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眼下如何是好,你給拿個主意啊!”
晉莊成、晉玉柱父子被葛伯奕下令緝拿關押起來,晉府老小連同家兵家將小兩百人雖說沒有被立時羈押起來,但也被收繳兵械鎧甲,禁足在避難潤州宅子裡禁止進出;院子裡皆是葛伯奕所派的甲卒看守。
晉老太爺在晉莊成、晉玉柱被緝拿之時急火攻心,吐血栽倒在地,再醒過來眼斜口歪,滿嘴流涎連句話都說不清楚,身子癱瘓在牀動彈不得。
晉莊成次子晉耀庭雖說也早已成婚生子,但從小與其兄晉玉柱一樣被寄望能科舉入仕,二十多年來一心只讀聖賢書,突然間遇到這樣的變故僥倖沒有被關押起來,但不諳世事的他也是徹底慌了神。
宅子裡也沒有其他主事之人,晉耀庭凡事只能將晉龍泉找來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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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屋子惶然無計的晉家老小,晉龍泉皺着眉頭,說道:
“誰能想到葛伯奕竟與京襄媾和?既然葛伯奕以‘蠱惑’、‘劫持’陛下的名義,緝拿相公、大公子等人,朝廷又着錢擇瑞、董成趕來潤州,商議迎接陛下歸京之事,到時候想必也會將相公、大公子與我們一起押往建鄴處置。現在潤州城裡到處都是忠於葛伯奕的甲卒,我們的兵甲刀械也都被收繳過去,沒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再個,葛伯奕沒有下令緝拿晉府老小,還是留了些情面。我們倘若輕舉妄動,一旦不慎走漏風聲,我等身死事小,但害得二公子與諸夫人被關入大牢受牢獄之苦,我等則萬死難辭其咎啊。唯今之計還只能耐住性子,等到建鄴後再找門路疏通。二公子你也放心,大越立朝對士臣素來寬厚,相公即便犯下大錯,也應該有轉圜的餘地……”
“一切都有賴三叔了。”晉耀庭惶然說道。
“二公子且放寬心,龍泉斷不會苟且偷生,棄主家不顧的。”晉龍泉敷衍了幾句,就與長子晉應槐退出去,走去暫居的住所。
“晉耀庭卻是妄想還有脫身之計!”
晉龍泉對晉家父子的下場多少有些於心不忍,晉應槐卻是多少有些難掩的幸災樂禍。
雖說這些年在晉莊成身邊做事,晉龍泉在南陽籍士紳中的地位,要比以往在巡檢司及縣衙任吏時高出許多,但在晉家過得卻未必有以往那麼如意。
一來晉莊成就不是好伺候的主,二是晉玉柱在得中科舉入翰林院任事之後,前後態度變得更多,言語間都將晉龍泉視如奴婢呼來喝去。
這使得晉應槐、晉應榆兄弟及妹婿黃曦彥他們在晉家做事,也就比普通奴僕好一些。
晉應槐他心裡對此是不滿的。
他就覺得父親晉龍泉與其跟在晉莊成後面做牛做馬,最後也沒有可能撈個官身,還不如當個縣吏痛快自在。
當然,對晉家父子心裡不爽歸不爽,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但畢竟相處久了,晉
應槐也不想看到晉家父子的下場太慘烈,更不想看到晉家滿門老小都被抄斬,忍不住小聲問父親:
“待押解到建鄴後,使君不會下令抄斬大宗家滿門吧?”
晉龍泉擡頭看着院牆上方的淡紫色夜穹,一時間覺得很難回答長子這個問題。
政治鬥爭從來都是殘酷的,而這次晉莊成、晉玉柱與汪伯潛、錢尚端等人頭上被按的又是謀逆與劫持陛下罪名,放在任何朝代,滿門抄斬都是輕的,誅連三族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說到京襄會不會手下留情,還是說會借題發揮,以便更徹底整肅朝中的反對勢力,晉龍泉一時間也猜不透;他也不覺得京襄做最終的決定,會徵詢他的意見。
怔然想了半晌,晉龍泉才收回心神,跟長子晉應槐說道:“這兩天尤要注意言行,不相干的事情不要去胡思亂想。董公與錢相既然已到潤州城了,想來再有三五天,我們就能回建鄴了!”
