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櫪棠就是醒了過來,微微一動就是驚醒了坐在牀榻邊的溫傅儀。溫傅儀一個激靈立馬就反射性地伸出手去探了探櫪棠的額頭,雖是沒有昨天夜裡那般熱,但還是處於溫溫熱熱的狀態,直讓溫傅儀跳腳。
“傅儀。”
看着溫傅儀那般手足無措的樣子倒是櫪棠先不好意思了起來,她扶着牀坐直了身子看着溫傅儀。經着她的喚溫傅儀的一聲,溫傅儀這才慢慢地靜了下來回過頭去看了看櫪棠。櫪棠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溫傅儀,溫傅儀也是停了下來好半晌才同櫪棠一同笑出了聲來。
“極少看到傅儀手忙腳亂的樣子,若是連成也在該是會笑話你了。”
“他不敢。”
櫪棠還是溫溫地笑着,溫傅儀爲她倒了些水喝,櫪棠緩緩地喝過再將杯子遞與溫傅儀這般纔開了口。
“傅儀,我想要是將水給我,我可以製出藥來。”櫪棠微仰起頭來看了看溫傅儀,溫傅儀接過她手中的杯盞沒有說話,而後纔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回過頭去看了看櫪棠。
“你好生養着病,這些日子會有大夫來照看你。”
“傅儀,沒有大夫會比我更懂這疫病所存在的病狀了!”
“那又如何?”
溫傅儀擡起頭來直直地看進了櫪棠的眼裡,溫傅儀從小到大就與別家閨女不一樣。別家閨女在學琴棋書畫的時候她在舞刀弄槍,別家女子待嫁閨中的時候,她在邊境戰場廝殺。所以溫傅儀這般果斷地與櫪棠說話,櫪棠本就有所明白,一開始也是自己做得不好,以溫傅儀與她之間的交情,她是寧可自己是那做藥的試驗也不希望會是櫪棠或者畢連成。
因着溫傅儀態度的堅定讓櫪棠也只得坐着沒有出半個聲來,直覺得時間在她們之間悄悄地流逝,溫傅儀也毫不在乎般微擡了下巴看着櫪棠,直看得櫪棠敗下了陣來。
就在櫪棠安靜了下來的時候薛弘卻是走進了房間,因着櫪棠也只着了裡衣忙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單。薛弘走進來的時候倒是誰也沒看,一屁股就坐了下來爲自己倒了杯茶。
“本王倒是覺得櫪棠所言極是。”
“王爺起先留下櫪棠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如今卻又來出點子了。”
薛弘雖也聽懂了溫傅儀話裡的譏諷,卻是沒有擡起頭來看溫傅儀一眼,只端着茶喝了杯中的茶水,這纔看了看溫傅儀。溫傅儀的那張臉早已黑得跟鍋底一個樣了,卻是抿着脣偷偷笑了笑,笑她雖不如平常女子般溫潤,倒也還是會顧念着人世之情,比如眼前與她一同長大的櫪棠,她便是極爲偏袒的。
“怎麼?本王做了什麼決定還得讓你來說個不是?”
溫傅儀這般一聽,當即就是真的怒了,將凳子一摔就是坐在了薛弘的身側:“你做什麼決定我管不着,可畢連成與櫪棠你動一絲念頭,無論是利用還是別的,你都休想!”
溫傅儀的每個字都咬得極重,就是櫪棠在一旁都聽得十分膽怯,抖了抖便是想上前拉拉溫傅儀,再轉過頭去看看自己如今動都不能動的身體,也只能在今兒個看一出不要錢的摺子戲了,奈何還碰上了戰火硝煙。
所以就算是溫傅儀耍了脾氣動了怒,做爲一個自小沒有被別人看輕過甚至都是他在衝着別人發怒的王爺,今下卻是被自己的媳婦發了脾氣,那火就是噌噌向上漲 ,直想上前掐死溫傅儀。
“本王不利用任何人。”
“那王爺說說看你到底是想讓櫪棠如何?”
薛弘有些強忍着怒火擡起頭來看着溫傅儀,咬了咬牙狠聲道:“你自己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問問,你這般爲了他們做了決定就真的是他們想要的?”
“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他們必須活着,沒有人的命比他們更重要!”
