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只記得報仇,那你又何苦招惹我?”這是夢嬌嬌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她沉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佛手山上終年霧氣環繞,古木閉日;傳言山中兇獸橫行,更有妖怪四虐。所以巍巍深山,竟無一人涉足,擾此幽靜。
可是夢嬌嬌卻很熟悉這裡,能不熟悉嗎,這是她老巢!她以爲自己去了地府報到,沒想到醒來又回到了藏雲閣。
話說當年夢行芷爲報滿門覆滅之仇蟄伏十五年,終將仇人手刃劍下。當然她也落的個一劍穿心的下場。
“唉?說到那夢行芷一人單挑點蒼派十二大高手,一把流雲劍刺穿點蒼派掌門人林成業的琵琶骨,又震碎其五臟六腑。使林業成到死都不敢相信,一個後生,一個十七八的黃毛丫頭殺死了他這個武林中泰山北斗般的人物。
既然夢行芷有如此毀天滅地之能力,那又爲何死在了點蒼派?還是一個當時籍籍無名的小人物手中?還被一箭穿心?”佛手山下較偏遠的一個小鎮子裡的茶館裡,一個闊臉踏鼻漢子端着茶杯疑問道。
“爲什麼?爲了情唄!依我看吶,女人啊終是成不了大事!”闊漢對面一精瘦中年書生模樣的人飲了一口茶水後嘆到:“否則…這天下怎還會是點蒼派的天下!早就翻了天了!如今,點蒼派更換新掌門。大力開山擴土,招兵買馬,竟比之前還輝煌壯大!不知道當初那一戰於點蒼弟子來說究竟是鍋還是福了。”
十八歲,最美好的年紀,她夢行芷一次偶然相遇愛上了籍籍無名的沈嶼,卻沒想到他居然是自己仇人的關門弟子。
“各位爺,茶水管飽!管他點蒼派還是夢魔女,與我們這天遠地遠的佛手鎮裡的平頭小百姓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請喝茶,喝茶。”店小二提着茶水結束了這段對話。
坐在角落的夢嬌嬌噙了一口杯中水,留下茶錢提上鎮上買的生活用品悠悠的踏出了茶店向佛手山而去。
遠去的時候恍惚又聽到那精瘦男子訕訕地說了句:怪也只怪那沈嶼心機深沉,慣會蠱惑人心。真是好手段,這武林竟然被他撿去了。
“那人家也有他的本事啊,從一個入門初級弟子短短五年就穩坐這高臺,嘖嘖,不得了哦…”
夢行芷回到藏雲閣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如今她剛甦醒不久,加上經脈受損,內力未曾恢復,攀上佛手山很是花了她一些體力,若不是她從小深居於此,十分熟悉此地地形否則如今的她很難越過那些機關陷阱,更別說完好無損的進入那位於佛手山峭壁懸崖之下,三面環山,一面環水常年在煙霧繚繞中鳥都不敢飛進來的藏雲閣。
剛安置好東西就有個惹她心煩的聲音響起:“喲,你這才能活蹦亂跳幾天,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跑出去打聽你老情人的境況了啊。”
江景翊踏破夜色,着一身白衣而來。
夢行芷擡眼望去便是一幅月下仙子圖,真是自帶光輝啊,夢行芷不禁感嘆,她躺了五年,五年不見這小子居然長成如此,如此俊雅出塵恍若嫡仙!可惜,這人非仙子也非君子;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
“我只是去購置點生活用品罷了,順便了解一下現下格局動向有什麼問題嗎?小!師!弟!”
