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疫藥傳染範圍太廣,溫傅儀一行人所帶來的醫師裡也有御前大夫,然而在溫傅儀看來,這些有的沒的都是虛的,她信櫪棠,這姑娘從小就是在藥房裡同着當今神醫一起生活的,師父教了她不少東西,絕不可能比這些醫師們差,甚至可以說比他們好得太多了。
所以溫傅儀沒有跟着薛雉走,她只是輕輕地來到櫪棠的身後,看着櫪棠先是翻了幾個百姓的眼瞼,接着又把了把脈,看了看病人的舌苔。隨後櫪棠站了起來,衝着溫傅儀搖了搖頭。
“什麼情況?”
“那些大夫都沒有說錯。”
“沒救了?”
“也不是全然沒救了,只是這瘟疫的範圍太廣了,救得了這些人,救不了其他人,一傳十,十傳百,屠城是遲早的事。”
溫傅儀聽到“屠城”二字先是愣了一下,好半晌後才擡起了頭來看着櫪棠,不到萬不得已,對於大夫來說,何況是櫪棠這樣的大夫,是絕不可能說出屠城這樣的字眼的。這時薛雉也出現在了櫪棠的身後,溫傅儀微蹙着眉心看着薛雉。
“能救多少?”
“若是感染得不深,可以救,如果……就沒有辦法再救過來了。”
櫪棠的話雖是沒有說完,但是溫傅儀與薛雉都已明瞭了其中的含義,三人都靜靜地站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許久之後還是溫傅儀先開了口。
“櫪棠,屠城這樣的事一定不能有!”
溫傅儀“一定”二字咬得極重,重得連薛雉都是一滯,眼中帶了探尋之意看着溫傅儀,溫傅儀也只是咬了咬牙這般纔看向了薛雉:“現在就算大皇子不信我,可這柒洲,不管於大皇子你,或者是於七王爺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所以希望大皇子同我一樣先保住柒洲。”
薛雉這般才朗聲笑了起來,櫪棠雖是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溫傅儀的“一定”兩字也讓她有些爲難,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將軍你是要如何,可是如果不屠城,以後損失的也話就不止是柒洲了。”
溫傅儀自然也是明白櫪棠話裡的意思,可是讓她放棄柒洲又有些於心不忍,不用說這裡是兵家要害,這些個皇子們個個都覬覦着這裡,就是這裡的百姓,溫傅儀也不想一把火燒得徹徹底底。
“先……熬些藥吧。”
溫傅儀說完微微嘆了口氣,又轉頭向着薛雉欠了欠身,便是走到了畢連成的身邊。
“柒洲再過去些就是晴洲,四皇子與六皇子都駐于晴洲,這些年沒有外兵來犯,你去查查如今四皇子與六皇子都在晴洲做些什麼。”
溫傅儀將聲音壓的極低,也是不想其他人都聽清她與畢連成的談話,瞥了眼薛雉又道:“這大皇子的野心頗大,你自己小心着些,不排除他也派人去了晴洲或是他早已在我們之間安插了眼線,凡事小心着些就好,你查清楚了過些日子回來若是在柒洲找不到我們,就直接回南訖。”
畢連成看着溫傅儀一臉認真也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會被同意了,便是點了點頭,櫪棠那方纔站了起來爲病人熬藥去了。溫傅儀搖了搖頭,本想還說些什麼的,最後也只變成了四個字。
一路小心。
而後溫傅儀走到櫪棠的身邊幫着櫪棠煎藥,薛雉也沒有皇子的姿態,放下了身段按着櫪棠所說幫着抓着配藥,而醫師們也都是忙的忙照看病人,煎藥給他們喝。
眼前的這一切讓溫傅儀有些喘不過氣來,心頭悶得慌。
“傅儀。”
就在溫傅儀覺得頭疼的時候櫪棠卻又開了口,溫傅儀側了側頭正好看到櫪棠緊蹙着眉心的側臉,這姑娘雖比她小但因着與師父久了性子也如她師父一樣淡得很,很少見她有煩心事,更別說是蹙眉這樣的事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發現了什麼。”
“傳染得太快了,一般來說瘟疫是慢慢傳染起來的,起先應該是一個人,然後發病,接着感染的是他的家人,再然後是與他家人有接觸的人,慢慢慢慢纔會傳染到整個柒洲,使得封城。”
“你的意思是……”
“傳染得太快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柒洲就有大部分人得了疫病,第二日基本上就封了城,這有些不太對。”
溫傅儀放下了手中的活,回過頭去看着櫪棠,緊接着又將這柒洲的病情思考了一番,這才覺得櫪棠說的的確在理,微微站起了身來,看了看櫪棠,這姑娘年紀雖小,但是心思又的確細膩,這讓溫傅儀不經感嘆畢連成還真是貼心,給她將活寶給送了過來。
“你覺得問題可能出在哪兒?”
