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頭

將軍在上,我在下

夏玉瑾的夢想很破滅,生活還要繼續。

不過葉昭今天的表現很好,一口一個夫唱婦隨,讓他在人前揚眉吐氣,舒緩了不少這段時間來的憋屈,所以連帶着看她的臉,都覺得順眼了許多。於是他湊過去,笑嘻嘻地問:“回府更衣的時候,聽說你給太后召去,莫非是要親授你爲妻之道?”

未料,葉昭竟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玩笑,並用行軍打仗的嚴肅表情道:“她希望我對你好點,還說夫妻相處不要太強勢,向別家女眷多學習,可以適當放柔點身段,化化妝,撒個嬌什麼的,我還在琢磨怎麼弄。”

夏玉瑾被這番話震撼了。

他雖然很嫌棄自家媳婦不女人,但是不女人的媳婦硬裝女人又是什麼呢?

他的腦海裡瞬間勾畫出葉昭穿着大紅裙襖,頭上雲髻高聳,戴滿鑲寶石的金簪銀釵,然後冷若寒冰的男人臉上塗着白粉,貼着花黃,帶着殺氣,手裡提着兩把大刀,邁着小碎步走過來,然後像別人家的媳婦那樣羞答答地叫他“相公”,試圖拋媚眼的模樣。

這是何等恐怖的情景?絕對能把所有人的隔夜酒菜統統嘔出來……

夏玉瑾想象得臉都白了,他捂着嘴拼死搖頭:“千萬別!你就這樣好!”

葉昭嘆了口氣道:“是啊,從小就沒學過做女人,我也覺得太勉強了。”

夏玉瑾應聲蟲似地贊同:“就是,太勉強了。”

葉昭問:“我以爲你很討厭?”

夏玉瑾老實道:“是很討厭,但是我更討厭裝模作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明明不喜歡,偏偏要裝出個喜歡的模樣,這等虛僞,惹人生厭。”

葉昭衝他豎起拇指道:“好!我就欣賞你直率!”

夏玉瑾撇撇嘴,不屑道,“少拍馬屁!”他想了想,見現在大家氣氛好,將藏在心裡很久的問題提出,“你和我素不相識,選擇嫁給我,該不是因爲聽了我亂七八糟的傳言吧?”

葉昭猶豫了許久才道:“只是覺得……性格和你有些相似,大概合得來。”

夏玉瑾聽在耳裡,只覺嘲諷:“像什麼?你是英雄!我是無賴!你是朝廷棟樑,我是大秦廢物!兩人云泥之別。其實三年後和離,你自己也鬆了口氣吧,至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不用和自己嫌棄的地痞無賴過日子。”

葉昭微微震驚,猛地擡頭問:“誰說我嫌棄你是地痞混混?”

夏玉瑾思及胡青是她下屬,不願招出,只含糊道:“大家都是這樣說的,從成婚的第一天起,我從未覺得你看得起我。”

車廂內沉靜了一小會,只有馬蹄聲在外頭響亮揚起。

忽然,葉昭在沉悶中爆發出大笑聲,她笑得彎下了腰,捧着肚子,幾乎連眼淚都快笑了出來,然後硬撐着,指着他鼻子道:“不管我嫌棄你什麼,都決不可能嫌棄你是地痞無賴。”

夏玉瑾臉都漲紅了,憤而喝問:“有什麼可笑!”

“因爲就你這點程度,還地痞——笑死我了。”葉昭還是直不起腰,她揉着眼睛道,“老子十二歲起就敢帶着大羣紈絝在漠北橫行霸道,是地痞裡的頭頭,混混裡的霸主。天天逞兇好鬥,暴躁易怒,動不動就將人打傷,除了推瞎子下河,亂揍女人小孩,什麼壞事沒幹過?鬧了幾年,越來越荒唐,把我爹氣得不行,想動手想訓我,被我打斷了腕骨,在牀上躺了大半個月,氣得差點就把我踹出族譜,是太爺爺和母親拼死纔將我保了下來。那時候漠北的好多人家敢怒不敢言,都悄悄燒香拜佛,祈望我早點死,也算除了一害……”

不知從何時開始,很少有人提及葉昭的過去,漸漸大家心裡只記得那個帶着衆人抵抗蠻金的將軍,有膽有謀,英勇無畏,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事蹟。

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所有人能忘,她自己卻是不敢忘的。

有些錯誤,要用一生去彌補。

葉昭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了。

夏玉瑾第一次在她堅毅冷靜的臉上,看見了深深的悔恨。

葉昭低下頭,暗淡了眸子:“不說了,我做的混賬事比你多太多了。”

夏玉瑾忍不住靠過去,摸摸她腦袋,安慰道:“那個……乖,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葉昭看着他的欠揍舉動,眼角都抽搐了。

“雖然聽起來你確實比我混賬,怪不得你討厭提往事,”夏玉瑾似乎毫無自覺,繼續安慰:“不過人非聖賢,你現在改過自新了,大家也會原諒你的。”

葉昭贊同:“是啊,要是依我以前的性子,以你現在的行爲鐵定會被打斷兩三根骨頭,再打斷鼻樑,去牀上養半年的傷。”

夏玉瑾趕緊縮手,感嘆:“改了真好。”

他黑漆漆的眼珠骨溜溜地轉,就好像做壞事得逞的雪貂,正狡猾地朝着她笑。

葉昭被亂七八糟地折騰完,把不喜歡的回憶也拋開了。她從懷裡掏出卷書冊,岔開話題道:“太后給了我一份前孝惠皇后親筆寫的《女則》。”

夏玉瑾鄙夷:“反正你看了也白看。”

葉昭解釋道:“我從小隻喜歡玩槍弄棒,最厭讀書。從軍後爲讀軍書和文件,被逼無奈纔開始學文,可惜天賦不行,成效甚微,至今看稍微文縐縐點的玩意都會頭疼,所以我軍中誰送上來的文書讓我看不懂,我就拖誰出去打板子,現在大家都很聰明,懂得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思。可惜孝惠皇后水平高,文采太好,《女則》裡面大段大段的華麗辭藻,還有博古通今的比喻,看了三行就讓我打瞌睡。”

夏玉瑾憤憤道:“你和離書不是寫得挺好嗎?”

葉昭負手昂然道,“文書工作,自有軍師代筆,”她停了一下,接着炫耀,“狐狸寫東西蠻厲害的,字也寫得很漂亮。”

和離書都敢找外人寫。

夏玉瑾給這混賬傢伙氣得沒脾氣了。

葉昭繼續道:“《女則》我晚點拿去給幕僚軍師們看看,讓他們融會貫通後給我講解一番。”

“這點程度的玩意都要找軍師,你還嫌不夠丟臉啊?!”夏玉瑾急忙搶過《女則》,氣急敗壞地罵道。

葉昭聳聳肩:“太后過幾天可能要考我,至少得弄懂裡面寫什麼,也好糊弄過去,免得讓她老人家太過失望,。”

夏玉瑾推開她,一邊翻書一邊怒道:“得了!我給你研究一下。”

葉昭滿意地摸摸他腦袋:“如此甚好。”

夏玉瑾:“滾!”

葉昭見他動怒,立刻往輿轎外竄了出去,雙足輕點,飛身躍上一直跟隨的得踏雪,朝他揮揮手,甩了個響鞭,飛馳而去。

夏玉瑾靠着軟墊,捧着書努力研究。

研究了許久,他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爲什麼最後是他在認真看《女則》?!他媳婦倒成了沒事人?!

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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