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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三爺武功不行, 他只能遠遠墜在人影身後,跟了一路,他發現俊秀少年對長樂侯府異常熟悉, 避開府兵, 最後直奔長樂侯書房而去, 此時長樂侯書房還亮着燈。

這少年是誰?爲何會夜會長樂侯?

庶三爺心中有太多疑問, 他避開夜巡守衛, 小心潛到長樂侯書房窗下。正好聽到少年清潤好聽的聲音:“……這不能全怪阿孃,父親您知道阿孃最在意您。再說您還真想讓通房生出孩子來麼?那咱們還不被武陽趙氏的族人嘲笑啊?”

“別和我提武陽趙氏,趙宗啓他不顧顏面將咱們這脈從宗譜中除名, 那就別想讓我去幫他們。嘲笑,他們如今已經自顧不暇, 哪還有功夫嘲笑咱們!”

“父親可是想拋掉武陽趙氏的名頭自立門戶?”

“有何不可?你大姐在鎮北王府, 你二姐也要嫁入平南王府, 淞兒你也要馬上參加春闈。今後不管哪一方成事,咱們家都可以成爲一門望族。”長樂侯聲音裡透着高興。

“父親原來是如此打算的, 那孩兒就有話直言了。父親,孩兒聽說平南王世子風流成性,後宅內雖還沒有正妻,卻有不少通房男妾,可見他還沒定性。二姐那性子, 未必能籠絡住平南王世子的心。反觀鎮北王雄才大略, 更具有男子氣概, 大姐給他生了嫡子後, 他對後宅之人也不那麼上心了。孩兒覺得從品性上, 鎮北王更勝一籌。”

長樂侯很詫異:“淞兒,男兒志在四方, 你怎麼只從他們對後宅的態度,來評判一個人是否有真本事呢?”

“咳,父親,古人云: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都不能讓家中和樂,那人又怎麼可能統御北軒。”

“是這樣麼?爲父倒是更看好平南王世子,這位世子被人譽爲北軒十傑中第二才俊,才學與能力定是不弱的。至於你二姐的性子,有機會爲父會與她說說,咱們也可以多派些丫頭過去,幫你二姐固寵。”

聽到這裡,庶三爺已經弄明白事情大概。原來少年就是當年失蹤的趙元淞,他從外地回到京都,正準備參加今年春闈。長樂侯一直想提高家族聲望,暗中想賺個從龍之功,卻還沒選好支持哪方,故而廣撒網。趙元淞剛纔話中有支持鎮北王之意。可是,如果他不支持平南王世子,白日在歡悅樓裡,爲何還要對平南王世子那般作態?

當了多年紈絝的庶三爺,一眼便看出趙元淞故意勾引平南王世子。白日在歡悅樓中見到那一幕,絕對不是單純的飲酒作樂。趙元淞的行爲與言語正好相反,庶三爺實在搞不懂他真實用意。

轉眼他想到春闈在即,是趕考學子們與人結識攀交之時。那些學子們,感情青澀,年少慕艾,有很多人會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某些不清不楚關係。因爲當朝大學士們總愛貶低男男婚配,礙於顏面,他們才暗中來往。

其實這種關係在北軒學子中很流行,某些來自百年世家裡的人,還會將這種關係喻爲高尚可歌之舉。所以,趙元淞這是跟着潮流走,想找位好知己麼?如此說來,他並不知那人就是平南王世子,而是把他當作同樣來參加春闈的學子相交了?

呵呵,真是有趣啊!這位少爺與自己二姐未婚夫不清不楚,趙元淞這有神童之稱的天才,還真了不得啊!

