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丫鬟一直不走,坐在染曉霜牀畔。
耶律赦心急如焚,不知要找什麼樣的法子好。強搶肯定不行,然而一直有人在她身邊,他如何能萬無一失地將她搶出來。搶出來後怎麼辦?她說得對,這次她是和親的郡主啊!
若是搶了他,基本上便是和皇帝做對。
他能去求皇帝將這位郡主賞賜給他麼?
繼而啞然一笑。這個想法更可笑。一個鮮嫩的郡主,皇帝想必未必不垂涎的,他戰功再高,又有什麼理由將郡主賞給他?
他頭疼欲裂。
當他趁着晚間丫鬟出去給染曉霜準備飯菜時,再一次到屋子裡,曉霜怔愕,“你還沒走?你快走啊!不要管我!”
耶律赦不由分說便來解她的繩子,曉霜落下兩行淚:“耶律赦,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你。把我帶出去我們又能往哪裡逃?若是郡主消失,不可能不像前一次你派人將我擄走那麼簡單。他們會追尋到底的。到時若是把你揪出來,我不能想象會發生什麼事……我的命運已經夠悲苦,我真的是那麼想的,也許嫁進宮並非不是好歸宿。你不要再爲我犯傻,離開這裡,回軍營。你是鐵錚錚的將軍。別爲兒女私情落得被世人恥笑。”
耶律赦無比痛楚。她落淚,聲音卻很平靜。“那個地方很髒污,你會受欺負。”
“我會好好過日子,誰想欺負我,我會以牙還牙。”染曉霜知道他有點被她說動了,她一邊欣喜,一邊痛苦。喜的是他終將離開的話,他不會有任何損傷。痛的是他若離開,便是真正的放棄了她。
她在這兩種極端的情愫中痛得不能自己。
耶律赦深深地望着這張絕色容顏。是因爲有了這一副好樣貌,所以她的命運波折不斷。她說的對,他將她帶走要往何處去?他的使命還未完成,他是軍人。
他先是將軍,纔是個男人!爲了女子擅自脫營,已經是一個錯。如今來這裡,更是錯上加錯。‘
可是他的心幾乎不受指引。他的肺好疼痛,每次呼吸都這樣艱難。
終於,慢慢地,他還是鬆了手。
染曉霜覺得他的心也在漸漸抽離。終於還是放手了……
這樣纔是對的,纔是理智的。她扯出一抹笑,“耶律赦,走吧。回軍營——忘了我。”
腳步聲驟響,染曉霜驚恐地看了看他,耶律赦的聲音像從地底鑽出來的一般:“保重!”立刻轉身竄上了屋頂。他的眼眶有熱意,他不知道,是否終於流淚。
染曉霜靜靜坐着。
可兒推門進來,“你剛剛和誰在說話?”
“何曾有,你聽錯了。”曉霜淡淡地道。
“明明聽見你在說話。”
“這裡除我之外只有你,難道我還能是自己和自己說話麼?”
可兒警覺得環視屋子一週,確定沒人,方纔說,“吃飯吧。”
染曉霜心如死井,再不起波瀾。耶律赦……
多想索要他的一個擁抱,一個最後的溫暖。悽悽地笑了笑,心底是看透世事般的悵然和無奈。可兒被她的笑弄得全身發毛,“郡主,你不要緊吧……?”
曉霜低頭吃飯,“能有什麼要緊?”
那一日,她終於不再被五花大綁。身上穿着大紅喜服,她暗自嘲笑,吉吉出嫁時,她在怨嘆自己也許永遠沒有那一天,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只是嫁的,卻不是自己中意的男子。
她嫁給了命運。
銅鏡裡的她看起來這樣陌生。美豔得似乎不是自己。大紅色喜服上繡着鳳凰來棲,呆呆地任由可兒爲她薄施脂粉,大妝,海藻般烏黑的長髮綰成了髻,帶上滿頭珠翠。她麻木,像具玩偶。
可兒讚歎,“郡主真美。”
這張臉,早知道該毀了它的……它給自己帶了多少不幸!
所有一切準備好,便有人牽引她上轎。轎就放在房門口,坐到裡面,可兒還吩咐道:“郡主可不要做傻事……咬舌自盡先要受痛不說,還極容易死不成。”
染曉霜語噎。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咬舌自盡。”要死也不是這麼個死法。
“那就好了。”可兒釋然一笑。
染曉霜坐到花轎裡,任其搖搖晃晃,心裡明鏡一般,像超脫了塵世,突然間看明白許多事情。
她輕輕拔下一隻簪子。簪子不太尖銳,但要刺死人還是能做得到的。
簪子輕輕地抵在喉嚨,冰涼的觸感,開始隱隱沒入肌膚。她緊閉着眼睛,感覺到尖銳的疼痛。她將簪子舉遠,準備重重一擊,就在這時,轎子突然劇烈搖晃,緊接着轎子砰得一聲摔到了地上。
染曉霜緊皺起眉頭。如何,她又要再次被擄走了麼?果然,外面是高勝安的聲音:“大膽,竟敢劫郡主,來啊,圍住他!”
曉霜的心突突直跳。不知爲何,她想到的是耶律赦。他是重情義的人,他動了情,也許做不到眼睜睜看她進宮無動於衷,哪怕他昨天已經答應過她……
轎門被開,她只看到一團黑,有力的大掌拽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將她搶了出來護在身後。一隻手上寶劍橫輝,敵退幾十個欲接近她的護送她進宮的士兵。
染曉霜只覺得面前刀光劍影,有溫熱的血噴到她臉上!如此血腥可怖的場面,她何曾見識過。幾乎忘了思考,只能任人拖來拖去。她的目光停留在這張蒙了黑布的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但是,她知道這雙眼睛是屬於誰。
真的是他……
她痛苦的低嚎了一聲:“你快走!”
迴應她的是她的胳膊被縛緊了一點。染曉霜整個身體突然騰空,彷彿還踩到了某些人的頭,然後迅速地竄上了屋頂,以她不可理解的速度疾速狂奔。她彷彿還能聽見那些人在叫,“快點叫人來!有人搶了郡主!”
染曉霜看着他,心裡升起了無限的愛意。他終於沒有拋棄她,還是來救她了……雖然這樣太傻,雖然這樣可能會毀掉他。
“你爲何要來。”她咬着嘴脣,已不是責備。
“我不得不來。你,真是我的劫數。”
“現在要怎麼辦?”她好擔心。那麼多人來追,他們要躲哪裡去啊!
“我帶你去躲,放心。”
“你……放得下整個軍營麼?”
明顯感覺得到他停頓了下。耶律赦沒有答言。曉霜的心便沉了下來。也許,他沒有想過救她出來,和她一起共渡餘生,他想的只有讓她不進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