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虹驚道:“什麼?”
王龍溪奇道:“沈虎禪?!”
燕趙吁了一口氣:“果然是沈虎禪!”
將軍鐵臉也似有一抹難以形容的笑意:“好個沈虎禪!”
張十文果然發動了攻勢。
他的兩隻手突然“長”了起來,就像裝上了彈簧、駁上了鏈子一般,嗖地到了沐浪花和楚杏兒身後!
沐浪花霍然返身,雙手發出凌厲的金芒。
他以雙手硬接了張十文的一對“怪手”的攻擊,嗖的一聲,張十文雙手縮回袖子裡去。沐浪花臉色慘白,敢情這兩掌接得他很不好受,手上的金芒也驟然黯淡了不少。然後張十文做了一項更怪異、荒誕、不可思議的攻擊。
他“攻擊”自己。
他一反手,“拔”掉了自己的頭!
全都愣住了。
張十文卻還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竟把自己的“頭”扔了出去。
向沐浪花扔去!
沐浪花在這種怪誕的感覺裡,也不知應該要如何應對是好。
就在這時候,有人猛地喝了一聲,猶如炸起了一道驚雷。
“快躲!那是雷震子!”
沐浪花扯着楚杏兒,飛身急閃。
爆炸聲起,楚杏兒被炸力震得斜裡飛跌。
在這千鈞一髮間望去:只見那具“沒有頭”的張十文,頸肩間又徐徐“升”起了一顆頭顱來!
這頭正升上來之際,一個人就在他背後出現。
——全無徵兆、突然出現。
好似冒升自土中,又似在平空乍現。
這人一出現,就喝了那一聲,同時出刀。
刀光又驚起一道驚電!
楚杏兒很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況:那刀光過處,那個剛升起的頭顱,在一聲極有力的砍肉削骨的悶響後,隨着黑色的沫液,噴濺半空,飛落街頭。
——這大概就叫做白刃的飛沫罷?
楚杏兒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況:
沈虎禪在最重大的關頭、最重要的時機上,及時出現、及時出刀,一刀砍下了萬人敵麾下二號人物張十文的頭顱。
直似天神一般。
那一刀之力、之厲、之絕、之烈,足可教生機滅絕、死仍可活!
只不過楚杏兒在驚喜中,仍瞥見張十文在中刀前,已半旋過身子,雙肩奇異地聳了聳。
沈虎禪那魁梧的身軀也似搐了搐。
然後一切都平息了。
一切都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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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十文的身軀緩緩倒下,噗的一聲。
之後是沈虎禪還刀回鞘的割耳啞響。
戰鬥劇烈,但已結束。
戰鬥只有一招。
這一招已是兩大高手畢生所聚。
結果是:張十文死。
沈虎禪收刀。
聽到這裡,將軍不禁發出一聲悠悠長嘆。
“希望沈虎禪不是我的敵人;”將軍道,“幸好他不是。”
他望向燕趙:“有這樣的敵人,寢食難安。”
燕趙道:“恐怕萬人敵現在已是吃不下、睡不了。”
王龍溪仍聽得不大明白:“張十文爲啥要拔掉他的頭?”
將軍道:“幌子。”
王龍溪奇道:“張十文的頭是幌子?”
將軍橫睨了他一眼,道:“他手上的十文錢。”
舒映虹怕王龍溪再問下去,會惹怒了將軍,忙道:“將軍的意思是說:”張十文素以‘十文五針一元寶’稱雄,但江湖上人人皆知它的‘十文錢鏢’厲害,也知道他的‘十石五麻針’歹毒,但誰都不明白何謂‘一元寶’。”
王龍溪發現老鼠吞大象似的叫道:“‘一元寶’就是他的頭!”
舒映虹暗底下舒了一口氣,可是王龍溪又問:“可奇怪呀!他怎能拔掉自己的頭?他的頭又怎會爆炸呢?”
這回連慕小蝦都在暗忖:王總把子雖然武功蓋世,據說只有他的武功能與將軍匹敵,但成就永不能及將軍項背,主要原因便是,將軍能用腦,王龍溪只是用手。
舒映虹只好答:“那是假頭,裡面裝上雷震子的炸藥。”
王龍溪這才恍悟過來,“哦”了一聲,喃喃地道:“雷震子?莫不是張十文也認識雷家的人。”
此語一出,連將軍也微微一震。
——蜀中唐門,擅用毒及施暗器。
——江南霹靂堂雷家,精製炸藥和擅於指法。
自從江南雷家曾蒙大恥,決定“掛劍封刀”之後,雷家子弟輩出,不乏精英,他們精修指法,而且把炸藥的煉製又拓展出新的境地,“雷震子”正是霹靂堂著名的“三大炸藥”之一。
張十文精於暗器,與唐門似已有掛鉤,而他擲頭襲人,又暗伏雷震子,莫不是也跟雷家有關聯?