庶三爺潛回自己院子,打算明日去查平南王世子此次來京真正目的。老紈絝認識很多三教九流之人,僅一個上午,便摸清平南王世子是爲金剛寶衣而來。而且他已經知道趙元嵩與九皇子合作,在城南布莊中製作寶衣。

藩王的野心與皇上的小心眼兒,都是衆所周知的秘密。平南王世子打探金剛寶衣消息,顯然並不單純。反覆思量下,庶三爺決定將這事上報,然而,在他去白大夫醫館的途中,突然被從巷子裡躥出來的混子套了麻袋。

“你給我老實點!”庶三爺被踢了好幾腳,之後又被人帶到某處,丟在地上。

當麻袋撤去,庶三爺看到兩個不起眼的混子,他們將他關在一間普通民宅中,院子外傳來市集熱鬧叫賣聲。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幕後之人真有本事,竟把關人的地方設在人流最多的地方。

不多時,庶三爺見到下令綁架他的人。

蔣大公子摟着美女出現在房間中,“哼,竟是你趙守禮啊!”

庶三爺想到這位與武陽趙氏的恩恩怨怨,馬上堆起笑容:“蔣大公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們長樂侯府已與武陽趙氏脫離了關係,呵呵,你今日是不是找錯了人?”

蔣大公子臉上似笑非笑,目光卻似淬了毒。“找錯人?怎麼會呢!”他一個擺手,身後跟進來的狗-腿子,馬上衝出來扯住庶三爺衣襟,逼問道:“趙守禮,是不是你找人平了歡悅樓麻煩?說,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壞了蔣大公子的事?”

狗-腿子沒少給歡悅樓製造麻煩,事剛挑頭,就有人從中作梗,讓事情無法進行下去。之後又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時不時在歡悅樓門前轉悠,讓狗-腿子的本領無處施展。他們可是在蔣大公子面前誇下海口的,如今卻一事無成,丟了很大的臉,狗-腿子非常生氣。

庶三爺嗤笑:“這話從何說起?”他看向蔣大公子,目光不經意掃到他懷中美女臉上,瞳孔猛然微縮。

鈴鐺!她竟沒死?她不是被風長纓給處理了?

美女濃眉大眼,面容被修整過,還化了濃妝,少了往日幾分靈動,多了幾絲嫵媚。

狗-腿子見庶三爺目光在美女身上停滯,馬上上前一腳將人踹翻,拳腳相向中罵道:“你個色胚,看哪呢!”

蔣大公子看出異常,低頭看懷裡新收的美女。美女無辜眨眨眼睛,嗲聲委屈哭道:“爺,奴家沒有亂勾引人呀~”嬌嬌媚媚的聲音,讓人酥掉半邊身子。

蔣大公子放下心中疑慮,這才喝止狗-腿子停止打人。“趙守禮,爺不和你兜圈子,爺與你們武陽趙氏人有仇,也不會放過你們長樂侯府,今天抓你來就是想給你個警告。今後歡悅樓的事,你最好別再插手,要不然……哼,爺有的是辦法弄死個庶子。你好自爲之!”語畢,蔣大公子摟着美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美女倒是在離開前,回頭看了庶三爺一眼。

最後庶三爺被丟在後街窄巷裡,他身上太疼,躺在地上緩了好久。趙元淞、平南王世子、死而復生的鈴鐺、蔣大公子,每個人的臉在他腦海裡閃過,他總覺得即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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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他,快,別讓他跑了。”萬籟俱寂的夜色下,傳來男人急躁的喊聲。

趙元嵩被驚醒,從帳篷中探出頭,風敬德舉起火把,帶人向聲源方向趕去。之前他們掩護糧草官銀馬車與大批流民錯開,並沒再往前走,而是在夜晚尋了一處背風山坳紮營,以防守流民會反撲。糧草官銀馬車則由三百全副武裝士兵押運着,沿小路繼續前行,估計已經抵達目的地。

“出什麼事了?不會是流民攻過來了吧?”九皇子裹着皮毛大氅,在劉勇的攙扶下爬出帳篷。他以爲所有流民就應該和甘州城外那羣一樣,老弱婦孺佔多數,青壯們也是瘦弱木愣的。可下午所見那羣流民,真是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把他嚇得夠嗆。