“夢嬌嬌,你!”要知道江景翊最討厭的莫過於被夢行芷喚小師弟。“哦,原來嬌嬌是怨我回來晚了麼?到也是我安置不周,在你初初醒來後就一走大半年,害的你自己跑下山,這多不安全了。”
夢行芷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這廝慣會噁心人,她小字嬌嬌,是父母親友寵愛親暱所喚,每每從江景翊嘴裡聽到這兩個字都好似有人翻山越海般爲你奔赴而來,好似他對她有山重海深的情誼。可最瞭解他的是她,夢行芷翻了個白眼悠悠道:
“五年了,夢行芷早就死了,我如今筋脈受損,內力也未恢復,對誰都沒有威脅。又何來危險呢?”
“那萬一有人貪圖你美色,搶你回去做小妾怎麼辦!你對別人來說沒威脅,可是懷壁之罪,即使你不是夢行芷,可是頂着這麼一張臉,嘖嘖,我怕都不能坐懷不亂了。”
“你小子是不是要跟我槓!”夢行芷擼起袖子衝過來“我內力有損但不代表我就是個廢物了,還有,我上次問你爲何我沒死還睡了五年,你說什麼時機未到。來,這都大半年了,我能跑也能跳了,你給我說到底怎麼回事!”
“那你要感謝你的好情郎沈嶼刺你那一劍偏離了你心臟一寸!否則哪有你在這兇自己救命恩人的!”
江景翊口氣不善,心裡又有一絲髮酸。當初她都要死了嘴裡還念着沈嶼那廝的名字,醒來第一句話居然是問他沈嶼怎麼樣了!
五年前,當初天之驕子般的人物竟喪身於自己傾心之人手中,雖撿回一命;卻經脈受損可能這輩子也只能是常人一個!
而她那白月光,在大義滅親斬殺她這魔頭後一躍而起,名聲大噪,短短几年時間竟從點蒼派區區入門初級弟子直接問鼎掌門之位!
“在做出選擇的那刻,我們就說好了的,生死不怨。如今我活着與否,都與他也在無關係!”
“那最好,”江景翊答到:“下月中秋他與林珺瑤成婚。這就是我說的時機未到。那時你狀態不穩定,他們正好訂完婚,我可不想刺激你。吶,你可別去搗亂啊。唔,我都忘了你這跟個廢人似的,還能幹個啥?”
江景翊話音未落猛地被夢行芷爆起一腳,“哎呀!夢嬌嬌你就這麼報答我的!”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麼,已經無關緊要了……”
望着遠去的身影江景翊眸子閃了閃,真的不重要了麼?
真的不重要了嗎?夢行芷唔着胸口,咚咚跳動的心臟拉回她的思緒。她走回房間,關上門,坐到凳子上。晃晃悠悠地她才發現進錯了房間。
這是江景翊的房間。
她與江景翊同一天拜師,爲爭誰是師姐師弟嚷的不可開交,最後是師傅以他先遇到夢行芷爲由讓她做了師姐。爲此,小時候的江景翊居然尤不服氣!妄圖在任何事情上都壓她一籌,就連選房間也是。
藏雲閣其實很小,同遠老人隱居於此的時候未曾想過他還會帶回兩個徒兒,故他這除去藥房書房客廳和他自己的房間外只有剩餘一間客房,兩個徒兒,怎麼分?
“我是女孩子肯定我睡這間房,讓小師弟先睡柴房吧”
“我都是小師弟了,你還不讓着我,理當你睡柴房!”
“啊這…要不,你們兩個先一天一天的輪着來?我們馬上動手再搭建一間,等搭好了,你們就可以一人一間房了好不好?嘿嘿。”沒帶過小孩的同遠老頭無奈的抓了抓他那沒幾根頭髮的腦袋,自以爲想出了個公平致及的主意。
“不可以!”兩個小孩同聲抗拒。
接下來的日子裡,爲了誰晚上不用睡柴房,夢行芷和江景翊兩人比完練功比練藥,比完廚藝比讀書。
這倒好,美死同遠這老頭了。
“師傅,水燙不燙啊,我再給你捏捏腳。”行芷甜甜的問,小手早就賣力的按起摩來。
同遠舒適的眯上了眼睛“很好,嬌嬌啊,一點都不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江景翊推門進來:
“師傅,翊兒給你沏的茶,最新的明前茶,可鮮了!”