…………
…………
錢擇瑞、董成趕到潤州,不管他們如何爭取,葛伯奕卻是不肯將紹隆帝先交出去;雙方爭議兩天,在看到政事堂正式頒佈召回浙東路監司主要官員的諭令之後,葛伯奕才勉強同意先解除建鄴府軍的兵甲,由建鄴遣武吏過來收編建鄴府軍先從潤州城撤出去,以免近兩萬建鄴府軍驟然失去約束,變成亂兵禍害地方。
之後葛鈺率領其部主力順利渡江,魏楚鈞以浙東轉運使,在名義上接受招降的三千禁衛武卒護衛下先期趕往越州,接管浙東軍政,葛伯奕纔將汪伯潛、晉莊成、錢尚端、張辛、高純年、羅楠光等人及家小、奴婢交出,分批押往建鄴受審。
一直到四月十日,葛伯奕纔將紹隆帝交出來,之後他在千餘甲騎的護衛下,出城揚長而去。
站在城樓之上,看着葛伯奕一行人的身影隱於漫天捲起的煙塵之中,韓圭看了錢擇瑞一眼,問道:“武威郡王應該已經跟陛下見到面了,錢相還要過去嗎?”
錢擇瑞摸了摸此時還隱隱作痛的額頭。
這是昨夜與葛伯奕做最後交涉前,錢擇瑞想親自確認紹隆帝是否安然無恙,被紹隆帝盛怒之下拿硯臺所砸。
不管錢擇瑞如何自認無愧於心,此時還是忤於見紹隆帝的,但逃避也不是辦法,緩緩點頭道:“我們要儘快返程回建鄴,但也需要陛下配合,才能使天下少些驚擾……”
這次乃是蘇蕈率領兩千京襄甲卒隨同他們趕來潤州迎接紹隆帝返京,就算紹隆帝不願意面對,也不可能改變結局。
不過,既然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聲稱紹隆帝爲汪伯潛、晉莊成等人所“劫持”出京的,當然是要紹隆帝一路“開開心心”的返京,最好能讓滿城軍民親眼看到,才能更好的釋清建鄴軍民心裡的疑惑。
錢擇瑞同時心裡也很清楚,紹隆帝願意
配合,對紹隆帝個人也是有利的。
至少徐懷此時還是以渡淮北伐收復中原爲志,那就需要中樞還能順暢的運轉下去,需要保持住朝廷應有的名份與體面。
錢擇瑞與韓圭走下城樓,就見一箇中年人面容頗爲熟悉、身穿青衣便袍,與一名青年站在登城道相候。
錢擇瑞過了好一會兒纔想到這人是晉莊成身邊的一名管事,以往見過幾面,留下些印象,卻沒有想到他們並沒有被一同羈押歸京處置。
再看他們絲毫無礙的走過來,左右侍衛都無阻攔之意,錢擇瑞訝異的朝韓圭看過去。
“使君崛起桐柏山之初,晉龍泉晉爺乃在鄧侯手下任都將,也極爲照顧使君。使君乃是顧念舊情之人,着我南下時特意叮囑過,一定要幫晉爺洗脫干係,不得叫晉爺受半點委屈,”
京襄當然不會公開承認晉龍泉這些年來都是京襄潛伏在晉莊成身邊的棋子,韓圭笑着給錢擇瑞介紹晉龍泉,說道,
“使君還想着晉爺趕到潢川一敘舊情,我還以爲晉爺已經動身了呢……”
“晉龍泉見過錢相公,”晉龍泉給錢擇瑞行了一禮,又跟韓圭說道,“我對潤州城還算有些熟悉,有些尾後還沒有處理好,不敢倉促去見使君。”
晉龍泉其實是擔憂一併被押往建鄴受審的晉家男女老少最後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京襄在建鄴目前乃是以韓圭、王番爲首,很多事情都是韓圭、王番一言決之。
晉龍泉暫時沒辦法到王番跟前說上話,而徐懷目前也是要求晉龍泉一家先遷往潢川,先在身邊任事一段時間再另作安排,晉龍泉現在就怕他前往潢川途中,晉家老小的命運就已經確定下來了,以致他見到徐懷後想替晉家老小說情也來不及。
因此在離開潤州之前,他還想着再找韓圭說一下情。
韓圭頭痛的說道:“有些事,使君沒有點頭,我們哪裡敢擅自行事?晉爺且放心去見使君吧!”
得韓圭這句話,晉龍泉這才放心的朝韓圭、錢擇瑞行了一禮,與長子晉應槐轉身離開。
看着晉龍泉父子離開的身影,錢擇瑞若有所思的怔立了一會兒,問韓圭:“京襄可否叫齊王殿下就藩地方?”
“錢相還真是給韓圭出難題啊,還是以爲這真是韓圭能回答的問題啊?”韓圭笑着反問道。
這時候有數騎快馬馳入城中,看到韓圭的身影,爲首之人翻身下馬,將一封信函經侍衛轉交給韓圭。
韓圭拆開信函看過,跟錢擇瑞說道:“大復山、金頂山連降大雨,汝水、淮水今年的汛季提前了。在汛季結束之前,已沒辦法倉促渡淮作戰,使君決定要來建鄴走一趟,錢相有什麼話,可以當面跟使君說了,”又吩咐一名侍衛去追晉龍泉,“去告訴晉爺,不用急着去潢川了,先跟我們去建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