就嗯嗯一整夜。”
沈千凌:……
少俠你是認真的嗎,那樣一定會精盡人亡。
“叫不叫?”秦少宇和他額頭相抵。
“叫了就可以不嗯嗯嗎?”沈千凌問。
“不可以。”秦少宇一口拒絕。
沈千凌胸悶,那你問我還有什麼意義!
“反正晚上也沒事做。”秦少宇淡定解開他的衣襟。
沈小受聞言落淚,晚上誰會有事情做,是個人都要睡覺啊!
秦少宇低頭,重重親了一下他的胸膛,留下一個紅紅的印記。
真是……喜歡到不行啊……
夜色漸深,御林軍在宮內按例巡視,前頭卻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第一反應便是來了刺客,於是趕忙追過去看究竟。
“說了多少次不要打臉啊!”江湖吉祥物淚流滿面,蒼天可表,我們只是稍微長得英俊了一些,居然就被異國小夥伴追着打。
要是再這麼下去,那就真的沒辦法做朋友了。
日月山莊暗衛站在一邊,前期先是進行了友好圍觀,後期見七絕國影衛似乎打得很爽,於是便也義無反顧加入戰局——反正大少爺已經睡了,打一架也不會被發現吧?
真的忍很久了啊!
一時之間,御花園內,烏煙瘴氣,飛沙走石。
御林軍站在一邊,面面相覷十分苦逼。
這些傳說中的江湖中人,果真是一個賽一個特立獨行。
秋日的夜空無比清爽,連星星都要更亮一些,一閃一閃掛在半空,比最珍惜的寶石都要璀璨。
伴隨整座王宮,寂寂入眠。
半年之後,日月山莊。
“你又惹小瑾生氣了?!”沈夫人柳眉倒豎,怒視她大兒子。
“我沒有啊。”沈千楓大感冤枉,捧在手裡疼都來不及,哪裡還捨得鬧彆扭。
“那他怎麼早飯都沒吃都出去了。”沈夫人道,“去幹嘛了?”
“我不知道。”沈千楓搖頭。
沈夫人立刻用“這你都不知道居然還說沒吵架”之類的眼神看他。
沈千楓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總不能一直待在山莊。最近天氣熱有不少人都中暑,他大概是去仁義堂坐診,晚些就會回來了。”
仁義堂是城裡最大的善堂,平日裡經常會有富戶在這裡放油放米,而在每月月初的時候,葉瑾也經常會去幫大家看看病開開藥,因此百姓對他都極爲尊敬。
等看完最後一個病人,天上日頭也已經漸漸西沉,葉瑾站起來活動了一□子骨,剛想着收拾東西回去,暗衛卻在門口道,“谷主,還有個……病人。”語調有些猶豫,像是不知道要如何描述。
“還有人?”葉瑾坐回去,“讓他進來吧。”
“進去吧,不要亂吵。”暗衛打開門,卻擠擠攘攘跑進來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葉瑾見狀有些意外,不過他向來就喜歡小孩,最近又趕上沈晗跟着老莊主出去訪友,原本就想得慌,所以笑眯眯道,“誰生病了呀?”
“它。”一個小男孩遞過來一隻小猴子。
葉瑾:……
“它真的生病了。”見葉瑾半天不接手,另一個小娃娃急道,“被鞭子打出來的傷口,都不能走了。”
葉瑾將小猴子放在桌上,就見它全身毛都亂糟糟的,背上有不少傷痕,腿也一瘸一拐,的確傷得不輕。
像是知道面前這人是大夫,小猴子異常乖巧蹲着,用圓溜溜的眼睛看他,尾巴一卷一卷,聽話的不得了。
“誰把它打傷的?”葉瑾一邊配藥一邊問。
“是路口的雜耍班子。”幾個小男孩爭先恐後道,“裡頭還有不少猴子,都被他們打得不輕,這隻小猴子是太小,所以才能擠出來被我們撿到。”
“怎麼這麼壞。”葉瑾聞言皺眉。
“是啊。”小娃娃們也是一臉生氣,“那班頭可兇了,我們說讓他們別打了,他還嫌我們煩,還說要我們滾遠一些。”
葉瑾聞言搖頭,繼續幫小猴子處理傷口,繃帶橫七豎八,將它纏成了一個小布猴,看上去有些滑稽。
小娃娃看得笑出來,趴在桌子上用手摸摸。
打好最後一個結,剛好沈千楓也過來接他回家,進屋後被驚了一下,“怎麼這麼多小孩。”
“是來治小猴子的。”葉瑾將手洗乾淨,“包好了,誰帶它回去?”