溫傅儀一說完,櫪棠與薛弘都怔愣住沒有回過神來,隨即許久三個人都在房間裡安靜着,誰也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興許是這樣的氣氛太過尷尬了,溫傅儀道了聲出去透透氣便是開了門離開了房間,回到了薛弘與自己的房間中。因着這些日子以來溫傅儀基本天天在照顧着櫪棠的身體,好些日子也沒有過來住了,一直住在櫪棠的房間中圖了個方便,也沒有正正經經睡過覺,如今不管之後的事又如何,櫪棠清醒過來了她心裡也放了下來,這才蜷了身子鑽進了被子中,不久便也是睡着了。
那邊因着溫傅儀突然的離開使得房間中的氣氛越發地尷尬了起來,薛弘更是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起來,若是放在從前,溫傅儀這般衝着他吼上一句,今兒的溫傅儀怕是沒命踏出這個房間。可今兒溫傅儀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沒有力氣去反駁,不是因爲她全對,而是那種自己不想承認的感覺在開始一點一點地氾濫。
那種護犢子的感覺……
薛弘有些僵硬地轉過了頭來看了看櫪棠,而後眼角一抽。
“王……王爺……”
許久後還是櫪棠先開了口,薛弘這般才又看向了櫪棠,因着還在生病,櫪棠的臉色看上去十分蒼白,但櫪棠骨子裡所散發出來的傲氣也着實是讓薛弘折服的。
“還請王爺莫怪傅儀口無遮攔。”
“本王若是怪她,她便是十個腦袋也都沒了。”
薛弘賭氣般道着,櫪棠擡起頭來看了看薛弘,覺得這兩人還真是彆扭得厲害,這才又溫溫地笑了笑:“如今柒州疫病去世的人越來越多,定得迅速得到解救纔好。”
薛弘沒有說話,只是若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櫪棠見他有所考量便也沒有再開口,只等着薛弘開口給個話。
“本王的確想過了,若是讓你來找出病狀然後對症下藥定是好得極快的,可是你剛剛也看到了溫傅儀的態度,若是讓你再接觸這些,她定是會提刀來砍人絕不有假。”
薛弘話一說完櫪棠就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倒是王爺還不太瞭解傅儀,她表面雖是兇悍得很,剛剛那樣子也跟殺紅了眼一樣讓人膽寒,但是她善良,吃軟不吃硬的。”
櫪棠說到這裡有意地擡起頭來看了看薛弘的神情,卻是見到他的面部有所動容,這才又笑了笑繼續道:“王爺也是瞅見了,傅儀護短,她不允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怕我也真的染上病跟那些人一樣去了。”
“別看傅儀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最怕的就是我與連成會離開她,自小傅儀就是被當了男兒養,溫家人與齊老都不會讓她與過多的人接觸,因爲我師父與齊老是舊識,二人經常聚於將軍府來下棋,便是這般與傅儀熟悉了起來,後來齊老帶回了連成,三個人成了伴。也只有我們兩等大的孩子能知道與明白傅儀其實心裡的苦不比別的人少。”
“傅儀剛剛有了身體上的變化時是我幫她裹的胸布,她沒有別的玩伴,只有我和連成。”
“而後上戰場是連成陪着她,她雖不願手上沾了別人的血,可是一上戰爭上便是殺伐果斷,如修羅。但是她又的確心軟,她從不屠城,看着別人一哭她就是心也跟着碎了,別看她在王爺你的面前犯衝……”
說到這裡薛弘與櫪棠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而後櫪棠又開了口:“可是傅儀是聽道理的,起先連成說帶我來時她也是不允的,後來聽到我是能幫忙的,雖是不樂意卻還是帶了我們來到了柒洲。所以,我想王爺是知道該怎麼做的。”
薛弘一聽到這裡又是笑了笑:“你倒是將溫傅儀出賣得快。”
“傅儀的心簡單,雖是看着她平日裡與大皇子的關係也還不錯,可是我與連成都知道,傅儀是站在王爺這邊的。”
“不是我偏袒傅儀,傅儀這一生本可能不會有一好歸宿,可是遇上王爺,倒也希望王爺善待傅儀。”
後面的話薛弘自然也是聽了進去的,而後招呼着櫪棠好好休息了便是回了房間。一回到房間就是看到溫傅儀睡得死死的,他也沒有出聲打擾溫傅儀,倒是溫傅儀本就睡得淺,一有動靜就睜開了眼睛,微微掃了一眼發現是薛弘便又閉了眼去。
“醒了就起來談談。”
溫傅儀不動:“你說?”
“櫪棠的確是感染了。”
“我知道。”
“她需要自己救她自己。”
“帶她出柒洲,她師父也能救她。”
薛弘擡起頭來看了看還縮在被子中的溫傅儀,溫傅儀不動,只懶懶地開着口,薛弘想到剛剛櫪棠有同他說溫傅儀是不吃硬的。
“做爲一個大夫,連自己都救不了,之後如何救他人。”
溫傅儀擡眼,掃了薛弘一眼,沒有說話。
“再看着病人都在自己眼前死去,你若是大夫,你心裡又是何種滋味?”
溫傅儀一聽立馬從牀上坐了起來:“怎麼?那你就能放任她去做這危險的事了?若沒治得好怎麼辦!?”
“你不信她?”
“不!是不能冒險。”
兩人都死死地看着對方的眼睛,誰也不讓誰,薛弘走近溫傅儀,伸出手來覆上了她的眼睛:“柒洲百姓在等着櫪棠,櫪棠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