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兄弟二字,究竟該如何詮釋?

三合公司,地下室內。

李靜波等楊東離開後,站在原地沉默了將近一分鐘,在心中充滿疑惑的情況下,用腳尖勾過了手銬的鑰匙,隨後慢慢蹲下身,開始吃力的用手夠着地上的鑰匙。

五分鐘後。

“嘩啦!”

李靜波身形怪異的蹲在地上,額頭冒汗的捅咕了半天,終於打開了手銬。

“咕咚!”

失去手銬的束縛以後,李靜波身體失重,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緩了半天,才忍着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走到了桌子旁邊,拿起了楊東的手機,按下了解鎖鍵。

“刷!”

隨着手機屏幕亮起,李靜波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因爲視頻封面上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畫面裡那個低矮的土坯房,瞬間勾起了李靜波的思緒,因爲它所代表的含義,正是李靜波往後餘生,都已經再也無法享受的一樣東西,那個字叫做——家!

李靜波盯着定格的視頻封面失神良久後,手指顫抖的按下了播放鍵。

“沙拉!”

隨着手機喇叭傳出的一陣沙沙聲,視頻開始播放,十數秒後,畫面中的第一個身影走出了李靜波的家門,出現在了院子當中,由於這個視頻是張傲在夜間錄製的,所以圖像並不是很清晰,加之李靜波家裡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所以視頻中唯一的光源,就是順着窗子透到院子裡的一點光亮。

雖然視頻的影像模糊,讓人根本看不清畫中人的臉,可是是李靜波單憑那道模糊的身影,還是一眼辨別出了李超,這麼多年來,李靜波始終把李超當成自己最好的兄弟,兩個人之間,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李靜波看見視頻中出現了李超的身影,腦海中詫異無比,他實在想不通,李超爲什麼會在深夜裡,出現在了自己的家中。

視頻內容並沒有因爲李靜波的思緒而停止,幾秒鐘後,李靜波的奶奶也從房間裡跟了出來,由於張傲拍攝的距離較遠,並沒有錄製到二人對話的聲音,只能看出二人是在交流。

幾秒鐘後,視頻中李奶奶的情緒有些激動,伸手向李超抓了過去,隨即在拉扯之間,李超懷中的鈔票散落,也開始跟李奶奶推搡起來。

“來人啊!抓強盜啊!”李奶奶那一聲無助的呼喊,在手機喇叭中模糊傳出。

“我去你媽的!”李超一聲怒吼,猛然抽刀。

“……這個畜生!”李超動刀後,張傲清晰的罵聲隨之響起,視頻開始有些微微抖動。

畫面模糊的視頻影像中,李超手中的尖刀彷彿一抹流螢,不斷地閃爍着白光,向李奶奶揮舞而去。

接連七刀!

刀刀致命!

在李超動手的同時,視頻開始猛烈搖晃,同時傳來了跑步聲,等視頻再度清晰的時候,視角已經十分怪異的倒在了地上,只能模糊的拍攝到李奶奶的半個身子,還有倒映着熒光的大片血流。

“刷!”

李靜波看着畫面中倒在地上,身體微微抽搐的奶奶,視線直接被淚水模糊。

“畜生!連他媽老人都殺,你還有沒有人性!”隨着視頻定格在了李奶奶身上,張傲也跟着一聲怒吼,靜止的視頻畫面中,打鬥聲與喝罵聲接連不斷。

不到一分鐘後,張傲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頻中,捂着胳膊將掉在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

至此,視頻戛然而止,開始重新播放。

……

昏暗的地下室中,李靜波坐在椅子上,臉龐不斷被閃爍的手機畫面映入各色光芒,他雙目呆滯,眼神中的那種以前從來沒有消失過的桀驁,已經蕩然無存。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他想不通,自己對李超掏心掏肺,李超爲什麼要殺了他奶奶!

他想不通,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家人,爲什麼會慘遭荼毒!

他想不通,自己當初雄心壯志的想成爲一個大混子,怎麼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更想不通,爲什麼當張傲這個對夥,都能爲了救下自己的奶奶,而衝上去跟人拼命的時候,李超卻可以毫無心理負擔,選擇對自己兄弟的家人舉起了屠刀。

李靜波不是傻逼,他一直都清楚李超是一個不可信的人,可他依舊選擇陪着李超去折騰,去瘋狂,去做着末路上最後的狂歡,因爲李超在大明出事之後的一些舉動,讓李靜波堅信,他是有人性的。

因爲李超,李靜波的人生被毀於一旦。

親人,沒了!

家,也沒了!

半晌後。

“啪!”

李靜波擡起手掌,對着自己臉上,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一巴掌抽了下去,眼淚不可抑制的流淌:“爲什麼是你?!”

“……”

無人迴應。

“啪!”

“奶奶!我錯了!”

“啪!”

“我想家了!”

“啪!”

“我想吃您做的蛋炒飯了!”

“啪!”

“啪!”

“…!”