那羣流民近千人,各個強壯,手持扁擔、木棍、鋤頭等物,眼神兇惡,口中喊着“等貴賤,均糧田!”,看見他們這隊人馬,就喊打喊殺地衝過來。要不是風將軍當機立斷,一箭射殺了他們當中叫囂最厲害的,來了個殺雞儆猴。估計他們今日會赴三皇子後塵,與流民打起來,產生更大沖突。

趙元嵩搖頭,“我也不知,將軍帶人去查看了。”流民四起,漸漸形成有組織的隊伍,想要安撫住他們,着實不易。下午的流民中還有人故意挑唆,激起他們對朝廷的不滿,認爲軍隊是爲了捉拿他們而來。當時任由趙元嵩怎麼解釋,流民們都不相信。

趙元嵩覺得前方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才讓流民對朝廷失去了信心。

“趙侍郎,這邊請。”不一會兒,風敬德帶回一個人,他把人安排到營中大火堆旁,還讓士兵給他拿來乾糧與熱水,對此人十分客氣。

趙元嵩好奇此人身份,與九皇子一起走向火堆。

這位趙侍郎全身泥灰,消瘦的臉上沒有流民的頹廢與木愣,他從容不迫地啃咬乾糧,姿態並不粗魯。感覺到他人注視,他擡眼打量過來,目光落到趙元嵩身上,眼睛裡反射的火光,頓時要蹦出來一樣。“這是水命天乙貴人!好,太好了!”他猛然躥起,與風敬德黑沉眼睛對視,有點瘋癲地說道:“你是木命貪狼,煞氣沖天,只有與天乙貴人結合,才能將煞氣盡數化解,成爲真正的天將,與昂宿、鬥宿之力對抗。”趙侍郎將風敬德一個勁向趙元嵩身邊推,口中催促道:“想要破解北軒亡國之災,就靠將軍了!”

趙元嵩聽得一臉懵,九皇子嘴角抽搐,“這人……難道就是被父皇貶到濮陽郡的司天監?”

劉勇心中駭然,仔細打量,發現還真是那位啊。聽他不知死活地又一次說起北軒有亡國之災,劉勇驚恐四望,口中怒喝道:“大膽!趙侍郎你不知悔改,還敢口出妖言,來人,把他抓起來,將嘴給他堵上。”軍中很可能有督察府的人,劉勇怕皇上因他們與趙侍郎接觸,而受到牽連。

趙侍郎一點都不怕,他目光炯炯望着風敬德,道:“只有真正相交相融,才能解破國之災啊。”

九皇子扭頭看看趙元嵩,又看看風敬德,咂摸過味兒來,恍然道:“噢~~~~~”

趙元嵩被看得莫名其妙,下一秒也明白過來,頓時鬧了個大臉紅。風敬德臉黑,突然覺得白馬觀出來的臭道士真的挺討厭的!

“趙侍郎,你還是先說說在濮陽郡都遇到什麼事了吧。”風敬德扯過趙侍郎,將他重新按坐回火堆旁。

趙侍郎臉帶着惋惜,乖乖地說起在濮陽郡經歷。

原來濮陽大雪時,各州府官員因各種原因不想放糧賑災,還有一部分更是貪贓枉法、中飽私囊,激起小部分民怨。三皇子趕來賑災,很順利將這股民怨壓下。卻在燕州地動時,發現濮陽郡與燕州交界的山脈中藏有大量精鐵礦,三皇子爲了佔下這處礦脈,不顧雪災強行徵徭役,最終激起嚴重的農民反抗。

“也就是說,我三皇兄不顧百姓生死,只爲私下強佔礦脈。”九皇子臉都白了。私佔精鐵礦,屯兵,強徵徭役,這意味着什麼?父皇要是知道,會不會直接砍了他腦袋?

九皇子扯扯趙元嵩衣袖,低聲道:“咱們好像碰到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