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白衣客的否認,黑衣人並不意外。
只聽黑衣人竟然順着白衣客的話道:“你的記憶裡或許找不出一個像我這樣一個姓周的。
可是,你一聽說姓周的,你的記憶裡應該馬上就浮現出一個複姓百里的人。”
“複姓百里的?男人?女人?”
“百里是一個女人。”
白衣客搖頭說道:“也沒有,我的朋友之中也沒有一個姓百里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姓百里的女人。”
黑衣人又猛吸了一口氣,道:“我在這兒等了你三天三夜了,這是你我五年前的約定。
如今,百里不在了,你不會連在我面前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了吧。”
白衣客呆了一呆道:“我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這麼說你認得我。”
黑衣人冷然搖頭,道:“我怎麼可能會認不得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都認得出你。”
“既然這樣……”
白衣客似乎想笑,但他沒笑,而是繼續道:“那你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嗎?”
黑衣人目光一睜,兩眼之中又現厲芒。
“你姓蘇,叫蘇東川,是故水落雁莊的莊主,被人稱作‘翻天棍’。”
“蘇東川?‘翻天棍’蘇東川?”
說完之後,白衣客便仰天大笑,也許是他笑得太厲害了,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來。
一時間,白衣客的笑聲和着咳嗽,邊笑邊咳嗽。
過了一會兒,白衣客才止住了笑容,像是看傻子一樣看着黑衣人。
然後才整了整衣裳道:“閣下你太擡舉我了,閣下你真是太擡舉我了……”
黑衣人皺着眉頭道:“怎麼,難道你不是蘇東川?”
白衣客不笑了,咳嗽也停了,臉上因咳嗽有了點血色,可是咳嗽一停,那剛升起一絲血色又消失了。
他的臉很蒼白,甚至比沒笑之前更蒼白,更虛弱。
只聽白衣客微微喘着道:“堂堂蘇東川會像我這個樣兒?
蘇東川要像我這個潦倒寒傖,一陣風來就能吹倒的樣子,他在樂原郡也得不到‘翻天棍’這個稱號了!”
黑衣人怔了一怔道:“這麼說,是我認錯了人。”
白衣客又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道:“大概是吧,我想除了你認錯了人之外,不會有別種可能……”
黑衣人道:“你的年紀,身材,像貌,都像我恨不得殺個千八百遍的蘇東川。
尤其是,五年前我和蘇東川在信里約定,今日在這裡解決我兩的恩怨。”
白衣客道:“世界上不是沒有年紀,身材,像貌相彷彿的人。
這黑照山也不是隻有閣下和蘇東川能來的地方。
你若是單憑這就把我當成了蘇東川,那實在是讓人可笑……”
說到這裡,白衣客忽然一頓,然後又微一點頭道:“不過,我倒希望你把我當成蘇東川。”
黑衣人道:“你希望我把你當成蘇東川,什麼意思?”
白衣客道:“閣下慧眼如炬,自然能看出我是個重病在身、離死不遠的人。
要有誰能把我當成在樂原郡名聲在外,又是一莊之主的‘翻天棍’蘇東川殺了,實比死得無聲無息,默默無聞來的要好。”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你以爲讓人誤認爲蘇東川這麼光彩麼?”
白衣客無所謂地道:“光彩不光彩那是另一回事,至少‘翻天棍’蘇東川即使出了樂原郡也有一定的名望。
或許,也可以算是是一位天下皆知的有名人物……”
白衣客話未說完,黑衣人突然一步跨出,帶起一片雪,到了白衣客跟前。
只見黑衣人直接一把揪住了白衣客的衣襟,只一拉,那麼堅韌的狐裘便被他扯破了一大塊。
衣破肉現,白衣客一身肌膚有些白,胸膛上沒多少肉,可也看不見骨頭。
他那胸口處,有着巴掌大的一塊傷疤,像是火燒,又像是水燙,紅紅的,還是嫩肉,似乎傷還剛好不久。
突然被人扯開衣服,白衣客也是愣住了。
白衣客冷得一顫,很不解地道:“你這是幹什麼?”
說完,白衣客伸手就想推開黑衣人的手。
可是黑衣人彷彿渾身都是勁兒,氣力似乎也大得驚人。
既然白衣客用盡了力氣,也沒能推動黑衣人分毫。
只聽黑衣人道:“蘇東川正胸口處刺着一個‘貞’字,你……”
白衣客截口說道:“我正胸口處卻有一處險些要了我的命的傷疤。”
黑衣人一雙目光像兩把利刃,逼視着白衣客,道:“你正胸口處原也刺着一個‘貞’字,對不對?”
白衣客笑了,笑得有點怪,讓人說不出那是什麼意味,只聽了他的笑心裡會爲之一酸。
“我方纔不是說過麼,我希望你把我當成蘇東川。”
黑衣人冷然說道:“告訴我,你胸口刺的那個‘貞’字哪裡去了?”
白衣客笑笑說道:“我要是告訴你,我正胸口處被人用那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起先血肉模糊,後來潰腐糜爛。
然後,等到傷好之後,那個針刺的‘貞’字就不見了,你信不信?”
黑衣人怒聲說道:“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蘇東川。”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道:“不知閣下能否告知在下,閣下隱居了多久?”
黑衣人道:“五年。”
白衣客沉默了一會兒,道:“想不想我告訴你一句實話?”
黑衣人道:“世上沒一個人不願意聽實話的……”
白衣客微一搖頭,脣邊又浮現了那令人望之心酸的笑意,道:“你錯了,世上有很多人愛聽假話。
當你告訴他實話的時候,他卻不相信,也不願意聽。”
黑衣人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我要聽實話,也願意聽實話。”
白衣客道:“你是我生平所見第一個要聽實話,願意聽實話的人。
那麼我告訴你,‘翻天棍’蘇東川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黑衣人一怔:“你,你是說他死了?”
白衣客緩緩說道:“不在這個世界上自然是死了。”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我不信,他是怎麼死的?”
白衣客道:“他是被幾個人圍殺而死的。”
黑衣人道:“他是讓人殺死的,誰?到底是誰趕在我前面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