——張十文是不是跟雷家有關聯,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萬人敵有沒有得到江南霹靂堂的支持?
如果有,萬人敵更加難敵。
王龍溪一句無心的話,卻道破了一個將軍心中的隱憂。
不過將軍很快的便恢復了,說:“沈虎禪很沉得住氣。”
燕趙點頭:“他等張十文擲出了他的看家法寶:它的‘頭’,再等他自己真正的‘頭’伸出來時,才一刀了斷。”
將軍道:“好刀法。”
燕趙道:“好手法。”
將軍道:“好刀法就是好手法。”
燕趙道:“一刀砍出,一劍剌出,必須要配合天時地利人和時勢機緣才能,這一點,沈虎禪是做到了。”
將軍道:“所以他才能一刀殺了張十文。”
燕趙道:“這一刀看似輕鬆,但卻歷盡大艱辛。”
將軍道:“他是個人才。”
燕趙道:“沈虎禪確是個人才。”
將軍道:“人才難得。”
燕趙道:“人才不易爲人所用。”
將軍道:“我一向不用人,只用人才。”
燕趙道:“人才善用人,將軍善用人才。”
將軍道:“我們知道沈虎禪一刀殺了張十文,卻還未知道前文和下文。”
王龍溪撞:“前文?下文?”
舒映虹道:“前文就是沈虎禪如何能闖出姚八分、譚千蠢等人的包圍,及時趕到救人殺敵;下文就是沈虎禪怎樣帶杏兒他們殺出重圍。”
“對!”王龍溪一拍大腿道:“杏兒,你說下去。”
楚杏兒也是後來才知道沈虎禪是如何纔會“及時趕到”的。
這是那名青年劍手說的。
那名青年劍手叫蔡可飢,原本是將軍所調練新銳一代裡出類拔萃的人物,建過不少殊功,只是這一遭“蛇鼠一窩”的佈陣實在太詭異莫測,這“十一少年劍”才致未動手便損兵折將,只剩三人。
蔡可飢就是在沐府裡被卷落地洞、沈虎禪冒死把他救上來,而在沐浪花要不顧沈虎禪獨戰羣敵之際逃走、上前阻止沐浪花而被擊倒於地的那個人。
他親眼看見沈虎禪如何突圍。
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子的事:
一大羣人,而且都是一流高手,圍剿一個人,結果居然是——一個人“追斬”一羣人!
沈虎禪的困境有兩大危機。
沐浪花忽退,令他陷在孤軍作戰的危境。
另一個不是杜園的雙翎,而是狄麗君。
狄麗君的一雙媚眼。
那是一種蝕骨融心的嫵媚。因爲豔奪一時,反而完全不必賣弄風情、散作風騷,甚至還是正派亮麗的媚色,不摻絲毫淫邪。
這雙眼睛,令不動如山、定如嶽的沈虎禪,也爲之神眩。
他的眼神完全被狄麗君吸住。
那就像兩瓣紅脣,吸吮着他的神志。
杜園趁此發出猛烈、厲烈、狂烈的攻擊,以它的一對長翎。
不過,沈虎禪雖沒有轉移視線,但仍能奇蹟地從容應付。
他練的是禪刀。
使的是魔刀。
刀未出鞘、刀已出手。
刀已攻破杜園的攻勢,刀柄銳烈地敲在杜園的肩膀上。
杜園大叫一聲,撫肩疾退。
侯小周立即補上。
譚千蠢也正有所動。
沈虎禪卻大喝一聲。
這一聲喝,震起一道驚雷。
狄麗君眼神立即散亂。
刀光在這時侯飛起。
刀光直砍姚八分。
姚八分正想出手。
他一直袖手旁觀,是要先摸清沈虎禪的武功。
可是他不明白:一個人怎能視線完全被控制,但心神可以全不受影響?
——這就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魔刀?——可是魔刀尚未出鞘!
——這就是武林中沈虎禪自創的禪刀?——可是禪刀尚未出招!
姚八分已決定出手。
他知道再不出手,氣勢則全爲沈虎禪所奪,不但杜園侯小周狄麗君等難免心怯,連自己和譚千蠢都會戰志消減。
——一個人只要長期不與人相鬥,鬥志自然就會逐漸消磨。
就在他聚力要出手之際,沈虎禪已作出反攻。
杜園傷。
狄麗君已制不住沈虎禪的眼神。
姚八分立即動手。
他一動,沈虎禪已動。
而且先他而動。
同一剎間,侯小周因沈虎禪反撲之氣勢而退避,譚千蠢的攻勢,卻因沈虎禪猝然發動而擊空!