“傅儀,這些日子這裡的吃的最好不要動,特別是水,一般來說,水是每家每戶必備,而柒洲水的來源便是三裡外的活流,來前我便是仔細地看了看這裡,水基本來源於那裡,若是吃食,每戶人家的來源都有不同,不可能一夕之間出事,只有水源纔可以來得那麼突然。”
溫傅儀一滯,只覺得這真是太可怕了,若是人爲,那就的確是想將這柒洲做爲墳場。但仔細想想,若是外來入侵,從柒洲而過也不是不無可能,可是若想攻打柒洲便是得跨過晴洲,晴洲有四、六皇子據守,不可能輕易攻破。若是皇家兄弟間爭鬥一般也不會從柒洲開始,柒洲是要塞,若是晴洲失守,這柒洲便是最好的守護線,皇家的人不會將自己的國家放在這一條兇險的絲線上。
溫傅儀有些想不通,便是搖了搖頭,轉而看向櫪棠:“什麼時候能查出來?”
“明日便可。”
“可需水?”
“有勞傅儀了。”
最後一句說出來的時候櫪棠有些頑皮地衝着溫傅儀笑了笑,溫傅儀無奈地看着她,這姑娘和畢連成打小就和自己一起長大,一開始溫傅儀不想讓他們兩來也是不想讓他們來趟這渾水,哪裡知道這姑娘也倔,硬是跟着跑了過來。
現在大家又是站在了同一條繩上,溫傅儀也不好再發作了。
夜裡溫傅儀端着畢連成給她弄來的水來到了櫪棠的房間,櫪棠看着溫傅儀先是點頭笑了笑,在溫傅儀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端着碗硬是將那碗水一飲而盡。
“你幹嘛!”
“……”
溫傅儀上前,一掌將碗打碎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櫪棠早已是將那碗水都喝了下去,聽到碗碎的聲音畢連成也跟着推開門進來了,看着溫傅儀與櫪棠只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又不敢上前,只杵在門口沒有動。
溫傅儀有些怒,眼裡的火直想噴出來,半晌過後才一把抓過了桌上的茶壺衝着地就摔了出去,直髮着自己心頭的怒火,嚇得畢連成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而櫪棠也是極少看溫傅儀發火的,看着溫傅儀的臉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好半晌畢連成才走過去將滿眼淚水的櫪棠向後拉了拉,然後看向溫傅儀:“怎麼了?”
“怎麼了?”
溫傅儀冷哼一聲,擡起頭來看向櫪棠:“你自己問她都做什麼了!”
畢連成了解溫傅儀,何況三人一起長大,還沒見過溫傅儀衝着櫪棠發火,這般定是櫪棠做了什麼,這才轉頭看向泫然欲泣的櫪棠,揉了揉她的腦袋,如哄妹妹一般哄道:“怎麼了櫪棠?”
“今日我同傅儀說這水可能是導致瘟疫的原因。”
“然後呢?”
“我向傅儀討了一碗水過來。”
話沒說完畢連成的臉色就是變了,將櫪棠的頭擡了起來直直地看向了她的眼底:“你將它喝了?”
櫪棠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溫傅儀在一旁冷哼了一聲,這才走了過來:“連成,連夜將櫪棠帶出柒洲。”
“傅儀!”
櫪棠掙脫了畢連成的手:“傅儀,若是不試,就找不到原因。”
“你拿我試都可以,怎麼可以是自己?”
溫傅儀也有些怒:“連夜帶走,回南訖,在發病前找到她師父看看。”
“還沒確定是不是水的問題啊!”
“不管確沒確定,你必須回去。”
談話有些尷尬,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薛弘推開門走了進來,由寧壽和蓮心攙扶着,溫傅儀本就心情不好,看着薛弘走進來也沒給他好臉色,薛弘咬牙也沒理她。
畢連成與櫪棠都給薛弘行了禮,薛弘看了看櫪棠道:“留下來吧。”
“你說什麼?!”
“本王說什麼你是聽不懂話麼?”
“你現在腿不殘了是吧?腦殘了吧?”
溫傅儀說話字字打擊着薛弘,不留一點餘地,薛弘只瞥了她一眼,走向櫪棠。
“留下來可以,兩個要求,第一,不能死,第二,找出原因。至於兇手,交給這個男人婆好了。”
溫傅儀上前擰起拳頭就向着薛弘而去,被薛弘一把抓住了:“她已經喝了水,若真是水的原因,出去也是感染了南訖,她留下,若是找到了原因對症下藥,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不用,讓她出了柒洲,她師父還能救她。”
“你是不信她?”
溫傅儀一滯,呆呆地看着薛弘,又側頭看了看櫪棠,櫪棠沒有說話,只低垂了頭看着腳尖。
“之後的日子裡,你還會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