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傅儀在這座宅子裡住了很長一段時日, 她也未曾過見那個叫寧壽的人。她時常去吹催着那管事老者問起是否將她話都帶到了,那管事大爺吱吱唔唔哪裡敢跟溫傅儀說真話,是他家主子說了近來忙得分不開身, 便是不能回來。溫傅儀哪裡又肯依, 一個勁叨唸着:“你可有跟他說起過來的是他的前主子?”
管事大爺眉頭跳了跳, 退出了房間。
溫傅儀百般無聊又沒個正經事兒做, 常常託着腦袋一發呆就是一整天。後來她慢慢地踱着步子來到書房裡看書, 這纔好似找到了一件沒那麼無聊的事兒做。這書房甚是得溫傅儀的心,她在書房中捧本書倒也還是能安靜下來,最喜人的就是這裡的戲摺子特別多, 想她一介武夫,也只能看看戲摺子了。
京中將新帝登基娶後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溫傅儀又不是沒長耳朵, 自然也都是聽到了。
反正這宅子之中也沒有人阻着她去留, 甚至她還看得出來那老管事巴不得她快些走。想來也對,人家又認不得自己, 賴在這裡始終是不好的。
溫傅儀當夜便是爬了起來,穿了身夜行衣,又順了些銀子,便是幾個翻身翻出了宅子,一直躲在暗處的寧壽一見就是嘆了口氣, 心想總算是走了。
溫傅儀一路向北奔, 來到宮門外, 擡起頭來看了看, 微微一哂便是尋了處好地兒翻了進去, 許是真的身手好,許是運氣好, 許是這薛弘初來乍到,這安全問題做得不太好,反正溫傅儀就是順順當當地進了宮。
溫傅儀倒是走得大搖大擺,沒甚人出來阻攔她,其實她壓根兒就沒見到過什麼人,她甚至覺得說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這裡不是皇宮吧,哪個朝代的皇家大院能跟這裡這般清靜的。
溫傅儀走了許久,她覺得這宮裡太大些,許是有些迷了路,再七拐八拐間便是見着一處燈火通明處,溫傅儀順着光走了過去,她小心地探頭向裡方看了看,裡面的人影模模糊糊,她好奇地伸出手指來在上面掏了一個洞,順着洞向着裡面看去。
正欲看清間忽覺有東西衝着自己的眼睛而來,她反應極快,後退兩步,緊接着一個後翻輕聲落地,再來看時竟是發現自己的手心處多了一塊墨跡,她嘆氣,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這南訖第一少將軍的名號怕是來得有些虛,至少是不如裡頭的那個人的。
溫傅儀也不想多逗留,只將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覺得乾淨了才欲轉身離開。
“又見到姑娘了,前些時日姑娘偷了人家衣裳可是還回去了?”
溫傅儀聞聲回頭,見是那日在街上攔着自己的男子,心頭一個咯噔,能在這皇宮裡自由來行,安靜坐着有一間房,來頭自是不小,加之身手好,溫傅儀又將他上上下下看了看,生怕他手中懷裡藏了兵器上來就是把自己給了結了。
這般想着溫傅儀就是又退了兩步,她仔細在懷中掏了換,掏出了兩錠銀子來攤在手心中遞與了那男子,還微微擡了擡頭來:“喏,還你。”
那男子搖了搖頭,看着溫傅儀輕輕地笑着:“一來這銀子不該我收,二來這銀子的來歷……倒還是未知。”
溫傅儀一聽,氣得差點吐點血出來噴他個一臉,自以爲自己長得好看了些就是可以隨意揣度他人。
她卻是沒有想,人家說的倒是句句屬實。
溫傅儀見他不收,就又是將銀子收下了,而後還回過頭來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擾公子了。”
“姑娘深夜又是進了宮,還這般打扮……”那男子說着上上下下看了溫傅儀兩眼,順着他的目光,溫傅儀也打量打量了自己,她覺得身爲女子將這夜行衣穿得如此好看的怕也是不多了。“姑娘這般來歷不明,還是跟我去問問吧。”
溫傅儀聽罷就又是一怔,她有些惱怒地擡起頭來看着那人,面前的人始終帶着溫和無害的笑,頰邊的梨渦淺淺的甚是醉人。她突然覺得她在哪裡見過這個梨渦,而且還印象深刻。
“你就是那個什麼寧壽吧?”