小娃娃們面面相覷,個個都想帶,卻個個都不敢——畢竟算是偷偷摸摸撿來的東西,而且那個雜耍班主看上去兇得要命,要是被他發現,說不定會找上門向爹爹告狀。
“不然就先放在日月山莊?”葉瑾道,“你們可以隨時來看它。”
“真的呀?”小娃娃們高興起來,嘰嘰喳喳道過謝之後,便各自回家吃飯,蹦蹦跳跳很是歡快。
葉瑾笑着搖搖頭,將小猴子交給暗衛,讓他先着帶回山莊找個窩。
“到底怎麼回事?”沈千楓問。
“是從雜耍班子跑出來的。”葉瑾將事情跟他說了一遍,又道,“時間還早,去看看吧?”
沈千楓點頭,帶着一起去了街口。
剛好是吃飯的時間,所以大街上並沒有多少人,雜耍班子的人也正蹲在背街吃麪,樹下丟着一個大鐵籠子,上頭隨隨便便攤着些果核與爛菜葉,地方不算大,卻關了少說也有四五隻大猴子。就像那些小娃娃說的,許多身上都有傷痕,最下面一隻毛色灰白的老猴子更是早已奄奄一息,趴着動也不動。
“可不止是猴子。”沈千楓揚揚下巴,“那邊。”
葉瑾順着他的方向扭頭看過去,就見一男一女兩個娃娃正半蹲着,每人舉着一片磚頭,顯然是在挨罰。
“什麼玩意。”葉瑾頓時怒從心起,雖說已經是夕陽西下,但六月的日頭何其毒辣。兩個小孩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犯了多大的錯,至於這樣一邊暴曬一邊受罰。
“忍一忍。”沈千楓道,“這雜耍班子不是城裡人,應該是近幾天纔來的,看這樣子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晚上再來看看,說不定能發現更多東西。”
“那現在呢?”葉瑾問。
沈千凌招手叫過一個暗衛,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暗衛點頭離去,在街口一家酒樓門口大聲道,“你們老闆在不在?晚些時候我家大少爺要來吃飯,順便有件事情想談。”
“沈盟主要來啊,我這就去找老闆。”小二趕忙將他讓進去,自己撒丫子跑出門。
那夥雜耍班子在聽到沈千楓要來後,果真便緊張起來,上前將那兩個小娃娃抱了過來,又一人給了一碗麪。
兩個小娃娃大口大口坐着吃,連燙也顧不上,明顯餓了許久。
葉瑾看得直搖頭,如此欺負小孩,當真是沒什麼良心。
半夜的時候,幾個暗衛悄悄潛入那雜耍班子租住的大院,偷聽之下才發現,原來這夥人明着是雜耍賣藝,背地裡卻幹着販賣小孩的勾當,挑長得好看的高價賣掉,沒人要的便留着雜耍掙錢,平日裡非打即罵,生了病就遺棄,沿途不知害了多少人家,於是轉頭便去報了官。
第二天一早,官兵就拿着鐵鏈包圍了大院,將人販子全部捉拿下獄。救出來的小孩暫時送到善堂,將來也好送還給父母。而那些猴子,則是在被治好傷後,喜氣洋洋跟着鏢車順路回了西南,被悉數放回蜀中青城山。
那夥人販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按照原先的律法,關個三五年也便能放出來。但葉瑾在看完那摞惡跡斑斑的罪狀後,當即便給楚淵修書一封,派人快馬加鞭送往王城。三月之後楚皇修改律令昭告天下,販賣幼童罪行惡劣者,若證據確鑿,可斬立決。
“早就該這樣了,砍頭都算輕的。”蜀中追影宮,沈千凌懶洋洋晃腳丫子,“偷別人小孩拿去賣,也不怕將來下油鍋。”
秦少宇笑笑,將他從軟榻上抱起來,“去換衣服,我們要早些下山,免得溫大人等太久。”
“嗯。”沈千凌點頭,使勁伸了個懶腰。
由於溫柳年三天後就要調任別處,所以大傢伙約好了,今日給他擺酒送行。
其實說調任也不準確,嚴格來講應該是升官,從知縣升成了知府,聽着不錯,但卻並不算什麼大好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大概都寧可選擇在安寧繁華的雲嵐城做個小縣令,而不是去一個暴徒橫生的土匪窩做知府。