空曠的地下室內,只有巴掌抽在臉頰的聲音,不斷迴盪。

李靜波崩潰了。

這個思想單純,將兄弟二字看的高於一切的少年,從未對友情產生過動搖。

但此時此刻,他堅信多年的信念,被楊東留下的一個視頻,徹底擊垮。

在所有人都選擇拋棄李超而去的時候,李靜波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留在李超身邊,與他同進同退同患難,因爲他們倆是最好的兄弟,爲了這一聲兄弟,李靜波甘願幫李超隱瞞下了殺掉王新明的事實,乃至於李超犯下了後來的一系列命案,讓李靜波心中充滿恐懼的時候,都選擇咬着牙沒有退縮,因爲李靜波認爲,李超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自己在這時候拋棄他,那麼真的就沒人能照顧他了,李靜波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只爲對的起心中的兄弟二字。

爲兄弟而戰,李靜波無悔。

可是眼前不斷重複播放的視頻畫面,又在用無比現實和赤.裸的答案告訴李靜波,他唯一的血脈親人,死在了自己心中那個最好的兄弟手裡。

兄弟二字,究竟該如何詮釋?

面對這個從未思考過,卻將自己徹底毀掉的答案,李靜波呆滯的雙瞳,逐漸被恐懼和無助填滿,最終又由絕望,慢慢變成了空洞。

他才二十一歲,卻在這個精彩紛呈的大千世界中,沒有了任何親人,也沒有了任何朋友。

……

一小時後。

“咣噹!”

當李靜波木然坐在原地發呆的時候,楊東如約推開了地下室的門,看見李靜波毫無顏色的眼神之後,面無表情的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沒有作聲。

“給我支菸。”過了差不多五分鐘後,李靜波嗓音沙啞的開口。

“我身上有傷,不能吸菸。”楊東面無表情的拒絕了李靜波,坐直了身體:“說說你的選擇吧。”

李靜波聽完楊東的話,再次沉默了下去,又過了一分鐘左右,才微微抽動了幾下嘴角:“別把我交給警察,行嗎。”

“你得給我一個,不把你交給警察的理由。”楊東看着李靜波,不置可否。

“我知道羅漢被捕的事,因爲李超打報警電話舉報羅漢殺害王新明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知道,你要把我交給警察,是想保羅漢平安,可是單憑我自己,你換不回羅漢……王新明是李超殺的,不僅是王新明,攛掇黃保軍跟你鬥起來,也是李超一手操辦的,他對黃保軍做的那些事,我都沒有跟他直接參與,所以不知道他動手的具體細節,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李超冒充你的人偷襲黃保軍,假裝偷襲失敗,給他留下了一把氣動手槍。”

“你繼續。”楊東坐在李靜波對面,輕聲迴應了一句,同時也在思考着李靜波話語中的真實性,李靜波的一番話,已經讓楊東相信了大半,在此之前,楊東一直認爲,不管是王新明的死,還是黃保軍家人的接連出事,都應該是出自李靜波的手筆,因爲憑他對李超的瞭解,感覺李超真的不像是有魄力能操刀的人,可是自從李超殺了李靜波的奶奶,楊東又忽然感覺,李超好像真的變了。

“李超是一個很聰明,也很狡猾的人,他只要想躲,別說你們了,就連警察都很難找到他。”李靜波說話的時候,聲音異常冷靜:“但我不一樣,因爲我對李超太熟悉了,我瞭解他所有的朋友圈子,也清楚他所有能藏身的地點,如果說整個大L市,還有一個人能找到李超的下落,那個人一定是我,只有我找到李超,才能幫羅漢洗脫嫌疑,不是嗎?”

“且不論你這番話,究竟是真是假,即使你沒有對我說謊,可是現在你奶奶已經死在了李超手裡,你又該如何向我保證,你見到李超之後,不會一時衝動,除掉他呢?”

“李超身上的案子太多了,只要被捕,他必死無疑,但我還得活着。”李靜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痛苦不堪:“我想跟你談一個條件。”

“你說說看。”

“我不懂法,但也知道,李超進去之後,我也好不了,現在我奶奶已經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牽掛的人了,但對不起的人還有一個,我有個女朋友,叫做薛樂,她爸是個爛賭鬼,她媽是個坐檯的,薛樂的家庭很亂,當初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承諾過會永遠照顧她,現在看來,我要食言了。”李靜波嘆了口氣:“我可以幫你找到李超,條件是等羅漢釋放之後,你要給我女朋友拿一筆錢,至少十萬。”

“你現在身負通緝,我不把你交給警察,已經算是恩澤,你憑什麼覺得,你幫忙找到李超,能成爲跟我談判的籌碼?”楊東面容嚴肅的迴應了一句。

“沒有我的話,你們永遠都找不到他!”

“我會找到他,只是時間問題。”楊東輕聲糾正道。

“我還可你幫你除掉劉寶龍!”李靜波沉默半晌後,加大了籌碼:“我知道,你跟劉寶龍之間有着深仇大恨,但是你們雙方都已經在警察那裡上線了,而我爛命一條,已經什麼都能豁出去了,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幫你把劉寶龍殺了,我發誓,這件事絕對不會咬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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