……
溫傅儀說完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寧壽沒錯,你見我來打攪你主子與新女主子戀愛,便是三番五次來阻我。”
面前的人真不淡定了,自從上一次在巷子裡邊見了溫傅儀,溫傅儀那淡然的眼神便是讓他心頭跟着發寒,他回到宮中多方打聽,消息甚至還傳到了北祺,書信一封將祺禎罵了個透,拐了他娘子還回個傻子。祺禎也很是無奈,只希望這兩口子快些滾回去,她纔不要這樣鬧騰的嫂嫂。
溫傅儀見薛弘不說話,又是裝模作樣地點頭:“我是知曉你這做下人的難處的,你莫要怕,你就把我帶到你家主子那裡一放,我瞅瞅他到底如何,若長得甚醜,那和離就和離吧,若還入眼,那我就問問他爲何與我和離,唔,我就是想知道而已……”
遠在平王府的寧壽一個噴嚏,而後哭喪了臉:“王爺,你快收了王妃這隻妖孽吧!”
薛弘聽過溫傅儀的話,爲着這和離二字蹙緊了眉心,溫傅儀見他這模樣嚇了一跳,生怕他一個不開心就真的將自己丟出去再審審。
“唔,也不是……我就是……”溫傅儀真不知道接着該說些什麼,竟是突然安靜了下去,她微微笑了笑低下了頭。
薛弘低頭間就是看到溫傅儀的眼睫輕輕地顫了顫,他許多時日沒有見到她了,再見她時她竟是記不起自己,當時他恨不得殺到薛雉的面前,再將薛雉從土裡挖出來然後再弄死一次!
薛弘握緊了自己的手,他甚至感覺不到疼,他走上前兩步,溫傅儀也不後退,正欲擡頭間卻是被人死死地擁在了懷裡,她嚇了一跳,正想掙脫卻感覺到此人周身之上的寒氣。這大夏天的,這寒氣逼人直將溫傅儀逼得骨頭都跟着在疼,她伸出手來拍了拍薛弘的手臂:“你是不是生病了。”
薛弘冷哼一聲,又是擁緊了她:“想跟我和離,溫傅儀我告訴你,下輩子吧!”
溫傅儀被薛弘的話嚇得不輕,兩隻腳向前試了試,發現走不開,哭着臉覺得此事丟臉丟大發了,面前這人竟就是自己找了好些日子的相公。
“哎?不對呀?那咱們是沒和離嗎?”溫傅儀終於反應了過來。
“誰告訴你,咱們倆和離了?”
溫傅儀仔細想了想,好似沒人跟她說起過:“可你沒去北祺尋過我,我以爲你是休了我。”
“你以爲個鬼!”薛弘有些惱地推開溫傅儀,而後死死地抓着溫傅儀的手來到御書房。
“別人都說你要娶皇后了呀。”
“娶什麼皇后,老子又不是皇帝!”
溫傅儀點了點頭,“哎?哎哎哎?”溫傅儀沒反應得過來,薛弘這話裡到底是些什麼意思,薛弘爲溫傅儀倒了杯茶,扯了扯她臉上的那抹墨,這般臉上纔是掛回了笑。
“娘子這般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是怕爲夫另娶她人吧?”頭兩次見薛弘,第一次他不笑,表情嚴肅讓溫傅儀退了兩步,她的腦中有模糊的影子,好似很早以前也有個人悄無聲息地就站在了她的面前;第二次見薛弘,也就是今夜這次,薛弘淡淡扯了扯嘴角就是露出了頰邊的梨渦,那梨渦甚是勾人心魄,她才覺得果如那些個小丫頭所說這人好看得緊。
“其實我一點兒也記不得你,我來只是想問問爲何不要我了。”溫傅儀低了低頭,眼睫輕輕地顫着,忽爾又擡起了頭來,閃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薛弘,“還有就是,在這世上,還有我的親人嗎,爲何不見人去尋我?”
薛弘聽罷,心裡一個咯噔,而後就是覺得心口那處緊緊地疼着,他伸出手來,想要摸摸溫傅儀的頭,卻是又頓住了。
他笑了笑:“我去尋過你,我尋了你一個月,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連成帶回來消息,說一片狼藉,他連你的人影也找不到。”那無奈的一哂,讓溫傅儀也覺得心口疼了疼,她又想起懷中的那縷青絲,忽而又是笑了起來,竟是突然間就是覺得他說的是真的,甚至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裡也是不好受的。
“祺禎說我暈過去很久。”溫傅儀低下了頭來,薛弘冷哼了一聲,笑了起來:“祺禎那貨就是想拐了你,纔不讓我知道你的下落,若我知道你在她那裡,老子將北祺踏平了也會帶你回來。”
這男人突然間喚一聲“老子”讓溫傅儀險些未回過神來,她擡起頭來也是衝着薛弘一笑,笑得甚是好看,眉眼彎彎向上一揚,明晃晃的比平日裡的光還要亮眼。
“老子若是知道你這般靠譜,我合該早冒出來了!”
溫傅儀的這一聲老子驚得薛弘就是一抖,杯中茶濺起來燙得他覺得生疼,剛剛的溫傅儀好似又回到了當年戰場上稱爺們的少將軍。
他突然覺得,這樣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