蒼耳州,那是個什麼鬼地方喲……窮就算了,還盡出強盜,前幾任知府都是沒到任多久就哭爹喊娘要走,還有一個甚至乾脆掛印辭官,寧可回去種田也不願意再繼續做官,可見有多嚇人。
不過溫柳年對此倒是沒有多大意見,因爲一來他是個清官,對於清官而言,富庶之地與窮鄉僻壤其實沒多大區別,因爲都是拿一樣多的俸祿,甚至有時候朝廷出於安撫目的,還會多加一些額外的補助;二來他是個書呆子,向來是上頭說去哪裡,他便去哪裡,所以除了有些不捨得追影宮與地方百姓外,倒也沒有多牴觸。
城中最大的酒樓裡,一桌宴席正熱熱鬧鬧擺開,暗衛熱情洋溢道,“溫大人可要多吃點,聽說那蒼耳州連米都沒有,大家都是頓頓吃糠。”
溫柳年搖頭,“其實也沒這麼差,大楚沒有太窮的地方,諸位莫要偏聽偏信。”
暗衛呲牙看他,那你還吃這麼快,簡直就是下箸如飛,腮幫子都鼓了。
一個讀書人居然這麼能吃,可怎麼對得起孔夫子。
“溫大人。”沈千凌也道,“你慢着點,後頭還有菜。”
“咳咳。”溫柳年被雞湯嗆到。”
“啾。”小鳳凰同情用翅膀拍拍他。
“這個溫大人收好。”秦少宇遞過去一個信封。
“這不行。”溫柳年趕緊放下筷子拒絕,“我雖說清苦,但也不能收秦宮主的銀子,快些收起來。”
秦少宇冷靜道,“溫大人想多了,我從來就沒打算要給你送銀子。”
溫柳年:……
沈千凌忍笑。
秦少宇繼續道,“是一封書信罷了,蒼耳州不是個消停地方,溫大人一介文人,去了難免吃虧。那裡有個江湖門派名叫騰雲堡,掌門人算是與我有幾分交情,見了這封書信,將來自然會照應一些。”
“原來是這樣啊。”溫柳年高高興興將信收起來,“多謝宮主。”
秦少宇笑笑,與他碰了一杯酒,“一路順風。”
“啾!”毛球也吃了條牛肉乾,象徵性表示了一下祝福。
暗衛笑笑鬧鬧,將酒樓渲染出最溫暖的氣氛。
晚些時候,溫柳年醉醺醺被送回府衙,第二天直到中午才起牀,洗漱完後見桌上壓着那封書信,於是便想收起來,卻覺得厚度有些不對,猶豫着打開之後,就見裡頭除了書信,還有厚厚一摞銀票,於是眼眶有些發熱。
“大人也不必再還回去了,宮主不在,追影宮其餘人也不敢收。”前來送馬車的暗衛在門口提醒——由於溫柳年實在是太窮了,沈千凌總覺得他那匹老馬會在半路昇天,於是特意準備了一架新馬車。
“秦宮主去哪裡了?”溫柳年聞言意外。
“漠北七絕國。”暗衛笑道,“今早剛出發。”
官道之上,踏雪白正一路疾馳,朝着西北而去。
經過將近一年的水脈挖鑿後,七絕國內的水源已經不再短缺,但想將千里黃沙變成綠洲沃土,也絕非一朝一夕所能達成的事。不過即便如此,在進入七絕國境內後,沈千凌還是明顯能感覺到,這裡的綠意要比先前多了不少。
慕寒夜與黃大仙接到通傳,一早就在宮門口等,衆人相見後自是高興萬分。看着旁邊一個人挺眼熟,沈千凌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認出來後吃驚道,“小王爺?!”
“沈公子,秦宮主。”慕烈焰態度恭敬,比起一年多前那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可謂判若兩人,不僅皮膚變黑了,身體也更加健壯,氣場更是完全不一樣。
“阿焰這一年一直率軍在大漠開採水脈,昨天剛回來。”慕寒夜道。
“這樣啊。”沈千凌笑眯眯,“小王爺辛苦了。”
“啾。”毛球蹲在它爹肩膀上,也嚴肅表示了讚賞。
在一頓烤羊全宴後,沈千凌又陪着太后聊了一陣天,才被放回住處休息。漠北的天氣很晴朗,夜色也就更美,秦少宇從身後抱住他,“凌兒。”
“怎麼了?”沈千凌趴在牀上。
“想不想出去?”秦少宇在他耳邊低語。
沈千凌拒絕,“不想。”
“我想去大漠。”秦少宇含住他的耳朵。
沈小受“刷拉”回頭,惱羞成怒道,“做夢!”