“啊,很好,翊兒,好孩子!”同遠睜開眼睛連忙接過江景翊遞過的茶杯,微抿一口嘆道“好茶,翊兒,你這手藝越發的好了!嘿嘿。”
“哼!”小夢行芷重重的捏了一下同遠老頭子的臭腳,在把毛巾一把丟進老頭懷裡“臭老頭子!你自己洗吧!哼!”
“唉唉唉,嬌嬌兒,我這,師傅這還沒洗完呢,你別走啊,夢丫頭?”
當然,迴應他的只有一聲重重的摔門聲,砰的一聲嚇的同遠老頭子差點摔了茶杯。
老頭回過頭來望了望他這小弟子扯着一臉褶皺嘻嘻笑道:“無法無天了這都,慣壞了!翊兒啊,還是你…”你字沒說完,他的小徒兒留下一句:師傅你老人家四體通勤,就自個收拾下吧。也一溜煙跑了。
可憐的同遠老人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握着淨腳布腳望着快涼掉的洗腳水:造虐啊…嗚嗚嗚……
所以很長的歲月裡行芷和江景翊兩人都是相互爭比着過來的,雖然不久之後同遠老人很快搭好了房子,可是他們還是會爲誰先學了新的招式,誰先完成師傅佈置的任務,誰長高了,誰吃多…而追逐,攀比,置氣。
回想起兒時的光景,夢行芷不由一陣發笑,好像長大後才發現原來童年纔是最快樂的時光。
現在,最愛的人再見已是仇人;而最最熟悉的人…五年,不,不止五年。在這之前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江景翊了…她其實早就不怎麼熟悉這個人了。
物是人非很多年了。
“你又跑錯房間了。”好聽的聲音響起,涼涼的又帶着點痞笑。
“哦,我走了。”
“等等,”江景翊扯過夢行芷手臂,但未曾想過她內力全無,此刻身體嬌弱無比,這一帶直接把向門外走的人一把帶退幾步撞在了牆壁上,而他也隨之被動的壓了過去。
江景翊立刻撐着一隻手臂罩着夢行芷以使自己身體不撞向她。
突然拉近的距離讓兩人都愣住了,看着比她高了一個頭的江景翊,夢行芷想起,以前自己好像比他要高一丟丟的。
“你躲什麼?那麼久不見你就一點不想我?”江景翊的氣息撲面而來。
夢行芷推開江景翊,拉開兩人的距離道:“師弟啊,你正常點哈,我這一團糟呢,還不忘擠兌我。”
“那你去休息一下我叫他們做好飯了,一起吃。”
“這麼多年,你倒是越來越養尊處優了,江月公子,我好像突然一點也不瞭解你。”
江景翊一愣:“呵,那有什麼,我不是一直都在麼?大把時間等你瞭解。”
“他們說蒼茫山一戰後我沉屍谷底,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你應該問,你爲什麼會在湖底?其實跟沈嶼做的一個交易罷了,那時候我實力不夠,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江景翊望着夢行芷眼中似有隱忍,痛惜。他勾嘴一笑“好在你命大,不然……”
不然什麼江景翊沒說,但她猜的到肯定是要沈嶼好看,要點蒼派覆滅之類的話。
夢行芷也微微一笑:“江景翊,謝謝你!那我沐浴去啦,爬了大半天的山累死我!”夢行芷說完便朝自己臥室走去,出門口碰到江景翊的侍從十二,便朝他點點頭。
“公子,你爲何不告訴她,當初爲了尋她,你在湖裡泡了一天一夜,爲了給她求藥跑遍八荒四海,甚至,甚至答應主上的條件,你…”十二走過來忍不住開口,卻被公子擡手製止了。
“無需多言,這些,都不重要。她好,我便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