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來到燕回閣海棠林外，送走樑宛茹，正好看見應龍的身影從小綠天那邊過來。
“三娘子。”應龍過來恭敬道：“大人請您去偏院一趟。”
“你回來了？”燕喃同他打招呼，帶頭往小綠天走去，“可找到大邙山的蛇王了？”
“是。”應龍跟在她身後答道：“直接帶了回來，蛇身足有五丈長，已取了蛇毒，養在蛇窟裡。”
燕喃鬆一口氣，阿白拿走蛇王毒囊的事他們還瞞着樑湛，若應龍這邊帶不回蛇王之毒來，還真不好和樑湛交代那金丹是鹿神醫如何配出來的。
燕喃興奮道：“那太好了！我明日送去鹿神醫的醫館。”
燕喃剛踏小綠天的偏院長廊，看見樑湛在正門廊下背手而立。
樑湛看見燕喃也有些激動，頭一句便是：“蛇王之毒拿到了！”
燕喃見他那份激動確實發自內心，暗歎一口氣，點點頭，笑着道：“是，剛纔應龍告訴我了，我明日送到鹿神醫手去！”
爲了補即將很快拿到解毒金丹的漏洞，她又補充道：“鹿神醫說過，只要有了這味藥，很快能配出金丹了！”
樑湛頭有些發暈，眉娘真的可以清醒過來了嗎？
他伸出雙手扶住欄杆，內心複雜。
他想眉娘醒來，想了十多年，想看她笑，想和她說說話，即使是看她罵他打他也好。
可他又害怕，如果眉娘還是不肯相信他，不肯原諒他呢？
那麼或許，眉娘醒來的時候，是他失去她的時候了。
燕喃見樑湛沉默下來，輕輕一咳，“爹找我來，是說這個嗎？”
樑湛擡頭笑笑，眸色卻仍然憂鬱，淡淡道：“宮裡的事，你都知曉吧？”
他今日見過忠親王，知道元崢也已經探聽過關於太子忽然病危的事，想來燕喃也應該知道了。
燕喃點點頭，“聽說崔相要送崔五娘子進宮。”
樑湛半眯起眼來，“送得很急，三日後，崔府五娘子要進宮了。”
“三日後？”燕喃睜大眼。
真的很急！
連普通人家嫁女兒，怎麼也得有個把月準備嫁妝嫁禮的時間吧？
樑湛也不知道到底想跟燕喃說什麼。
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目的，那是，找到聖女，集齊燕子令，將寶藏握在他的手，進而將天下握在手。
只有這樣，他纔有安全感，才能抵擋那種被外夷侵入，失去財富地位、失去家人親人、最後死無葬身之地的恐慌。
所以這一世，他的全部計劃已經實現了九成，差最後一步了！
可這最後一步看似已經接近成功，卻偏偏最不受他掌控。
聖女這邊，若是眉娘醒來，仍然堅持護着燕喃，或者再次帶着燕喃離開，他該怎麼辦？
強留？
此時的眉娘不再是孤身一人，燕喃和元崢知道真相後肯定會站在眉娘那邊，他能留得住嗎？
還有燕子令那邊，崔府在這個時候送個貴女入宮是什麼意思，他和忠親王都心知肚明，必定會衝着燕子令去。
在這個關鍵時候，斷斷不能被他人搶了先手！
燕喃見樑湛又陷入迷思裡，遂又喊一聲，“爹？”
樑湛眼皮動了動，目光轉向她臉，彎起脣角勉強笑了笑，“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燕喃便不再出聲，靜靜站在他身旁。
秋夜的風穿過竹林，沙沙作響，帶着月色的的銀光，更添涼意。
燕喃有一剎那的恍惚，彷彿回到林府，她的小院子旁也是竹林，風起的時候，也是這樣沙沙的聲響。
似乎時間從來都不曾走過，只是她的靈魂飄蕩在兩個時空之間。
“我救你娘回來的時候。”樑湛艱難地開了口。
燕喃神思又瞬間回到大梁永寧九年的八月裡。
她不作聲，靜靜等着樑湛的下一句。
“她肚子裡，已經有你了。”樑湛說出這句話，緊握在欄杆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燕喃垂下頭，不知該說自己早知道了，還是該繼續裝下去。
樑湛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沒有震驚，絲毫沒有。
他銳目如電看過來，“你早知道了？”
燕喃輕嘆一口氣，“這麼猜過。”
“爲什麼？”樑湛挑挑眉。
燕喃擡起眼，對樑湛的目光，想想若是娘醒過來，送走襁褓的燕喃一事也再瞞不住，遂乾脆道：“若是您的親生女兒，娘不會瞞着您將我送走了吧？”
樑湛身軀一震，“你娘送走你，你也知道？”
燕喃眨眨眼反問，“您也知道？”
樑湛苦笑，“我雖懷疑過其他可能，但是，我太瞭解你娘了，若是你真是丟了，她那些日子，又怎會那麼冷靜地和我周旋？”
燕喃想了想，並不透露自己是因爲娘留下的生辰八字和畫像爲線索猜到的，轉頭看向月色下的竹林，“我也是猜測，在知道我是聖女之後，我想過，可能我的失蹤和您的尋找，都和聖女這個身份有關。那麼。”
她頓了頓，“娘是因爲，您要利用我，所以才送我走的嗎？您去到北地，是剛剛好救了娘，還是……製造條件救了娘？”
這個問題有些誅心了。
擺明了是問樑湛，她的生父，包括一世被淵哥哥撿回林府的她自己，是不是樑湛下手害死的。
樑湛不怒反笑，笑容有些苦，幽幽嘆了一口氣，“你和你娘，問的是一樣的問題。”
他從肺腑間吐出一口氣來，似乎心卸下一塊大石頭，坦然道：“眉娘正是因爲懷疑我是屠村桑族的劊子手，所以恨我至極，又偷偷將你送走。其實真不是。”
他沉沉道：“我去到那小村子的時候已經沒有活口。”
燕喃之所以敢這麼問，其實還是較相信樑湛的說法，只因爲東遼還有活着的桑族人，以及剛剛好在那時候被樑湛帶回開封的圖鷹，都證明那位尊在那時候也已經對聖女起了歹心。
若說樑湛是因爲重活一世知道聖女在那兒，那位尊，極可能因爲桑族的某些秘密，如三百年輪迴這個說法，而早早確定了當時孃親肚子裡的孩子是那個轉世歸來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