“難道凌兒不想?”秦少宇道,“上次分明就……唔!”
沈千凌雙手死死捂住他的嘴,面紅耳赤道,“不許說了!”幕天席地什麼的,很像變態啊!
“真的不行嗎?”秦少宇很是遺憾。
行才見鬼了。沈小受抱着被子滾到靠牆,“快點睡覺!”
“又在牀上啊?”秦少宇似乎很不甘心。
“根本就沒有這個‘又’啊!”沈小受悲憤抗議,我說的是純睡覺,閉眼睛打呼嚕那種!
“那就只好勉爲其難了。”秦少宇將他拉進懷裡。
沈千凌悲憤無比,捂着小褲頭死命抗議。
桌上小窩空空蕩蕩——由於毛球的機智選擇,所以它今晚留在了太后寢宮,晚上不僅很安靜,還有軟綿綿可以蹭,鳥生十分圓滿。
窗外暗衛嘖嘖搖頭,淡定捂住耳朵。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
而七絕王的寢宮內,今晚也出其意料的安靜。
因爲裡頭壓根就沒有人。
至於人去哪裡了……
“阿黃。”一座九層寶塔之上,慕寒夜正與黃大仙並肩而立,衣袂飄飄,很有幾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氣場。
當然,如果沒有時不時迎面刮來的呼嘯狂風,那就更浪漫了。
畢竟大漠上的風,可不是鬧着玩的啊。
又一陣大風迎面吹來,黃大仙再次踉蹌了一下。
慕寒夜感慨道,“阿黃真是嬌弱。”
“我們能回去了嗎?”黃大仙實在不想跟他再多說話。
慕寒夜道,“阿黃難道不覺得這樣很有感覺?”
完全沒有啊。黃大仙轉身往下走,並且深刻認爲自己一定是羊肉吃多了,纔會答應他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這裡吹大風。
寶塔樓梯處有一道門,黃大仙推了一下,沒開,又推了一下,還是沒開。
於是他後知後覺想起來,先前的時候,好像是他直接抱自己飛上來的。
“我怕別人上來。”慕寒夜解釋道,“所以平日裡都是鎖着的。”
黃大仙無語看他,你堂堂一個皇帝,修個寶塔還怕別人上來,能不能再小氣一些。
“這裡是我與阿黃兩個人的地方。”慕寒夜拉住他的手。
大概是由於夜晚太冷,所以黃大仙覺得,如此被他拉着手也很溫暖。
氣氛終於浪漫起來,慕寒夜低頭慢慢湊近他的雙脣,黃大仙也微微閉上眼睛,眼看着雙脣就要相接,卻又呼嘯來了一陣風,將寶塔四周的紗簾吹起來,糊了兩人一頭一臉。
“咳咳。”黃大仙被灰塵嗆到。
慕寒夜開始由衷後悔,當初爲何沒有將紗簾換成琉璃,或者透玉,或者直接砌成磚——黑漆漆其實也別有情趣啊。
“我們還是下去吧。”黃大仙心力交瘁。
慕寒夜只好將他抱了下去。
一到地上,風也就小了不少,不過九十月份還是有些冷,於是慕寒夜自然而然解下披風,輕輕將他裹了起來,“我揹你回去?”
黃大仙搖頭,“自己走。”
“也好。”慕寒夜拉過他的手,走了兩步後道,“不然親一下再回去?”
黃大仙:……
慕寒夜委屈道,“剛纔沒親到。”簡直不能更吃虧。
黃大仙嘴脣動了動,這種語調,就好像十年八年才能親一回一般。
但實際上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睡着之前,兩人幾乎時不時就要親一下——當然,前提是在沒人看到的狀況下。不過其實就算是有人看到,七絕王也不會有任何顧慮,但也架不住黃大仙臉皮太薄,慕寒夜只好妥協。
慕寒夜還在殷切看他。
黃大仙無奈又好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仰頭親了上去。
慕寒夜眼底滿是得逞笑意,雙手握住他的腰肢,纏綿加深了這個親吻,然後……就手牽手回宮了,十分純潔!
幕天席地什麼的,在這個時節,似乎略微有些冷。
不過既然是大漠之王,那就總有機會能得逞一次的吧?
畢竟還有一輩子要過,日子可長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