姚八分擡頭就見刀光。
只見刀光,不見刀。
姚八分只有兩條路:一是與沈虎禪相互搶攻,二是先躲開這一刀再作反擊。
以沈虎禪這等氣勢,饒是姚八分,也不敢行險搶攻。
他只有選擇第二條路。
他先求避過沈虎禪的第一刀,然後再行反擊。
他錯了。
因爲他已沒有反擊的能力。
也失去了反擊的機會。
甚至他也沒能躲開沈虎禪的這一刀。
他的武器是一張八弓弩。
八弓弩是古代兵器,是可連續發射箭矢的大弓,箭如車輻,鏃如巨斧,能射五百步以外,連通鑑亦有記載。
姚八分手上只有弩,無箭矢。
他的人看來很文弱,一個弱不禁風,飄飄欲仙的道人。
那張弩既比他高、亦比他闊,不過,他自黑暗裡掣出大弩,手裡使來,直輕若無物。
八弓弩共有八弓,銀絲金線琥珀弦,弓色呈一種被火燒過的焦紅之色。
姚八分要用這張八弓大弩來格住沈虎禪的一刀。
沈虎禪乍然發現,姚八分的兵器是“八弓弩”。
——“八弓弩”除了可以一弩八箭之外,更可怕的是,任何武器,一旦給它纏上,都必定脫手。
沈虎禪發現的時候,他已出手。
他的攻襲已發了出去。
他的刀已出鞘。
刀刀刀刀刀刀刀
已出
手手手手手手手!
“八弓弩”天下聞名,據說只有萬人敵一人能挽能射,而由李商一保管箭矢,姚八分保管弓弩。
“八弓弩”能奪天下雄豪手上任何犀利兵器!
沈虎禪的刀名震天下,能看得清楚他出刀的武林高手已寥寥可數,更休說是能接他一刀的雄豪有幾人。
他的刀銳莫能擋、無堅不摧。
——究竟姚八分仗着“八弓弩”,奪不奪得了沈虎禪的刀?
——究竟沈虎禪這一刀,破不破得了眼前的古之神兵“八弓弩”!
一
刀
砍
下
弓弓
弓弓
弓弓
弓弓
齊揚!
姚八分突然看見沈虎禪的眼神!
他驚見沈虎禪澎湃的氣勢!
他乍見沈虎禪的刀光!
他心頭一慄!
(能不能接得下這一刀?!)
(就算接得下,八弓弩是不是能承受這一刀之威?!)
(要是承受不住,八弓弩有損,這是萬大爺的寶物,可怎麼擔待?!)
姚八分還沒有接這一刀。
但他已爲沈虎禪的氣勢所窒。
他戰志崩潰。
他只有避開再說。
這只不過是電光石火的瞬間。
姚八分從要圍攻、到偷襲、至招架、最終選擇了退卻一途,他已未戰先怯,不戰而敗。
一敗塗地。
一退不可收拾。
他退到哪裡,刀光就追到哪裡。
他退的時候,已來不及兼顧後方。
有牆阻、他裂牆而退;有柱擋,他裂柱而退;有房屋隔着,他也直撞了進去。
一時間,凡他退處,樹折屋破瓦塌階崩,他退得極快,瓦木紛紛坍塌而下,但那一道刀影,仍追着他、仍釘着他、彷佛不一刀砍下他的頭就絕不空回。
只聽得乒另乓啷、雞飛狗叫,姚八分也不知自己已撞倒了什麼事物、多少東西,幸而他功力深厚,沒有什麼可以擋得住他疾退之勢。
但他只有退。
那一刀在追。
一追一退。
一退一追。
譚千蠢一干人,嚎叫叱呼着,左右包抄而上,但都來不及救他。
他不能停。
一停,刀就至。
他可不想死。
他只有拚命的退。
——這一輩子裡,他就算這一戰最狼狽,還未交手一招,已被這一柄凶神惡煞的詭異刀追得個半死不活。
在青年劍手蔡可飢的眼裡,只見到一個詭奇景象:
沈虎禪出刀。
姚八分揚弓。
刀弓正要相接,姚八分就“不知爲了什麼”,一味的退、沒命的退、疾狂的退。
退得屋分瓦裂牆塌柱倒雞飛狗走塵沙飛,那一道刀光仍火把一般的亮着厲芒飛追着他;杜園、狄麗君、譚千蠢、侯小周全掠身上前救援,但就是不敢接近那燭光燒天似的刀光。
然後,這一羣人就消失在夜色裡。
只剩下了他,和他的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